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纱走了进来,但站得笔直。
“怎么?如今我的话是半点不管用了?”
云海的眼神冷得有些吓人。
云泽皱眉:“小四,跪下认错。”
张姨娘讷讷。
“四姑娘,快点跪下,给你爹磕头……”
云纱深呼吸,稳住了那份记忆涌动的情绪。
“父亲。”
她改了个相对生疏的称呼。
“这顿饭还能吃吗?”
云海看了眼张姨娘。
“你养的好女儿。”
张姨娘啜泣:“妾身的错……”
“云纱,你姨娘就在这里跪着,你却丝毫不在乎,如今我说话,你哥哥说话,皆不管用了,看来,你嫁了人,便自以为高人一等,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了,翅膀硬了是不是?”
“没有。”
“没有?”云海怒极,猛地拍桌,将手边的一道凉菜震落,撒了一地,“当然没有!你也配!”
“我云海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的女儿!”
云纱张张嘴,却连父亲二字也说不出口了。
“若不诚心愿我回来,那我便走了。”
“站住,谁允许你走了?”
云海道,“你今日若敢迈出一步,我必定打断你的腿!出去丢人现眼,也丢老子的脸!听你姨娘说,你当初要嫁人之前还寻死觅活的,真不如当初就死了干净呢!”
柳姨娘十分想插嘴,又不敢,几番欲言又止。
云纱的视线慢慢扫过来,落在柳姨娘身上。
“不如问问姨娘,是怎样将我卖给杨家冲喜的。”
云海道:“你看她也没用,这事我已全知道了,所以我已告诉你,既然嫁了人你就安分守己,我也就罢了,谁知你离开杨府,去城外跟一群村民住在一起,这还不算自甘下贱?”
云纱觉得心累,实在无法沟通。
她欲转身离去,被云泽叫住。
她回过神,见云泽起身走近了些。
“小四,你既要走,就把钱留下吧,你用手段骗了姨娘的钱,说起来也不好听,爹也知道这事了。”
“什么钱?”
“你还好意思问什么钱?”
柳姨娘蹭一下火气就上来了,尖声叫着。
前段时间一直找不到云纱人,一想到她被坑的一千两,心就在滴血。
后来她琢磨明白了,云纱哪里是被杨夫人重用,要把春熙楼交给她,分明就是她胡说八道的,她自己在杨家待都待不下去了,故意来骗她的钱的。
“一千两!”
柳姨娘气得发抖,“那可是一千两啊!”
云纱看向云海。
“柳姨娘擅自做主答应杨家,要我嫁给杨白羽冲喜,收了杨夫人两千两,骗我姨娘说只收了一千两,给了太太一百五十两,给了姨娘五十两,自己却留了一千八百两,请问父亲,这钱与她有什么关系?”
云海沉声道:“这钱自然不能留在她这里,我云家哪怕立刻落魄了,也不至于就卖女求荣,但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这笔钱也不是小数目,她做得不到位,我自有惩处,但你——”
他加重了语气,眼神也更锋利。
“你胆子大了,翅膀硬了,竟然学骗人那一套把戏,还用来对付家里人,真是出息得很呐!”
众人皆看着她。
云纱视线与他们一一相接,到张姨娘时她躲开了她的视线。
云纱收回眼神,垂了垂眸。
“所以吃饭是假,要钱才是真的?”
云泽低声道:“小四,爹在气头上,不过你也体谅一下家里的难处,今年收成不好,咱家生意赔本。”
一千两可不是小数目。
云家在良州虽算小富,却无法与杨家相比。
“抱歉,钱已经花了。”云纱说。
“好,好,好啊,真是我的好女儿啊。”
云海冷笑了起来,喝道,“把她给我关到柴房去,今天一天不许给饭吃,也不许给水喝,我看看你到明天是不是还嘴硬!”
-
祁洛川收拾好药箱准备离开,蜜合叫住了他。
两人走到屋外长廊拐角处,蜜合问:“祁大夫,前些时候在米南村,公子都不让我和墨竹碰,回来了我才发觉他腿上有好几处淤青,这是怎么回事啊?”
祁洛川沉吟了声:“应该是磕碰所致,上药活血化瘀就好了,不是什么大事。”
“欸呀我不是问你严不严重,我就想问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我就不知道了。”
他犹豫了下,“不过,既然伤在腿上,大约是公子在尝试站立……却有些力不从心,所以跌倒所致。”
蜜合呆住。
祁洛川摇了摇头,提着药箱离开了。
“师父,师娘,我回来了。”
祁洛川走进南风堂,熟悉地将药箱放到桌子旁的架子上。
抬头见三双无辜的眼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地望着自己。
他愣了愣。
“春草?还有……”
“我叫王辰乐,她叫王娟儿。”
“你们……”
祁洛川的眼神下意识开始寻找熟悉的身影,师娘边整理药材边道:“云姑娘来了一趟,托咱们暂时照看一下她的弟弟妹妹们,说晚些时候来接。”
李大夫从后堂出来:“洛川,回来了?今天去杨府还顺利吗?”
“杨小公子挺配合的。”
“那就好,他那个性子,无论说什么话你都不必放在心上。”
“我知道。”祁洛川点头,又问,“云姑娘……是回杨府去了?”
“不,她说回云家一趟。”
李大夫张望了眼天色,“眼瞅着傍晚了,怎么还不来呢,再晚些城门就要关了。”
祁洛川隐隐有些担心。
“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
云纱靠在柴火堆上,满脸疲倦。
她中午饭都没来得及吃,更别说晚饭了。
目之所及是堆得满满当当的柴火,她寻了个相对能坐的地儿坐着,听着绝对安静下来的时候,柴火缝隙里老鼠窜动的声音。
她其实一点也不怕老鼠。
现在他们倒是有些同病相怜,缩在这小小的柴房,为一顿饱饭发愁。
等天色彻底黑了下来之后,云影云烟偷偷摸摸来了一趟,她们各自拿着一个肉馅包子,站在柴房门外吃得很香。
云烟气恼:“小四,你竟敢骗我们,你知道一千两足够我们买多少好看的衣服和首饰吗?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云纱道:“吧唧嘴不礼貌。”
云影拍门。
“小四,你闻到香味了吗?要是你还钱,我们就求爹把你放了,还让你吃饭,今天的包子可是厨房包的,不是外面买的,特别特别好吃!”
云纱隔着门的缝隙望出去,借着她们手提的灯光视线在她们发间扫了一圈。
“现今流行玉簪吗?”
“对啊,这你都不知道吗?现在良州流行玉簪,可好看了,盛容巷的首饰铺子新进了好些样式……”
“别说了,她说不定背着我们逛了无数次盛容巷了,她不是说一千两已经花了吗?”
“你说得对,走吧,还是明天让爹教训她。”
“……”
云纱平静地坐回原位。
柴房里没有灯,所以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且这里位于院中偏僻处,所以连后院的灯光也透不过来。
深邃的黑暗像是要把人吞噬掉。
但她反而出奇地冷静了下来。
暂时性的关闭了视觉,让她思绪开始清晰,她将原身的回忆走马灯似的过了一遍,云家的院子构造在她脑海中宛如3d建模般构建了起来。
不知何时,门外再次传来了动静。
“四姑娘——”
声音很轻,生怕被人发现似的。
云纱睁开眼,烛光隐隐透过缝隙映进来,却驱不散柴房的黑暗。
张姨娘又喊了声,压低了声音。
“四姑娘,你睡着了吗?”
云纱的声音低低传出来:“姨娘是来放我出去的吗?”
“那我可不敢,你爹关的你,谁敢放你出去啊。”
张姨娘说,“四姑娘,不是我说你,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敢跟你你爹顶嘴了?以前你可不敢,你不是最怕你爹的吗?再任性也跟耗子见了猫一样,如今遭了邪了?”
门内没有动静。
张姨娘贴在门上,语气充满怨念:“四姑娘,你真是没良心,得了那贱人的一千两都不告诉我,自己偷偷昧下来,亏我还给你那二十亩田呢,你爹说的没错,你就是个小白眼狼。”
“你虽将田给了我,今年秋收我还是让人将你的银子原封不动送了你,且那一千两银子是你卖女儿的钱,你真要跟我计较这个?”
张姨娘有些理亏。
“什么卖女儿,别说的这么难听,那杨家泼天的富贵,又不是什么坏去处……”
“姨娘。”
云纱打断了她,趴在门上,透过缝隙递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算我孝敬你的。”
张姨娘一愣,看见那从缝隙里递出来的一张银票,心脏狂跳了起来,忙四下看看,眼疾手快地揣进了口袋。
“算你有良心,姨娘没白疼你。”
“姨娘,我挽发的簪子断了,你头上的金簪可否借我用用,免得明日披头散发见父亲,更加失礼。”
“我哪里舍得用什么金簪,这是铜的……”
张姨娘嘀咕了声,将铜簪拔下来塞进去,“你好好认个错,明天我再帮你说些好话,你爹肯定就不生气了。”
“你快些走吧,被人发现了,肯定连你也要挨骂的。”
“有道理,我得赶紧回去。”
柳姨娘提着灯偷偷摸摸地离开了。
没多久,只听得“啪嗒”一声。
柴房的门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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