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降临,明蓁靠在玄凌怀中,听着他说起恭定帝姬的婚事,心下有些不忍,可是玄凌却是心意已决:“和亲之事已是再拖不得了,摩格不能久留于京中。所幸之前内务府已是在筹备淑和的婚事,如今先给恭定用一用,也不算太仓促。”顿了顿,他于明蓁道,“淑和的婚事是比照嫡公主的仪制来的,我想着,恭定此去也是为了大周,她是个好女儿,大周的子民皆会感激于她的,便不必缩减规格了。”
明蓁心知玄凌这话已是在安慰她,终是无力地叹息了一声,只道:“明郎圣明。”这样苍白无力的话语,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君主的圣意的,可国难当头、敌军来袭,她一个深宫妇人,又能如何呢?且恭定昔年入宫之时,所有人都已知晓——这便是为了和亲而存在的帝姬。
见明蓁面有戚戚之色,玄凌便又道:“昭昭,强敌来袭,大周不是不能打,而是不能一直打下去。赫赫不收回他的狼子野心,即便一时被打退也会卷土重来,大周将永无安定之日。而齐不迟已死,大周多少可用之将呢?”
是啊,打仗便要耗费民力物力,所要付出的代价极为惨重,可能还打不胜,而牺牲这样一个小女子便可消弭了硝烟,这样的好事,所有人都十分赞同这桩婚事,只有新妇自己,只有她。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无数人在称赞她大义,却无人肯问她一句愿不愿意……明蓁望着不远处的烛火,心中满是哀戚,只觉得无力,半晌,她低低道:“昭昭明白。”
乾元二十五年七月,大周与赫赫结秦晋之好。乾元帝周玄凌赐婚于赫赫可汗摩格,册封皇次女恭定帝姬周存希为长清公主,嫁于摩格为阏氏,并对赫赫多有赐封,其中便有治愈时疫的方子。摩格亦是承诺,在他有生之年,赫赫铁骑不会入大周半步。
周存希远嫁的那一日,是一个难得的艳阳天,万里无云。她似乎十分平静地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哪怕她要嫁的夫君是一个年纪足以做她父亲,且已经有了许多妻妾和儿女的男人。她穿着火红的嫁衣,在最好的年纪,远离故土,踏上了一条路,一条此生都不能再回故土的不归路。一旦摩格死去,作为可汗阏氏的她,便会被当做战利品,嫁给下一任可汗,不管那是她的庶子还是其他的什么人,都不会改变。
出生中原,这辈子读着礼义廉耻长大的姑娘,大周的金枝玉叶,竟也是这样的结局,还不如民间一普通的女子,至少不必远离故土,此生永不得归来。
德妃的哀戚之色自知晓玄凌赐婚的那一日起,便再没有去掉过,可她面对着这一切,终究是无能为力的。恭定帝姬从德妃的畅安宫出嫁,临行之前,亦不忘来拜别明蓁。明蓁不忍与她说些什么,只让她保重自身。待她将将要踏出永宁宫的门时,明蓁忽然开口唤了她一声:“晚衣!”
恭定帝姬背对着她,似乎亦是不忍回身来面对这个名字,身子轻轻颤抖,却只与她淡然道:“皇贵母妃唤错了,儿臣名唤存希。”自汝南王府破灭的那一刻起,这世上便再没有了汝南王之女周晚衣;自她承蒙天家隆恩,被德妃收为义女的那一刻起,她便只是周存希,是乾元帝的皇次女,是大周朝的恭定帝姬。
可是曾几何时,她也只是父王和母妃膝下承欢的小女儿而已。那时的她,尚有双亲在世,每日最大的烦恼,大概便只是哪套衣裙好看,哪支簪子夺目罢了,谁能想到,竟也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呢?
明蓁送她出了紫奥城,望着她一步步走向她的宿命,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她叹息一声——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社稷依明王,安慰托妇人。岂能将玉貌,便拟静胡尘。地下千年骨,谁为辅佐臣——这世间的女子,总有着自己的无奈,纵使贵为帝姬,也是一样的。
长清公主出嫁之后,德妃很是难过了一阵,而这样的愁绪,在子女们都大了之后,是怎么也摆脱不了的——乾元二十六年九月,玄凌择前殿阁大学士、忠勇公文敬彦嫡孙文菁华并吏部尚书夏晟长女、昭皇贵妃之侄夏夕颜为宸王侧妃,言曰先诞下宸王长子者为正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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