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婵漪心中清楚,沈嵘是因为阿兄,所以才对她颇多照拂,暗中帮她护她。
她原以为,自己重活一世,便可护着沈嵘,保护老王妃,如此方能报答前世之恩。
结果,最后她还是让沈嵘担心了。
顾婵漪甚是懊恼,是她太过傲慢,仗着知晓前世之事,行事激进,却未想过,她重生后,细枝末节的改变,便会引起许多事的变动。
顾婵漪沉默不语地走进崇莲寺,回到主持所在的厢房,陪主持一道用过午膳。
午后,慈空主持需带着寺中比丘尼做晚课,顾婵漪便未多留,起身告辞。
马车上,盛嬷嬷与小荷见自家姑娘闷闷不乐,纷纷偏头看向宵练,奈何无论她们二人如何使眼色,宵练依旧笑脸盈盈,闭口不言。
盛嬷嬷张了张口,正欲自己出声询问,却骤然听到姑娘的声音,“嬷嬷,车上可有纸笔?”
盛嬷嬷连忙出声,“有的,老奴这便给姑娘找来。”
盛嬷嬷从车座下方拉出木匣子,放在案几上打开,笔墨纸砚,一一俱全。
小荷研墨,宵练铺开纸张,顾婵漪手执狼毫,拧眉沉思。
“嬷嬷,我记得族中七叔公的独子已逝,可是如此?”
盛嬷嬷想了好一会,才想起七叔公是何人。
“确实如此,七叔公的独子仅比将军小几岁,将将及冠,随友人外出游玩时,不慎跌落河中,溺水而亡。”
“七叔公中年丧子,痛不欲生,哀哀欲绝。将军听闻此事后,时常去看望开解七叔公,七叔公才慢慢缓过神来。”
盛嬷嬷想到往事,轻叹一声,“当初将军与少将军先后出征,七叔公皆来府上送过。”
顾婵漪闻言,轻轻颔首,追问道:“嬷嬷可知七叔公膝下是否有孙儿?”
盛嬷嬷又想了片刻,肯定地摇头,“七叔公的独子走得早,当时尚未婚配娶妻,何来子息。眼下七叔公与七叔婆住在外城,七叔公还开了间私塾,专为幼童启蒙。”
顾婵漪闻言,心中便有数了,她执笔蘸墨,斟酌片刻,写好一封书信。
待笔墨干透,顾婵漪折好,放入信封中,递给盛嬷嬷。
“还请嬷嬷辛苦一趟,将此信送至七叔公手中。”
思及七叔公的情义,顾婵漪又出声叮嘱道:“七叔公乃读书人,一身傲骨,你到他家后,若诸事安稳便罢,若两位老人过得艰苦,你寻个由头,给他们留些银钱。”
盛嬷嬷收好书信,闻言轻笑,“老奴明白。”
顾婵漪顿了顿,又道:“嬷嬷顺便瞧瞧那附近可有空置的院落出售,最好是在七叔公住处的隔壁。”
盛嬷嬷面露不解,但见自家姑娘不愿细谈,只好不再追问。
马车驶进定西门,盛嬷嬷便下了马车。
顾婵漪撩起车帘一角,目送盛嬷嬷走远,这才让纯钧驾车继续向前走。
走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顾婵漪看到街边的成衣铺子,连忙出声停车。
顾婵漪招招手,让宵练到近前,低声耳语几句。
宵练先是诧异不已,后只能无奈点头,弯腰下马车,走进成衣铺子。
小荷坐在一旁,看着自家姑娘与宵练交头接耳,直至宵练下马车,小荷才挪了挪,坐到姑娘身侧。
“姑娘,可是有烦心事?婢子见姑娘从山下回来后,便心事重重。”
当初顾婵漪去山下寻楚氏时,小荷跟着她一道去的,后来顾婵漪与楚氏合作,小荷亦知晓。
顾婵漪犹豫片刻,还是将楚氏之事告诉了小荷。
小荷闻言,气得咬牙,“这等狼心狗肺之人!姑娘如此待她,她竟这般对姑娘!”
顾婵漪嗤笑,面露不屑,“楚氏此举实乃与虎谋皮,日后定无好下场,我们且等着瞧吧。”
宵练提着包袱踏上马车,见小荷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便知小荷已然知晓楚氏之事。
她弯腰坐下,将包袱递给顾婵漪,“姑娘,你要的衣裳。”
顾婵漪解开包袱,里面是一套少年郎君的锦袍,以及两套侍卫的窄袖衣裳。
顾婵漪展开锦袍,在身上比了比,大小将将合适,她点了点头,很是满意,“不错,再配上一把折扇便更好了。”
小荷瞠目,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家姑娘。
顾婵漪偏头,看见呆呆的小荷,扬唇浅笑,“晚间我与小宵小钧出去一趟,你在家中等嬷嬷回来。”
“万不可让嬷嬷知晓此事。”顾婵漪抬手点了点小荷的鼻尖,宛若引诱林间的白兔,“回来给你带糕点。”
小荷撇撇嘴,面露委屈,“姑娘不带我去吗?”
顾婵漪放轻声音,温柔哄劝,“嬷嬷是你阿娘,唯有你才能让嬷嬷消气。”
小荷轻哼,低头喃喃,“明明阿娘最听姑娘的话了。”
轻声细语哄了一路,直至抵达国公府,小荷方点头答应留在府中。
主仆三人踏进府门,说笑着往听荷轩走,却在廊下被王嬷嬷拦下了。
“三姑娘让老奴好等。”王嬷嬷屈膝行礼,阴阳怪气道。
顾婵漪冷哼一声,抬步便要绕开她,却见王嬷嬷侧身挡住去路,眼露凶光,“三姑娘,二太太有请。”
顾婵漪身后两人顿时走上前,将顾婵漪护在身后。
小荷更是出声呛道:“二夫人请姑娘,我家姑娘便非得去吗?!”
顾婵漪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连眼神都欠奉,直接转身离开。
王嬷嬷见状,张嘴便喊:“三姑娘若是不去,日后可别后悔!”
小荷已经转身走了几步,听到这话,猛然回过身来,走上前去,指着王嬷嬷的鼻子。
“嬷嬷若无眼疾,且随我去外面瞧瞧,门口牌匾上写的是郑国公府,并非王家府邸。”
小荷单手叉腰,跺了跺右脚,“嬷嬷低头。”
王嬷嬷及她身后的诸仆妇下意识地低头,小荷见状忍笑道:“嬷嬷脚下踩的亦是郑国公府的地面,国公府乃圣上赐予我家大老爷的宅院,我家少将军与姑娘才是国公府真正的主子。”
小荷嗤笑,微抬下巴,傲然的神情像极了顾婵漪。
“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威胁我家姑娘,啊呸!”小荷说罢,对着王嬷嬷的脸,狠狠地啐了一口。
说完该说的,小荷瞪她们一眼,转身去追自家姑娘。
王嬷嬷气得脸红脖子粗,抬手招呼身后的仆妇,欲将她们主仆二人抓回来。
然而,王嬷嬷的手将将抬起,便被宵练干净利落地抓住了手腕,只听一声闷响。
王嬷嬷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反扭向后,张嘴便要惊呼出声,下一瞬,又是一声闷响,手腕接回了原处。
脱臼接上,再脱臼再接上,宵练笑眯眯地折腾了六七回,才松开王嬷嬷的手。
宵练抬眸,笑脸盈盈地看向王嬷嬷身后的一众仆妇,温柔道:“你们还想去追我家姑娘吗?”
众仆妇面露惊骇,纷纷向后推了半步,恨不得立马转身逃离。
小荷躲在廊柱后面,将宵练所行之事尽收眼底,既惊讶又佩服,她扯了扯顾婵漪的衣袖,感叹道:“姑娘,小宵也太厉害了!”
“平日见她温柔可亲的模样,婢子还以为她是水乡出来的大姐姐,谁知,出手竟如此不凡。”小荷忍不住再次感叹。
顾婵漪闻言,心中竟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爽快,前世她初见宵练拔刀杀人时,亦如眼前的小荷。
宵练走到近前,小荷亦不掩自己对她的崇敬,连声问她刚刚是如何做的,待听闻王嬷嬷的右手此后不能再做重活,需好生养着时,小荷差点大笑出声,连道宵练做得好。
三人笑闹着回到听荷轩,顾婵漪回屋换上锦袍,一头青丝束起,露出姣好面容。
头戴金冠,手执洒金折扇,腰间佩戴貔貅双玉环,顾婵漪转身,施施然一副富家公子的模样。
宵练与纯钧亦换上窄袖衣裳,随顾婵漪绕到后门,三人悄无声息地离开国公府。
天色渐暗,内城街上近乎无人,甚是冷清。
顾婵漪回头,看向身后的纯钧,大大方方地出声问道:“你可知千姝阁在何处?”
话音落下,宵练看了眼顾婵漪,又意味深长地看向纯钧。
纯钧双眼瞪大,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眸光闪烁,不自在地抓了抓后脑勺。
“姑娘这话是何意?属下,属下从未踏足那种地方。”
顾婵漪“噗嗤”笑出声,折扇轻敲手心,笑而不语地看着纯钧。
纯钧背脊发凉,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只得硬着头皮道:“在外城平南门边上的红杏巷子里。”
“早说嘛。”顾婵漪转身,大步走向平南门。
纯钧在她身后出声辩解,“姑娘,属下真的从未去过那种地方,之所以知晓,也是此前曾路过红杏巷子。”
顾婵漪跟在沈嵘身边多年,怎会不知他身边的侍卫是何品性。
她自然知晓纯钧从未去过烟花之地,只是瞧见纯钧如此窘迫的模样,忍不住便想逗逗他。
出平南门,进红杏巷子,远远便能闻到一股脂粉味,尚未走近,丝竹之声随风飘来,缱绻温柔,真乃靡靡之音。
顾婵漪看着巷子口的三层高楼,回头对着身后二人道:“我是何人?”
宵练与纯钧不愧是沈嵘身边的得力侍卫,短短一句话,便明白了顾婵漪的意思。
二人对视一眼,纷纷抱拳行礼,“属下见过公子。”
顾婵漪满意地点了点头,“啪”地打开折扇,昂首阔步地走向千姝阁。
行至灯光处,门口迎客的龟公一眼便瞧见金光灿灿的顾婵漪,顿时两眼放光,“公子快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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