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988年卡洛琳·卡捷耶夫手稿《塔亚》第四章
第13章 1988年卡洛琳·卡捷耶夫手稿《塔亚》第四章-[美娱]机关算尽-笔趣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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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瑟堡雨伞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1951年。格洛丽亚·嘉诗十六岁,迎来了人生的转折点,她和米高梅的七年合约在这一年结束。她放手一搏,不再满足于300美元的周薪,要求公司将周薪涨到700美元,此外还要为她配备专业的表演训练老师。对于她的要求,公司表现得十分暧昧,他们不想失去一个模范员工,但也认为格洛丽亚提出的薪资要求过于激进。米高梅的老板梅耶恼怒地说:“一个小丫头也敢骑到我头上发号施令?除非我死!”
她虽从不迟到,自律甚严,拥有完美的履历,却不具备一个明星该有的鲜明个性。1949年,格洛丽亚作为女三号出演了当年的票房冠军《我们的庄园》,扮演一位在乡下农庄找到生活真谛的贵族大小姐。她穿着蕾丝、绸缎层层叠叠的厚重衣裙,在高温酷热的洛杉矶坚强地完成了表演。尽管如此,她的表演并没有赢得专栏作家的赞美。海达·霍珀称她的表现“乏善可陈”。《好莱坞明星报》刊登了《我们的庄园》的剧照,记者彼得·劳埃德这样评论道:“格洛丽亚·嘉诗小姐显然缺乏天分,她的表演笨拙僵硬,显示出训练过度的迹象。我听说她非常敬业,有了这样的工作态度,嘉诗小姐能够在任何行业取得成功,艺术界除外。”这话虽有遵照公司指示故意贬低她之嫌,却能反映出她当时表演上存在的问题,即过于紧绷,不够自然。
不过,问题不仅出在米高梅身上,格洛丽亚个人的意愿也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不为人知的是,在十六岁那年的夏天,她严肃地考虑着是否要放弃表演事业。其中一个原因,或许是她和母亲埃丽卡急剧恶化的关系。童年时,她追随着母亲的步伐,走进了演艺圈,曾象征着亲密母女关系的纽带,现在已变成少女迫不及待摆脱的束缚。
母女之间的矛盾源于公司的合约。令人惊讶的是,格洛丽亚在和米高梅公司的战争中并非处于绝对弱势。进入拍摄条件艰苦的《烈火之吻》剧组后,她联合其他对待遇不满的演员发起抗议,要求直接和梅耶谈判。在短短的一周内,包括《烈火之吻》在内的多个项目因演员罢工停拍,造成巨大损失,这个不满十六岁、意志坚决的小姑娘一度把公司逼到焦头烂额。不过,姜还是老的辣。梅耶一眼看出,格洛丽亚才是这次风暴的中心,埃丽卡则是她的弱点。
他们支开格洛丽亚,和埃丽卡单独见面。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恐吓她,说她女儿把自己置于非常危险的境地中,他们决定报警,以“赤色分子”的名义让警察逮捕这个未成年的运动领袖,她可能以叛国罪接受审判。这位爱女心切的母亲平日里野心勃勃,却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她吓得要死,以格洛丽亚·嘉诗监护人的身份,颤颤巍巍地签下了退出《烈火之吻》项目的同意书,并用格洛丽亚的名义写下悔过信。埃丽卡不知道的是,公司原本决定,如果她也态度强硬,就接受格洛丽亚和她的伙伴开出的条件,胜利触手可及。就在此时,一封母亲手写的悔过信让格洛丽亚此前的所有努力化为泡影。公司里,曾经的伙伴中间,再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此举摧毁了格洛丽亚对母亲的信任,她强硬地把母亲彻底排除在自己的事业之外。自知犯下大错的埃丽卡意志消沉,日益沉湎于酒精和赌博中。虽然共处一室,但母女两人几乎不讲话,唯一的沟通渠道是埃丽卡每周问格洛丽亚伸手要钱的时刻。
此时,格洛丽亚也在犹豫要不要走上一条新的路——高校深造。这一年,她在比弗利中学读十年级,是一个成绩优异的好学生。在学期末的成绩单上,我们可以看到她的英语、历史两门课都取得了a+的评价,西班牙语、科学、数学课获得了a,健康课为a-,她对体育运动没有什么兴趣,成绩单上唯一一个b来自于体育课。尽管如此,这份成绩单仍然十分亮眼,但格洛丽亚并不是特别高兴。同学苏西·穆勒说:“她曾问我,优异的考试成绩是否意味着创造力的缺失,她担心自己变成一台机器。”
茱莉亚·格罗曼是一名家庭主妇,住在棕榈泉别墅区,她是格洛丽亚的另一名同班同学。“格洛丽亚性格孤僻,我行我素,很少和我们一起玩,”她回忆道,“她确实个性古怪,但也很勇敢。有一次,几个对她不满的同学给她起了’小黄脸’的外号,还在她的课桌、书本上写满了这个词。格洛丽亚没有忍气吞声,她直接把桌子拉到了校长室,问校长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没有人给她撑腰,她就自己给自己做主,坚持不懈地找校长,给教育巡视官打电话。一周后,始作俑者公开向她道歉。这件事我现在还记得。”
在1950年的毕业年鉴上,格洛丽亚被称为“小嘉宝”,这个称号不仅来源于她离群索居的古怪性格,还与她的美丽外表有关。随着青春期到来,她的身体每天都在变化。她飞快地长个子,到1951年夏天,她已高达587英尺(约合179米),似乎更适合做时装模特,而非电影演员。身高飞涨,她的体重却几乎停止不变,埃丽卡严厉的饮食控制直接导致这个时期的格洛丽亚瘦骨嶙峋,皮肤蜡黄——“小黄脸”的外号由此而来。更灾难的是,她开始长青春痘,为此烦恼不已。对此,苏西·穆勒说:“她说话时从不看你的眼睛,要么盯着地面,要么看着天空,着实让人心烦!不过,她仍然很出众。”
格洛丽亚的优异成绩引起了历史教师爱丽丝·贾博的注意。茱莉亚·格罗曼回忆道:“贾博小姐的教学方式主要是随机测验和课堂提问。每当她提出一个刁钻的问题,大家答不上来,贾博小姐就会昂着头,自豪地踩着自己的影子,绕着教室巡游一圈,最后轻轻停在格洛丽亚桌子旁,敲敲她的桌面。格洛丽亚站起来,冷静地报出正确答案,干净利落,就像一个剑客。”
格洛丽亚就读于比弗利中学的两年内,她一直是贾博小姐最钟爱的学生,拥有一个勋章般的昵称——“常春藤小姐”。贾博小姐曾拍着桌子说:“如果班上有人能被一所常春藤联盟大学录取,不会是你——傲慢到认为自己不需要任何人指点的杰克逊先生,不会是你——用脏试卷彰显天才的桑顿先生,只可能是格洛丽亚!”
也许,贾博小姐的本意是激励那些和格洛丽亚一样聪明却不够刻苦的学生,但此言的确在格洛丽亚心中埋下了进入常春藤联盟大学接受高等教育这一理想的种子。在诸多名校中,格洛丽亚独独心悦于芝加哥大学。她在读到一篇介绍芝大的专栏文章时,立刻被“师生在草坪上坐而论道,徜徉在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奥古斯丁、康德智慧的海洋中”这样的描述吸引了。她认为,芝大严苛自律、心无旁骛的学习氛围和她自身的品性最为相宜。
经过深思熟虑,格洛丽亚把自己的愿望告诉了爱丽丝·贾博。贾博小姐首先赞赏了她高远的志向,接着客观地指出了存在的困难。首先,大学四年的学习需要以稳定丰厚的资金为支撑,一年的生活费与学费加起来至少需要两千美元。格洛丽亚看向窗外,沉思片刻,低声说她自有办法解决钱的问题。第二,这一重大决定需要监护人的支持,一旦埃丽卡意识到这一决定意味着彻底放弃演艺事业,离开好莱坞,她可能同意吗?格洛丽亚苍白细长的手指捏紧了衣角,说“如果真的被录取,我会想办法的。”“第三——”贾博小姐慢慢地说:“你需要一个有名望的推荐人。”格洛丽亚猛然抬起头,她知道自己多年来从未花心思缔结人脉,这一点她根本无计可施。
爱丽丝·贾博凝视着爱徒忧伤而不甘的眼睛,下定了决心:“别担心,这件事就交给我吧。”她想起了一位现任芝大副教授的童年好友。
与多米尼克·詹姆斯副教授的会面定于六月的第三个星期天。格洛丽亚跟埃丽卡扯了个谎,说贾博小姐要帮她补习功课。母亲抬起醉醺醺的眼皮,伸手要钱。她唠叨着要女儿把心思放在电影上,必须找个机会重返好莱坞。在母亲看不见的地方,女儿背过身去厌恶地冷笑。
多米尼克·詹姆斯和爱丽丝·贾博生长于同一个社区,毕业于同一所小学,同一所中学,一个做了大学教授,一个做了中学教师。两人一直保持着通信,不过多米尼克博士只把和贾博小姐之间的交往看作溯源童年的工具,他打心底里认为贾博小姐的工作没有多少价值。当然,这些话他不会说出口,他不想伤害贾博小姐的感情。正是凭借着这样一副善解人意的心肠,多米尼克博士得到了上级的器重,在大学里扶摇直上。正是因为这样一副好心肠,他没有告诉贾博小姐,自己已经确定要把今年的推荐名额留给费兰克·莱万——本地检察官的公子。
所以,在格洛丽亚·嘉诗和多米尼克博士第一次见面时,她就感受到了对方态度中的轻慢。格洛丽亚朝陪同前来的贾博小姐望去,对方沉浸在老友重逢的喜悦中,没有察觉到格洛丽亚眼神中的不安。
贾博小姐和多米尼克博士热情地谈起了彼此的生活,格洛丽亚觉得贾博小姐说得太多,多米尼克博士说得太少,他耐心的倾听中似乎掺杂着怜悯。她越来越怀疑,眼前这个温和好心的普鲁斯特专家究竟是真心提供帮助,还是暂时没有找到拒绝的借口。畅聊一刻后,贾博小姐起身离开,把空间留给教授和学生。
多米尼克博士首先看了她的成绩单,啧啧赞道:“看得出来,你是个非常认真刻苦的学生。”
“谢谢您,詹姆斯先生。”
接下来,他看了格洛丽亚的一篇小文章,研究的是南北战争后亚拉巴马州黑人及子女的生活境况变化。他称赞她写得一手好字,接着问她为什么想进入文学系。
“因为我真的热爱文学,先生。文学作品磨练了我的感官,让我能用他人的眼睛认识这个世界,真正理解对方,反过来也使我自己成为富有同情心的人——这是一种非常美妙的体验。”
多米尼克博士无动于衷,接着问道:“我听爱丽丝说,你以前是个演员?”
“是的,先生,我在好莱坞工作。”
也许是“好莱坞”这个名词骚动了多米尼克博士的神经,使他嘴角抽搐,嘴唇不自觉轻蔑地一撅。他的微表情落入格洛丽亚眼中,激起了纠结的思绪。她既想讨好他,顺利拿到推荐的名额,又为他的轻视而愤怒,对此人无一丝好感。
“你喜欢哪个作家?”
“霍桑和梅尔维尔,先生。”
“唔…这样看来,你的阅读量还是局限在教科书的范围里。要知道,芝大是一所对学术修养要求很高的学校,去年我推荐的斯蒂芬·韦尔奇在你这个年纪,已经读完家附近书店里的所有藏书了。他对拉丁语非常熟悉,还能够用法语和我讨论普鲁斯特的作品。”
格洛丽亚默不作声地听着。
“当然,”多米尼克博士宽容地笑了,“我更重视学生未来的潜力。你对古典文学了解多少?”
“我读过《理想国》和《荷马史诗》。”
“那么,俄罗斯文学呢?”
“读过几本。”
“有没有读过《战争与和平》?”
“…没有,先生。”
“别紧张,这不是考试,我们只是随便聊聊。”多米尼克博士笑着说。
“英国文学呢?”他继续问。
“我读过奥斯汀和斯蒂文森的书。”
“那么,亨利·詹姆斯的《华盛顿广场》呢?”
“没有,先生。”
“你对法国文学感兴趣吗?”
“是的,我读过《茶花女》和《悲惨世界》。”
“《包法利夫人》,读过吗?这本书可是必修课,不少普通中学生都读过。”
格洛丽亚沉默了一阵子,小声说:“读过。”
“啊!太好了!我们终于有共同话题了!”多米尼克博士拍手而笑,“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艾玛·包法利读过哪些书?她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她服毒的毒药从哪里来?福楼拜对现代小说的影响是什么?他处理细节惯用什么手法?”
她低着头,好长一段时间说不出话来,身体因屈辱而发抖。最后,她绝望地抬起头,轻声说:“我不记得了。”
这次灾难性的会面之后,格洛丽亚主动告诉贾博小姐,她不再想读大学了,更想继续表演事业。然而,这次会面感受到的屈辱对她影响极为深刻,远不止于读大学还是演电影的选择。作为先锋表演艺术家成名后,她多次拒绝知名高校的演讲邀请,更是终身未踏入芝加哥大学一步。她的助理苏珊·惠特曼回忆道:“嘉诗小姐待人很温和,提意见很委婉,但如果你听到她说某样东西太学究气,有些知识分子的傲慢,那么你最好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个东西改掉,因为这代表着她已经非常非常生气了。”
这是个心神不宁的夏天,是心灵第一次尝到屈辱滋味的夏天。也是在这个夏天,格洛丽亚和门罗·格雷科初次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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