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沈舒舒心口猛烈剧跳了一下,想抽回沾满津液的手指,陈遇只觉得嘴巴一空,卷起的舌尖还没来得及挽留她要离开的动作,眼看着沈舒舒抽了几张干纸巾随意一擦,手干净了,他的一颗玻璃心也跟着空落落的,眼神欲求不满。

    “电话有我重要?”他阻止沈舒舒手里的动作,像一个得不到糖果的小孩。

    “别闹,万一是重要的事情呢?”

    沈舒舒掏出手机,看都不看一眼就放在耳边。

    时间分秒流逝,等着。

    陈遇漫不经心地道:“姐姐,你没按接听键。”

    “”

    沈舒舒放下手机,面不改色地摁下绿色键,后耳根被垂落在肩的几缕头发完全遮挡住了,伸手拨开的话会看到那儿瞬间漫上一层透明的红圈。

    “娟,娟姐?”

    “你在哪儿?”

    “在医院。”

    娟姐一根神经紧绷起来,语气秒变担忧:“你受伤了?怎么受伤的?你最近是不是踩了狗屎啊,三天两头就上医院去,有没有狗仔队跟踪?”

    陈遇在一旁竖起耳朵愣神听着,听到狗屎一词脸色有些崩塌,又转念一想,好像沈舒舒每回上医院都是为了他,那他不就真成了娟姐口中所谓的狗屎了麽?

    沈舒舒用为难的眼神看了看他,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躺病床上的人不是我,你直接说啥事儿吧。”

    娟姐在那边松了一口气,“上次被pass掉的电影选角,张导说想再次给你一个机会,试镜时间是下周一早上,你怎么看?”

    “我不去,没事我挂了。”沈舒舒闻言脸色一变,迫不及待扒拉掉手机,娟姐急切的声音响起:“别挂,我还没说完呢,其实我觉得那部电影的题材挺好的,你的外貌和气质这块在张导眼里也是百分百符合他心目中的女主角,不然也不会找你两次,你看看这,多难得的机会呀,真的不想争取一下吗?”

    沈舒舒语气有些凌厉,脸色变得难看至极,看起来十分抗拒上次被淘汰和羞辱的阴影,陈遇轻拍她后背顺气,“我说了不去就是不去,娟姐,你还想我当众被羞辱第二遍吗?那张导是不是脑子有坑啊看上我两次,你回头告诉他,让他去医院挂个眼科洗洗脑子。”

    “不是,你先别激动啊,我只是觉得此次机会难得,你不应该就这么放弃了呀,而且这部片子你不是也很感兴趣的吗,前几天你还通宵达旦琢磨剧本来着,我知道你有当演员的野心,咱们再试试,最后一遍”

    “你别说了,我不去!”

    嘟嘟嘟。

    通话被强制性挂断。

    陈遇一直在看她,他倾过身,把她轻轻拥入怀里。

    “舒舒别气,你不想去咱们就不去了。”

    沈舒舒把头靠在他单薄瘦削的肩膀上,被当众羞辱的画面再次浮上脑海,很细节很清晰地播放着,一听到陈遇温柔得不像话的语气,她忽然间鼻腔发酸,某根紧绷着的弦像被谁弹了一下似的,下一秒再也绷不住了,这几日里故作坚强自以为满不在乎的力气也被一个拥抱一拍即散,眼角霎时涌上了一层泪光。

    “站在那儿被挨骂的感觉太难受了。”沈舒舒闷头说,当时被骂的那一刻她没哭,去希腊放松的时候也没有哭,可看到陈遇的时候,眼泪就跟寻根问祖似的刷刷往下掉了,松懈下来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这是他们重逢以来,头一次在陈遇面前坦诚无比地露出胆怯和悲伤的情绪,哪怕回溯到五年前也是极少发生的场景,从小就独当一面什么都要依靠自己的她一直给自己灌输一种潜意识,她要变得坚不可摧,遇到困难也不能轻易掉眼泪,不能向这个世态炎凉的世界以及深不可测的人心露出自己的软肋和脆弱,博取同情的人真的很丑很可悲。

    没人会在她被无数张嘴谩骂的时候,问她到底难不难受。

    所以,她连寻求帮助的念想都从不敢有。

    陈遇吻去眼角未落下的泪,味道蔓延在舌尖,带来很咸很酸的体验感,连着一颗深埋在皮肉肌肤里的心都感觉得到,胀痛得无所遁形。

    他看不得沈舒舒在面前哭,她就是情绪开关。

    她只要一哭,他就想彻底摧毁这个世界,什么高举的英雄主义,命运共同主义,好人主义,雷锋主义都抛掷脑后,为了沈舒舒,他宁可与恶魔沉沦,没有只字怨言。

    “舒舒,如果你在这个圈子玩得不快乐了,别害怕,你身后还有我,我可以把你捧得如星辰璀璨,也可以让你来去自如功成身退,不过是你的一句话。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整个娱乐圈不敢动你。”

    “陈遇,挨骂是一部分原因,其实娟姐说得很对,我确实很喜欢那部剧本,只是,当我站在台上不被评委们肯定的那一刻,我忽然发现自己很没用,除了一张好看的皮囊是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可抛开我这张脸蛋,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窝囊废,烂人,草包。”

    “五年前也是如此,所以我被网暴是必然事件,哪怕粉丝拿我的学历质问我,把我归为不学无术的一类人我都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人心真是一个善变的东西,他们一边奉承和仰慕那部分有高学历以及灵魂高洁的一类人,可面临内在美和外在美的选择题面前又迟迟犹豫不下,心有两端,所以他们爱我是因为我的颜值,可喷我的时候也毫不留情,抓着我的学历和黑历史不放,他们用最恶毒的话揭露我利欲熏心的真面目,我的真面目不是这样子的。”

    沈舒舒每说一个字就像化身利刃一样狠狠切割在陈遇的心脏,他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更懂沈舒舒此时的感受,可是在安慰她的手段上却手笨脚拙,他想反驳,想用尽一切力气告诉她,你不是不学无术的窝囊废,你不是草包,可千言万语宣之于口时却如鲠在喉,因为他深知沈舒舒想要的是什么,她的野心不止于仅仅获得陈遇的肯定,陈遇的肯定和支持对于她而言,只是千万人海中的沧海一粟,根本不能产生实质性的影响。她想向这个世界证明,跟那群骂她的,看不起她的人说,她并没有利欲熏心,她不是窝囊废,只是,她拿不出足够支撑她想要极力证明的东西,她缺少的是内心的说服力和勇气。

    所以她抱着飘渺的可能性去试镜了,可是她的勇气再次被现实打败。

    她现在再也不敢支起那份孤勇,当娟姐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时毫不犹豫拒绝了二次试镜,她没有勇气面对二次失败了。

    就像当年遭受网暴的时候她在这个世界如过街老鼠一样躲躲藏藏了两年,在世人把她忘得差不多时重新复出,其重拾勇气的过程是无比艰难的,更别说复出头一年还要面对卷土重来的流言蜚语,沈舒舒的勇敢从来无人知晓。

    陈遇缺席的那几年,沈舒舒一个人独自挨了那么多伤害,她一个人在漫无目的四下无人的黑暗里走了多久啊。

    窗外又下雪了,白雪纷飞。

    那一刻陈遇才后知后觉,沈舒舒是一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

    “舒舒,你知道为什么玫瑰如此受到世人喜欢吗,不仅仅是因为它天生美丽的基因,更多是这个世界赋予了玫瑰本身的寓言和意义,世界是残酷的,所以花店的老板总会把新鲜采摘的玫瑰精心修剪,他们为了迎合利益市场和审美主流,会把玫瑰的尖刺毫不犹豫刮掉,经过花店加工包裹成精致的包装,玫瑰好看却浑身带刺,总有人种植它,栽培她,爱它爱得不疲不倦,摘的时候哪怕冒着被尖刺而伤也心甘情愿。你和别的鲜花区别开来的,不仅仅因为漂亮和意义本身,而是带刺的你,再美丽的外表不能证明一朵花的完美,而你的特别之处,在于那点不完美。”陈遇呼出一口气,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沈舒舒的脖颈里,带来沁人心脾的痒意,“上天夺去了你的才华,却依然没有夺去你的光环,世人带给你的恶意,同时也给你带来了难能可贵的勇气,爱与不爱是同时相生相随的,爱与被爱也是,哪怕这个世界上仅剩一个人爱你,你依旧是一个值得被爱的女孩。”

    沈舒舒剧烈的哭泣声渐渐慢却了下来,好像长期埋伏在阴暗里的疮口涌进了一束阳光,又像住进了一个太阳,她忽然想把这种晦涩的感觉用一个唯美且浪漫的词语相称。

    救赎。

    陈遇的出现,对于她而言,有了某种救赎的意义。

    她并非无坚不摧,无所不能,她只是伪装太久,内心被坚硬的外壳包裹了太久,直到某一天感觉不到疼痛了,她也真的沦为一个麻木不仁的人,其实背后真实的她,早已千疮百孔。世人指点她的不真实,可只有陈遇心疼她的真实。

    人就像活在自己的伤口里,被恶人撒了一把盐会抽疼流血,殊不知,如果有人给你敷上救命良药,那一刻伤口也会疼的,温柔和恶意都是一把刀。

    差别就在于,一个是救赎,一个是致命。

    人有时候就是在某一瞬间捡到自己的救赎,活在人间就从此有了坚不可摧的信仰。

    陈遇心疼得快要死掉,可他不能像五年前一样陪哭,不能用幼稚且不成熟的言语哄骗她,他要变得温柔且强大,才能成为玫瑰值得托付的守护神,他的玫瑰尖刺是长多了点,他不会残忍刮掉,他就要徒手摘花,以掌心为护,以血肉的柔软去博弈茎刺的尖锐。

    他可以什么都不是,但沈舒舒不行,沈舒舒永远是骄傲的玫瑰。

    不知过了多长一个世纪,沈舒舒终于哭累了,人也精疲力尽了,她依旧瘫倒在陈遇的怀抱里,虽然她也想待久一点。

    “陈遇。”

    “在。”他立马应。

    沈舒舒愣了愣,她不知道叫陈遇做什么,只是下意识想叫他的名字,好像只要他还在,周围就充满了安全感,她目光停了下,瞎扯一句:“我想吃荔枝了。”

    “啊?”

    沈舒舒从他脖颈里抬头,一双桃花眼泪眼汪汪的,给人看着生出轻飘飘的破碎感,仿佛多看一眼玻璃瞳孔也随之破碎成片了,然而语气却义正词严:“我说,我想吃荔枝。”

    荔枝是南方五月份的热带水果,沈舒舒的家乡就种植了很多,她的老家门口就有一棵荔枝树,她莫名的想馋这一口。现在这种下着大雪的季节又怎么弄得来?此话一出,沈舒舒感觉有点过分刁钻了,刚想改口,结果陈遇说:“明天早上,可以吗?”

    沈舒舒:“?”

    陈遇想了想,说:“明天早上,给你解解馋。”

    “我只想吃家乡的荔枝,不想吃温室大棚种植的。”沈舒舒有些好笑,道。

    陈遇点了下头,蜻蜓点水般,仿佛在沈舒舒心里荡起一阵涟漪:“我知道,岭南的荔枝,你家乡的荔枝。”

    “你不会是哄骗我的吧?”沈舒舒一脸狐疑,十二月份家乡的荔枝树都还没冒嫩芽呢。

    “不是哄骗,仅仅是哄你。”

    ——

    当晚,沈舒舒回了一趟家,经过客厅的时候余光瞧见角落处躺着一部剧本,正是那部曾付诸心血的《烽火》。页脚被她翻来翻去涂涂画画的早已呈现出难看的折皱,像在岁月翻开中留下刻苦用功过的痕迹,她弯腰捡起,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第二天一早,比闹钟先一步吵闹的是玄关处的门铃。

    沈舒舒打开门的时候,身穿顺丰快递工作服的快递员递来一个包裹和一支钢笔:“沈小姐是吧,签收一下你的快递。”

    “我的?”

    快递员再次抬头望了眼门牌号,又低头看了眼包裹上的地址:“没错啊,说不定是你的男朋友偷偷寄给你的惊喜呢,快签收了吧。”

    沈舒舒洋洋洒洒写下自己的名字,在关上门的一瞬间,快递员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嘴上喃喃自语:“我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她”

    等他吹着口哨下了楼梯,面对高楼大厦上播放的珠宝广告时,下一秒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以及错失一百个亿的表情:“我就说了怎么这么面熟,现在去要一个签名还来得及不”

    沈舒舒迫不及待打开包裹,粗暴拆开外层包装,里边还有二层精致奢华的云杉木质包装,她三下五除二解开多余的彩带,只见开箱口被一把钥匙扣紧锁着,沈舒舒掰了好一会儿,根本打不开,得找钥匙。

    她上下寻找了一番,只见箱底下压着一张小小的卡片,是陈遇的字迹。

    :妃嗜荔枝,必欲生致之,乃不辞传送,走数千里,味未变,只为博妃子一笑。

    沈舒舒看完自顾自笑了一会儿,忍不住低骂了声:“幼稚。”

    没有钥匙,她怎么吃?刚想打个电话给他询问钥匙的下落,陈遇的视频通话先一步打过来,分秒不差。

    沈舒舒吓得一个手抖,她手忙脚乱的上下整理会儿着装和凌乱的头发,等她接起的时候,陈遇身穿病号服坐在病床上,俨然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礼物收到了没?”

    沈舒舒镜头一转,怼着箱子上的钥匙孔,没好气道:“你确定不是让我望梅止渴的?”

    那边笑了一下,陈遇故意把整张宇宙无敌霹雳帅气的脸凑了过来,几乎贴上手机屏幕上去了,“姐姐满足我一个小小的要求,就告诉你钥匙在哪儿。”

    沈舒舒把镜头转回来,巴掌大的屏幕只装下她半只眼睛和一缕垂落的头发丝儿,他看到沈舒舒勾起的嘴角,看来心情还不错。

    沈舒舒瞪着屏幕说:“什么要求?”

    “姐姐说一句我爱你。”

    “你爱我。”

    陈遇目光错愣了一秒,“姐姐耍赖,我要听你说爱我。”

    沈舒舒把镜头转向天花板,不理他了。

    “姐姐把镜头转回来呗,想看看你。”陈遇舔了舔嘴角,好笑道。

    “你先告诉我钥匙在哪儿。”沈舒舒又把镜头怼到天花板的角落去。

    “好吧,你的钥匙在大门口,自己去拿。”陈遇有些无奈和失落,投降道。

    沈舒舒将信将疑的看了眼玄关门口,她把手机支棱在桌上的玻璃杯上,让它竖着,视野瞬间宽阔清晰了不少,桌子有些矮,陈遇看到沈舒舒白花花的大长腿在屏幕前晃来晃去,招得他浑身硬邦邦的难受不已,眼睛看得如冒光的饿狼般发直,恨不得穿越碍事的实质冲过去狠狠咬上一口。

    “姐姐真是要了我的命了。”陈遇在那头哑声说。

    沈舒舒不回答,打开玄关门,只见门口躺着一个正方体大的纸箱,外层有流通空气的圆孔,里边好像有活物在动来动去。

    她惊讶得瞪大一双眼睛,两手环抱进门,箱子有些沉重,陈遇虽然看不到情况,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姐姐小心点。”

    箱子摆放在沙发上,沈舒舒好奇地问:“什么东西啊?”

    “你的钥匙。”

    “噢?”箱子轻而易举打开了,沈舒舒还没往下瞧去,一颗毛绒绒的圆溜溜的猫头从缝隙里探头探脑,只听喵一声蹦了出来。

    “好可爱的猫咪。”沈舒舒眼睛一下子点亮,她欣喜的把猫咪从箱子里抱了出来,是一只约莫两三岁的布偶猫,长相十分招人喜爱,浑身的绒毛雪白雪白的,一双如糖炒栗子的栗色玻璃瞳孔清澈又纯真,看得沈舒舒一颗心都跟着融化。

    陈遇看她笑得开怀,躺在医院里也跟着笑了,眼底露出一抹浓浓的柔色,此情此景像极了幸福的一家三口。

    眼前,有他最爱的女人。

    要他上刀山下火海,也值了。

    沈舒舒余光瞧见布偶猫脖子上挂着一把金属钥匙,红绳子,设计有些奇特和古怪,是一个英文字母“s”。

    “这是什么?猫咪的护身符?”

    陈遇低笑,在床上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是你寻找的钥匙,钥匙孔内部就是按照你的名字字母设计的,只有舒舒的名字才能打开。”

    沈舒舒动作轻柔摘了下来,手指蹭得猫咪有些禁不住痒,在她怀里滚动了好几下,四只粉嫩的小脚丫在空中翘起,呆萌可爱得紧。

    箱子顺利打开了,红彤彤的新鲜荔枝映入眼帘,果形硕大饱满,外壳还残留着清晨露水,卖相令人垂涎三尺。

    “陈遇,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昨天晚上去种树啦?”

    陈遇开玩笑道:“嗯,其实我还有另一个身份。”

    “什么身份?”

    “我是霍格沃茨魔法学校毕业的,昨晚趁你睡着的时候偷偷变了一个魔法。”

    沈舒舒眉梢舒展,顺着他的话问:“你的魔法会消失吗?”

    “用在你身上,永远不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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