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海棠谢得晚,在窗外开得绚丽,占尽春色。坐在永宁宫正殿的上首,望着底下的诸妃齐齐下跪叩首,明蓁终于有些明白了权力的滋味。怪不得世人皆对此趋之若鹜,若是一个人真的拥有了生杀大权,放眼望去,皆是万万人俯首,那是定然会上|瘾的。
皇后已被废弃,明蓁身为皇贵妃统领后宫,自然也受得后宫众人的晨昏定省。但她似乎天生不喜此道,诸妃的讨好在她眼中,更显累赘。于她而言,这世上,绝不会有比玄凌的真心更让她珍之重之的东西了。
六月十二日是明蓁的生辰,夏虞氏奉命入宫陪伴她。玄凌今年未曾摆筵席庆贺,自己也未曾露面,只命人给她送了一套衣裳来。
而这一次的生辰礼,却是明蓁这半生以来,最欢喜的一样。直到多年以后,明蓁仍能记得,有玄凌在的那些时候,是她这一生中,为数不多的感动与欢愉。
正红色喜服上绣着锦绣繁华的海棠花,放置在上头的凤冠精致繁琐。这些东西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家都会有的,却是明蓁这一辈子心心念念但始终都不敢奢望的。
泪珠一下子坠落,明蓁抚着正红的喜服怔怔出神,怎么也说不出话来,身旁的宫人亦是欢喜,春风拭了泪唤她:“娘娘。”
明蓁眸子里闪着泪光,见她如此,替玄凌来送衣服的李长连忙道:“娘娘可莫要伤心了,赶忙梳妆吧。皇上等着呢,可别误了吉时。”
夏虞氏泪眼含笑,牵着她到镜子前坐下,明蓁堪堪收了眼泪,和她对视。见母亲眼中是真实的疼爱和欣慰,她又是鼻尖一酸,又是要落下泪来。夏虞氏连忙劝道:“这样喜庆的日子里,可不兴哭的。”她亲手替明蓁梳发,叹道,“娘这一生本遗憾于你一日嫁于君王,不得这三书六聘之礼,一辈子也不能有一次穿喜服的机会,可如今……”她几近哽咽,“见皇上待你这般好,娘这一生,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呢?”
不要无价宝,只求有心郎。
一个女子,毕生所求,不过是一有心郎,能为她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不为周全自己,只求周全她。
明蓁又是心酸又是欢喜:“娘,女儿在宫中过得很好,真的。”玄凌待她之心,自古至今,无人能比。寻常夫君许也能做到如此,但他是天子,一言一行都被天下人看着,能为她做到如此地步,谈何容易?
夏虞氏看着镜子的女儿,仿佛又回到了夏明蓁入宫前的那一夜,她伏在自己的怀中,和自己说着悄悄话。她哽咽着,道:“一梳梳到头,二梳梳到尾,三梳白发齐眉,四梳儿孙满地……”
层层叠叠的喜服穿上身,夏虞氏将火红的盖头盖在她头上,将明蓁当做刚出阁的姑娘家一般,与她殷殷嘱咐道:“日后入了夫家,当孝敬公婆,体贴夫婿。与夫君举案齐眉、携手同行。娘这一生,不盼着你挣得那泼天富贵,只求你此生平安顺遂,来日子孙满堂。如此也叫我和你爹爹心安。”
明蓁俱是含泪应下:“女儿谨遵母亲教诲。此去便是别家妇,只盼母亲保重身子,好叫女儿亦得安心。”语罢,又是三拜。这才由宫人扶着,一脚踏出了永宁宫的门。
她只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引着她一路向前。她知是玄凌,反手将他的手握紧,跟着他上了步辇。她看不见外头,却能听到宫道上有鞭炮声,步辇似是走了很久,几近是走过了整个后宫,才停在了一处。
明蓁被玄凌打横抱起,待到殿门初,听得旁人叫喊着跨火盆。盖头微微一动,明蓁发髻上的簪子流苏摇曳,她被玄凌牵着跨过了火盆。
“一拜天地!”
听得此话,明蓁一怔,顺着玄凌的力道拜下去。
“二拜高堂!”
太后自然是没有来的,坐在上面的是夏虞氏一人。不知玄凌是如何劝她的,她那般知礼的人,竟也会受了玄凌的礼。
“夫妻对拜!”
红绸的另一端是她此生的夫君,是她拜过堂的夫君。明蓁又是落泪,心想,有玄乎凌的这份心意,她便是即刻去死了,也是甘愿了。
“礼成!”
“送入洞房!”
明蓁被人簇拥着入了宫殿,玄凌没有宴请群臣,他虽有心,却也知道,在后宫之中给明蓁这一场成亲之礼已是极其不合规矩的了。就连朱宜修继任皇后的时候,都不曾有过这样的仪式。过度的恩宠,只会给明蓁带来祸事。
明蓁端端正正地坐着,听得玄凌的脚步声靠近,盖头忽被掀开,光明一下子闯入眼中,明蓁抬头,与玄凌含笑的双眸对上。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两身同样的喜服,一坐一立,远远望去,当真是佳偶天成、郎才女貌。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