天光大亮,夏末秋初的阳光不再炽烈。

    清凉的风卷起车帘一角,悄无声息地钻进去,拂过每个人的发梢。

    顾婵漪与小荷斜靠车厢睡得东倒西歪,盛嬷嬷也在闭目养神,唯有车中的宵练以及赶车的纯钧仍然精神抖擞。

    马车在崇莲寺门前稳稳停下,因今日是适合还愿的日子,寺外停了不少马车。

    宵练轻声唤顾婵漪,顾婵漪身子一动,睁开眼睛,另外两人也醒了。

    山上已然入秋,林间枫叶转红,清风带来些许寒意,顾婵漪深吸口气,整个人彻底清醒。

    入寺门,点线香,拜佛祖,舔香油。

    一行人沿着长廊到了主持所在的屋子,慈空主持见到她来,眸光柔和,透着慈悲怜悯,并非可怜顾婵漪,而是对世人一视同仁的怜惜。

    “回家后,过得可好?功课可有落下?”慈空主持招招手,让顾婵漪到她近前坐下,柔声问道。

    顾婵漪自然报喜不报忧,另将盛嬷嬷与宵练介绍给主持认识。

    盛嬷嬷虽不懂佛法,但心中甚是崇敬慈空,且二人年岁相差不大,盛嬷嬷对慈空主持照拂自家姑娘多年,更是心存感激。

    是以,两人相识后,并无半点生疏。

    顾婵漪见状,站起身来,向两位长辈说明要去山下庄子,午前定会回来,陪主持用午膳。

    恐盛嬷嬷一人在寺中会不自在,是以顾婵漪特意让小荷留在寺中,她则带着宵练去了山下庄子。

    沿着山路向下,不多时便到了,宵练上前叩门,李婆子骂骂咧咧地打开门,瞧见陌生的姑娘,撇了撇嘴,语气狂傲。

    “你是谁啊?知不知道这庄子的东家是谁,竟敢随随便便敲门。”

    “李嬷嬷,别来无恙啊。”顾婵漪从宵练身后走出来,笑眯眯地看着李婆子。

    “哎呦!”李婆子大惊失色,“老天爷诶!”

    顾婵漪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不等李婆子反应过来,便上前推开大门,抬步往庄子里走。

    “今日来寺中上香,想起往年多亏李嬷嬷与喜鹊照拂,所以特意来道谢。”

    嘴上是这般说辞,然而,跨进庄子,顾婵漪便直奔楚氏所住的院子而去。

    顾婵漪走得虎虎生风,甚是气势汹汹,宛若煞神,庄子上无人敢拦她,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楚氏的院子。

    临近楚氏的院落,李婆子见众人实在是拦不住她们,只好扯着嗓子往院子里喊。

    “三姑娘既然来了,不如先去前院坐坐,后山的果子熟了,昨儿个正好摘了不少。”

    说着,李婆子作势便要伸手去拉顾婵漪的手臂,然而,她的手将将伸出去,便被人狠狠地抓住,扭到了身后。

    “杀人啦,杀人啦!”李婆子痛得直呼,连声讨饶,“快松手,快松手,手要断了!”

    宵练面无表情地瞪她一眼,狠狠地甩开李婆子的手。

    “我家姑娘身份尊贵,岂是尔等粗鄙之人可以随便拉扯的?!”

    顾婵漪踏进院门,不见院中秋千,院内只剩孤零零的桂花树。

    顾婵漪顿觉不妙,推开屋门,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她大步走进里间。

    屋内光线幽微,楚氏坐在床边,发髻散乱,发间多了许多白发,神色憔悴。

    听到脚步声,楚氏抬头看过来,对上顾婵漪的视线,眼底既惊喜又慌张,“可是三姑娘来了?”

    顾婵漪走上前,药味越加浓郁,顾二郎睡在床上,生死不知。

    “二兄这是怎么了?可有请大夫来瞧瞧?”

    “自是请大夫瞧过的,大夫只说静养便可。”一道娇俏女声在顾婵漪的身后响起。

    顾婵漪回头,这才发现屏风边还站着一人,顾婵漪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几日不见,喜鹊越显富贵了。”

    喜鹊笑脸盈盈地屈膝行礼,抬手抚向发间的金钗,又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楚氏。

    “楚姨娘见婢子首饰朴素,便赏了婢子几支金簪。”

    顾婵漪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不再理她,而是走到床边,微微倾身,看向床上的顾二郎。

    虽然光线晦暗,但顾婵漪还是一眼便发现了异样,顾二郎的唇色发紫,不似重病,竟像中毒。

    顾婵漪眯了眯眼,朝身后的宵练使了个眼色,侧身让出半步。

    宵练探身细瞧,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对着顾婵漪点了点头。

    顾婵漪站直,右手摸向身后的鞭子,冷冷地看了眼喜鹊,视线最终落在楚氏身上。

    “楚姨娘,二兄这到底是生病了,还是中毒了!”

    “三姑娘,你这话是何意?!难道我们这些下人,还敢给主子爷下毒?!三姑娘可莫要冤枉好人!”

    喜鹊闻言,急忙跪在地上,摇头摆手,连连喊冤。

    顾婵漪一直盯着楚氏,只见楚氏身子瑟缩,低头垂眸,只知以帕拭泪,迟迟不答。

    顾婵漪见状,直接走到喊冤的喜鹊身前,一脚踹出去,将喜鹊踹得翻了个身。

    喜鹊以手撑地坐起来,难以置信,且目露凶光地看着顾婵漪。

    “你竟敢踢我?!”

    顾婵漪微抬下巴,傲然地看着地上的人,“我乃郑国公的嫡亲胞妹,即便是立即打杀了你也无妨,何况是踹你一脚。”

    喜鹊气急,手忙脚乱地爬起来,作势便要扑将上来,被宵练眼疾手快地钳制住,推到了外间。

    里间仅剩楚氏母子及顾婵漪,顾婵漪轻叹一声,走到楚氏身边,声音轻柔,带着淡淡的安抚。

    “姨娘若有难处,不妨直说,二兄若是中了毒,平邺城中有许多好大夫,还怕解不了这毒吗?”

    “即使寻常大夫看不了这病,我们还能请宫中御医。”

    顾婵漪顿了顿,在楚氏的身边蹲下,微微仰头看着泪流满面的楚氏,“姨娘还不知道吧,北疆大捷,我阿兄不日便能回来了。”

    楚氏神情骤变,她沉默许久,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顾婵漪见状,不再开口相劝,起身离开。

    宵练见她出来,松开钳制的喜鹊,快步跟了上去。

    主仆二人踏出庄子,李婆子忙不迭地关上门,生怕她们杀个回马枪。

    顾婵漪走了几步,回头看向庄门紧闭的庄子,回身对着宵练道:“走,我们悄悄潜进去,看看她们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宵练自然点头应好,“婢子刚刚瞧了,那座院子的西侧院墙,正对后山,可以翻墙进去。”

    因楚氏乃不受宠的妾室,自请来到庄子上。

    是以庄子上的人从未将楚氏与顾二郎视为正经主子,他们母子二人所住的院子并非庄中主院。

    顾婵漪与宵练沿着院墙,抵达楚氏所在的院落,院墙不高,宵练拦腰抱住顾婵漪,起落之间,二人便站在了院内。

    二人小心地躲开院内的女婢,摸到里间的窗户下。

    顾婵漪戳破窗户纸,探头往里看,却见楚氏跪在喜鹊身前,连声哀求。

    喜鹊左手揉脖子,右手高高抬起,顾婵漪定睛一瞧,喜鹊的手上是只白瓷罐子。

    “还算你识时务,并未坏了二太太的好事,不然,你便只能等着给你儿子收尸了!”

    喜鹊洋洋得意,丝毫不见刚刚被宵练钳制时的狼狈。

    “姑娘行行好,快将今日的解药给我吧。”楚氏不断地磕头,额间已然红肿。

    喜鹊轻蔑地看着磕头的楚氏,直接将手上的白瓷瓶子扔在地上,看着楚氏爬过去。

    “二太太说了,你老老实实地交待了稳婆之事,看在你尚未酿成大祸的份上,便将解药给你。”

    喜鹊眼冒寒光,在楚氏即将捡到瓶子时,一脚踩在楚氏的手上,“但若有下次,可没那么简单了。凡事三思而后行,你且想清楚,你的主子到底是谁。”

    稳婆?稳婆!

    顾婵漪气急,当即便要冲进去,质问楚氏为何要将稳婆交出去,却被宵练一手捂嘴,一手拦腰地抱住了。

    宵练怕顾婵漪冲动行事,急忙带着顾婵漪翻出院墙,快走几步,直到远离庄子,再看不见楚氏的院落,宵练才松开手。

    “你为何要拦我!”顾婵漪气得脸红脖子粗,杏眼瞪圆。

    宵练蹲身行礼,冷静镇定道:“姑娘莫慌,那稳婆虽在二太太的手中,但另有人帮姑娘看着她,不会让二太太伤她性命。”

    顾婵漪闻言,稍稍冷静,她想了片刻才明白过来,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可是你家亲王?!”

    在楚氏屋中,顾三姑娘让她上前查看顾二郎是否中毒时,宵练便知这位三姑娘已然知晓她的真实身份。

    是以刚刚见到顾三姑娘如此慌乱,她才坦然道出实情。

    “姑娘聪慧至极。”

    宵练面带浅笑,“亲王最初便不信楚氏会坚定不移地与姑娘合作,若顾二夫人用顾二郎的性命相要挟,楚氏定会反水。”

    “亲王知晓稳婆对姑娘来说,甚是重要,是以在楚氏寻到稳婆后,亲王便立即派了人手前去保护稳婆。”

    宵练莞尔,看着顾婵漪的眼睛,温柔且坚定道:“即便稳婆此时在顾二夫人的手中,姑娘也无需担忧稳婆的性命。”

    话音落下,顾婵漪呆愣住,她垂眸看着脚下泛黄的野草,心中既欢喜又酸涩。

    “他又帮了我。”顾婵漪喃喃。

    在她还是灵体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嵘帮她报仇,现在重活一世,她想亲手报仇,最终却还是要麻烦沈嵘。

    此次若无沈嵘心细如发,暗中相助,她手中没有了稳婆这个关键人证,即便日后舅母和姨母抵京,甚至是阿兄回来,她也无法将王蕴绳之以法。

    宵练见状,唯恐顾婵漪钻牛角尖,连忙出声劝解。

    “亲王帮姑娘,仅仅是想帮姑娘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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