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二十二年仲春,远嫁凉州的真宁长公主归宁而来,带着年方十六的承懿翁主,归省探望病重的太后。
皇后如今形同虚设,阖宫上下皆以永宁宫的昭贵妃为尊,真宁长公主虽贵为长公主,却仍让她的女儿承懿翁主前来拜会。
世人皆知昭贵妃之尊荣,而这份尊荣在这一年三月的时候,达到了最盛。
“夫惟彤闱赞化。本敬顺以扬庥。紫掖升名。表恪恭而锡庆。爰稽彝典。式播温纶。咨尔昭贵妃夏氏,早侍深宫。夙娴懿范。襄廿年之内治。麟趾凝祥。超九御之崇班。凤章优秩。自膺册命。益茂芳徽。祇事小心。克承欢于璇殿。含章明顺更流誉于椒庭。兹仰奉皇太后懿旨。以册宝晋封尔为皇贵妃。尚其勉副慈恩。光昭壸德。永怀淑慎。辉翟服以垂型。弥凛谦冲。绵鸿禧而迓福。钦哉。”
乾元二十二年三月初九,帝寿,册封永宁宫昭贵妃夏氏为昭皇贵妃,位同副后,并引她亲自坐于寿宴之上本该属于皇后的尊位,一同受万人朝拜。
自古以来,有皇后则不册皇贵妃,玄凌此举,无异是将皇后和朱家的颜面放在脚下踩,就连太后都顾忌不得了。而此前因为以明蓁胁迫玄凌不许废后之事,太后与玄凌之间的母子情分更是有损,面对着玄凌如此不合礼制之举,太后竟然也不曾阻止。她不阻止,旁人更是无法违逆玄凌的意愿。
此时的夏明蓁,已是实际上的六宫之主。
自此,借昭皇贵妃之势,夏家盛极,更胜于昔日的甄家和慕容家。虽无功高盖主之嫌,但确实已经是满门荣宠。朝中众人无一不竞相与夏家交好,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宸王周予洐已是隐形太子,如今差的,不过是玄凌册封的一道圣旨。
玄凌自与明蓁互诉衷肠之后,待后宫愈发冷淡。安贵嫔自皇后被幽禁之后,在宫中宛若一个透明人,就连玄凌寿辰,她都称病未曾前来。玄凌寿辰过后,明蓁去看了她,她越发清减,连面色都透出一股病气。见明蓁来了,平淡向她行礼,却被明蓁阻止:“瞧你脸色不好,坐着吧,无需这样多礼。”
安贵嫔也未曾坚持,神色自若,并未因自己骤然失宠而平添怨愤:“皇贵妃娘娘过来,未曾远迎,倒是失礼。”
“你那日愿意出面替本宫揭露皇后,本宫记着你的情。”明蓁坐在她不远处的榻上,“宫里的日子向来难熬,你若是有什么缺的,尽管遣人来告诉本宫。”
“不必了。”安贵嫔浅浅一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昔日娘娘对臣妾和臣妾的父亲有恩情,臣妾说过,会报答娘娘的。皇后虽为旧主,却也挟制我多年不得有身孕。管氏在的时候,那串红麝香珠日日佩在身上,即便是死了,也满心感激着皇后提携她上位,只以为是自己运气不好,未曾有身孕……娘娘说臣妾可怜,可这阖宫上下,谁人不可怜?”
明蓁久久无语,便听她又道:“臣妾午夜梦回之时,看着自己的双手,都觉得是红色的。沾着无数人的鲜血。不论她们是否害过我,我都要除去她们,只是因为她们挡了我的路。可青云路走久了,连臣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所谓面目全非,也许就是如此吧。”
安贵嫔从前好似只是靠着一口气撑着,如今这口气散了,整个人都没了生气。明蓁看着难受,颇有些兔死狐悲之感,只是她信玄凌,亦信玄凌待她之心,她是绝不会落得如此地步的。
安贵嫔停了停话语,看着窗外的景色,人间四月芳菲尽,如今已是海棠花一枝独秀的时节了。
明蓁走后,安贵嫔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如今的面貌比起刚入宫之时,并未更改多少,可心境却早已是与从前大不一样了。
后宫之中,很多人都觉得她狠毒,为虎作伥这么多年,替皇后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狠毒。可谁又是天生便如此狠毒的?曾几何时,她也只不过是一个一心想嫁给心上人的小女子罢了。只是命运总喜欢捉弄于她,求心上人不得,最后竟是连当初那份天真都寻不见了。
当真是,作茧自缚。
那是明蓁最后一次见到安贵嫔。自那日之后,她的身子每况愈下,一日日虚弱下去。
乾元二十二年五月,安贵嫔病逝。玄凌念其多年侍奉妥帖,性情柔婉,追封为温淑仪。
温者,宽仁惠下,惟德宽柔,也是个寓意极好的字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