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母妃离去他没哭过,孤身前往边关他没哭过,被战友们按在雪地里吃雪他没哭过。
雪灾突如其来,看着营长死在面前,他也没有哭过。
第一次杀人,他没有哭。
第一次周身染满鲜血和敌军的碎肉,他没有哭。
第一次看见战友为了救自己而死,他也没有哭。
夜北冥以为自己不会哭,更是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哭。
最让他想不到的是,自己竟然会在月清音面前哭!
擦干眼角的泪,他哭到不敢发出声音,没想到最后反倒是月清音安慰了他一路……
夜北冥觉得自己……丢死人了!连带着看向月清音的眼光都不大自然了起来。
“嗯……你就在这里好好歇息,前面的路不好走,本王要先去忙了。”
“好。”
月清音看向他的眼光那般澄澈淡然,没有半分或是揶揄或是调侃。
但偏偏夜北冥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似乎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她。
“夫君。”
“嗯?”
夜北冥脚步一顿,扭过头来看着坐在马车边上的月清音,晃荡着小脚丫,看着他不过柔柔一笑,竟伸出双臂将他拉下来,在唇边印下柔柔一吻。
“注意安全。”
夜北冥:“……”
他好像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憋了半天,只能干巴巴地挤出一个‘嗯’,便拂袖转身离去了。
目送着夜北冥毫不犹豫的踏入不远处乡间小道的泥泞之中,月清音勾了勾唇角,把玩着夜北冥不知从哪给她准备的新鲜莲蓬。
嗯,给她解闷用的。
月清音显然也没想到,这次的江南水患如此严重,竟然还有新鲜的莲蓬幸存下来。
只是不幸落入她的掌中,成了夜北冥拿来哄王妃开心的小玩意儿。
“噗嗤……”
身旁,是春月压抑的笑声。
月清音挑了挑眉看过去,还不等问,却见春月已经毫不客气的走过来坐在她的身旁,也伸手从框子里拿出一杆莲蓬,在掌中细细的剥着,似是漫不经心道:
“王妃,你真的很厉害,我从来没想过原来咱们主子还有那样一面呢。”
月清音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夜北冥压抑的还算不错,无声的落泪看得她心底都是揪紧的疼,怎么就让这鬼丫头看出了端倪。
“这话你可别到处乱说,你家王爷啊,好面子的很。”
月清音算是看出来了,也说不上完全是坚强,只是如今的夜北冥于辽国百姓而言,是国之栋梁,是神一样的存在,是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男人。
这样的人,与其说是全身上下毫无弱点,倒不如说万千双眼睛死死盯着,给予的厚望让人难以承受。
光环加身,让他不得不表现出一副铁血冷情的样子来。
都是爹妈生的凡胎肉体,他有多少战功赫赫,就经历过多少常人难以忍受的过往。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完全没有弱点……
“是是是,他啊死要面子活受罪,要我说就是自作孽,好在有王妃你在。”
“嗯?此话怎讲。”
从春月的话语中,她隐约嗅到了几分八卦的气息。
这若是以往,这一王府的下人都教养的极好。
阿影素来不愿与她多言,春月虽表面上听令于她,却甚少与她提起夜北冥过去的事情。
“王妃,你可别觉得我藏私啊,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
“你也看到了,过去那些事情,王爷自己不说,我们谁也不敢跟你说那些事情。”
春月将掌中剥好的新鲜莲子递到月清音面前,听她语声轻快。
“过去啊,你自己不问,王爷这种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大男人当然也不会跟你说,何况……”
春月话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不再继续了。
她一语未尽,月清音却敏锐的听出了几分弦外之音。
“何况什么?”
她挑了挑眉,将清甜的莲子塞入口中,眼光看向远方被山间雾气笼罩的青黛远山。
“何况之前,他不确定我是不是真心对他,还以为我心里始终装着夜景焕。”
“有些事情不必说,有些事情说了也没人能懂,倒不如埋在心里,是吧?”
月清音何尝不清楚,若是放在自己前世那个眼瞎多年的脾性,别说是夜北冥与她说起过去的这些事情了。
你不爱一个人的时候,他做什么你都觉得多余。
她甚至能想到,若是以前,夜北冥与她说起这些事情,她说不得还要揶揄讥讽一番他冷血矫情故作可怜,手染鲜血令人作呕。
如此想想,连她自己都不由得生出一股子恶寒。
月清音甚至自己都想不明白,前世的自己究竟是怎么瞎的?
竟然把夜景焕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大男人当成清风霁月的翩翩佳公子,偏偏将她利用到死抽骨扒皮,倒头来还要在她的心上狠狠捅上一刀。
“这些可是你说的,我什么都没说。”
似乎没想到月清音竟然这般‘心直口快’,春月尴尬的抿了抿唇,无语望天。
“说说吧,你不用觉得不妥。”
“之前本王妃眼瞎,好歹如今治好了,对于北冥我亏欠了太多。”
“如今若是可以弥补回来,应该也不算晚。”
月清音怅然轻叹一声,咀嚼着口中清甜的莲子,眼看着春月又眼疾手快的给她手里塞了一把,才听她拍拍手道:
“这些也是阿影跟我说的,不过说了你可不许笑话王爷,即使你要笑话,也千万不能说是我说的。”
“好。”
听见春月这样说,月清音多少来了些兴趣。
“其实上战场的新兵啊都没我们想的这么厉害,有些上了前线就回不来了。”
“要么第一次学会杀人,要么第一次学会被人杀,好在咱们王爷属于前者。”
月清音:“……”要不我给你钱,你开个戏楼说书去吧。
好好挺严肃的一个事情,从春月嘴里说出来好像讨论今天的天气一般轻松。
“正常来说啊,第一次杀人的,没吓死估计也快吓疯了。”
“军营呢是有专门的军医的,就是怕这些人真的疯了,有闲暇的时候会努力的开导开导。”
“没空呢老将士们也会多帮衬帮衬,虽然我觉得他们都是好心,但多数时候没疯的让他们‘开导开导’也离疯不远了。”
春月往嘴里塞了一把莲子,满不在乎道:
“说起这个,嘿,咱们王爷不一样!”
“咱们王爷估计是吓疯了还装得像个正常人的那种,养在宣京的公子哥能有几个不怕这种场面的。”
“偏偏咱们王爷一股清流,硬生生死挺着不让别人看出来半分端倪,结果你猜怎么着?”
月清音:“……”这环节咋这么像戏楼里要打赏的环节。
好在春月也不卖关子,说到这里,仿佛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咯咯轻笑一声。
“咱们王爷表面上强装镇定,还装的很好,所有人都以为王爷是块当将才的料子,晚上大鱼大肉的给他接风一番。”
“结果饭倒是好好的吃了,听阿影说他回营地之后一个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吐了整整一晚上!”
春月也是怕月清音被吓到,措辞什么的努力用的让人容易接受一些。
只是这话说着,莫名就觉得身后有点丝丝的冒凉风。
见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听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冷冷语声。
“本王怎么记得,那次是酒喝太多了才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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