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水绿南薰殿就在眼前,明蓁道了句:“皇上想让臣妾说什么?”语气有些冰凉,不含一丝温度。1
玄凌带着她进了殿,让宫人在外面等候:“你知道的。那安选侍的歌声……”
“臣妾该知道什么?安选侍的歌声,不就是有些像纯元皇后吗?臣妾又没什么不能说的。”明蓁冷冰冰道。安陵容唱歌的时候,玄凌的目光中一闪而过的怀念和温情,明蓁是绝对不会看错的。6
可是,纵使她已经看透了玄凌骨子里作为帝王的冷心冷情,也难免感到难过。
那时,她初初入宫,年少纯真。帝王的温柔小意,让她忘记了那些潜藏在后宫的风平浪静之下的波涛暗涌。
藏在翡翠珠镯里的藏红花,被研磨成香料,被她日日佩戴在身上。那个已经投生在她腹中的孩子,就这么硬生生地被落下。德妃是蠢,是狠。但她誓死力争自己无辜,道那个镯子是娴贵妃给她的。后宫中善香料的少,既懂香料又知药理的,就只有那一个。朱宜修将有藏红花的镯子送给了德妃,又借德妃的手送给了明蓁。
她亲自去了慎刑司,德妃以全族性命起誓,明蓁小产失子与她无关。举头三尺有神明,既然她敢发这样的毒誓,那就说明她没说谎。而且镯子是她送的,若是她还有半分理智,就该知道,一旦夏明蓁小产,她这个送镯子的人,也绝对逃不了一个谋害皇嗣的罪名。这样的大罪,情节严重者,可是要诛九族的。德妃的胆子,做不出来这种事。
那么,不是德妃,还能是谁呢?
自然只剩下那个口腹蜜剑、佛口蛇心的娴贵妃了。
那时,玄凌再次来看望她的时候,明蓁状若疯妇,毫无仪态可言。她死死揪住玄凌的衣摆,哭着告诉他:“不是德妃,是娴贵妃,是她、是她杀了我的孩子!”
玄凌心中难过,他眼底有痛苦一闪而过,心疼地抱住明蓁,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字:“昭昭、昭昭你冷静一下。昭昭,德妃已经获罪,朕已经下令处死她了,你别这样……昭昭……”
明蓁满腔的痛楚无处宣泄,她死死地掐住玄凌的手臂,哭着说:“不是她,不是她,不是……”
玄凌被她掐得手臂通红,但没有推开她,反而将她抱紧:“昭昭,朕在。”他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明蓁的背,“昭昭,那些话你以后莫要再说了。背后主使是德妃,朕已将她处死。娴贵妃……她不会做此事的。”
明蓁听他的话,就知道玄凌是打算息事宁人了。他不信娴贵妃,但如今没有证据证明幕后主使是娴贵妃。而且,她是朱氏女……
明蓁不甘心,但她又有什么办法?玄凌不肯为她的孩子报仇,太后又是朱家女。明蓁张口死死地咬住他的手臂,心中的痛苦让她双眼通红。玄凌也难过,他将她抱得更紧,和她一起承受这丧子之痛。
——那些陈年旧事,明蓁以为她早就忘记了。如今再次想起来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那些噩梦一般的从前,她从来没有忘记过。
玄凌想发火,却硬生生忍住了。他放缓口气:“昭昭,你别这样和朕说话……”
“那皇上想让臣妾如何说话?”明蓁自嘲道,“后宫这么多嫔妃,臣妾本以为,臣妾于皇上而言,是不一样的。可是臣妾发现自己错了。在皇上眼中,后宫佳丽三千人,都无人能及得上纯元皇后半分。安选侍的歌声、甄婉仪的相貌……皇上总是在旁人身上追寻纯元皇后的影子,那臣妾呢?臣妾的身上,又有哪里像纯元皇后呢?”
“你给朕住嘴!”玄凌见她越说越离谱,斥责道,“昭妃,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臣妾知道!再也没有这般清楚过了……”明蓁的眼睛慢慢蒙上一层水雾,“臣妾在皇上身侧服侍了八年,八年来,一点一点耗尽了当年初进宫时的少女情怀,一点一点褪去豆蔻韶华的天真无邪,一点一点磨光了年少轻狂时对皇上不顾一切的爱意,这才走到如今。臣妾承过隆恩,失过一子,受过孤寂,一步一步走到了如今。臣妾本以为皇上对臣妾说过的那些誓言,一定会成真的……可是皇上,君无戏言啊!”
玄凌的唇瓣动了动,他望着眼前这个人,她入宫陪伴了他八年,他爱了她九年。从她未入宫时,就看着她,直到她入了宫。他看着她一路磕磕绊绊地走来,看着她失落无助,看着她渐渐融入这个后宫,看着她再也寻不见当初的模样……他在想,他是不是做错了。如果当初夏明蓁没有入宫,她如今,是不是就还是那个青衣卓绝,冰清玉洁的姑娘……可是玄凌,如果当真要你放她离开,你舍得吗?
当然舍不得。
玄凌的声音有些暗哑,他说:“昭妃,你还在怪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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