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的后花园里种植着满地玫瑰花,距离花期还有小半年,每一瓣玫瑰绿叶正展现着顽强的生命力以度过寒冷的冬天,并不强烈的太阳光透过铁栏杆打在每一片叶子上,散发着盎然生机。

    陈遇的卧室正对着这一片玫瑰花地,沈舒舒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一个非常唯美的场景,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窗户,陈遇只要把头探出窗外就能看到簇拥的红玫瑰,就像童话里的小王子,过着诗意又梦幻的生活。

    这也是他原本的生活。

    客厅里,沈舒舒正和小s玩得正欢,缅因猫体格雄壮,有着一身浓密的披毛,面容冷峻高傲得像一头森林之王,每当和你对视的时候不怒自威,气场十足,可沈舒舒很喜欢这种气质的猫,和家里那只布偶猫相比,她更喜欢缅因猫与生俱来的强大安全感,就像在承受着国王的宠爱一样,

    小s是五年前和陈遇一起领养的猫,当年她一个人住的地方太冷清了,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陈遇不在时候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孤独寂寞的,便心血来潮提出养猫,陈遇就亲自给她挑选了缅因猫这个品种,除了安全感爆棚之外,缅因猫很黏主人,在那段时间确实可以帮她排遣孤独和无聊,只是后来她走的那天,无情的把猫扔下了。

    她把陈遇和猫,一并抛弃在那间房子里。

    小s在沈舒舒心目中的地位是不可替代的存在,她早已把这只猫当成自己的亲人一样看待,哪怕她后来富裕了,有了再次领养猫咪的念头,可总会想起这只难忘又珍贵的小s,只得屡屡作罢。

    那种情感就好像我看过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所以往后的猫都只能用来比较和将就。

    厨房和客厅挨得有些近,她抬头看了眼陈遇,只见他正在厨房里忙碌午餐,油焖大虾的香味时不时从里边扑面而来,沈舒舒索性躺在沙发上,两只脚高高搭在沙发背上,吊儿郎当的翘着,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似的,她侧头,就能看到陈遇手握锅铲熟练翻炒的姿势,他褪去了外套,只套了件宽松毛衣,一截清瘦流畅的腰肢就隐没在毛线里,很有居家男人的烟火气息。

    她忽然畅想,陈遇成家的话一定是国民好老公。

    会做饭的男人多温柔啊。

    小s躺在她的肚皮上,很乖很安静呆着,沈舒舒忽然感叹:“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女人的最终梦想是嫁给川渝男人了。”

    陈遇微微侧头,手里的动作不停:“为什么这么说?”

    “川渝男人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最重要的是疼老婆啊。”沈舒舒颠了一下小s,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是不是呀小s?”

    缅因猫愉悦的喵一声。

    陈遇关火,把菜端上桌,不忘反驳道:“姐姐,咱们广东的男人也不错,特别是你面前站着的这位。”

    沈舒舒瞟了一眼他:“那你说说,怎么个不错法?”

    陈遇在她身边的热地毯坐下,双腿交叠,他凑身,用自个儿的额头碰了一下她的额头,整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给人一种两人在一起生活了很久的的错觉,“林语堂老先生说过,广东人个个都是男子汉,对外精明强干,追求成功,对内性情温和,感情细腻,做事不温不火,一看就是适合结婚的好男儿。川渝男人身上该有的特质我们广东男人都有,不过,你面前的这位,除了拥有以上好特质之外,还有一个他们都没有的。”

    “是什么?”

    “我只爱你。”陈遇眼底出现出些许柔色,认真且坚定的说:“我的热情和温柔,只有你一人可以体验,不对外免费开放。”

    闻言,沈舒舒很轻很轻地笑了。

    “再补充一个,我那方面的技术也不错,情趣和情话都不在话下,百分百满足姐姐的求知欲和新鲜感。”

    沈舒舒往他肩上削了一掌,力道不重,“你能不能闭嘴,lsp。”

    “lsp是什么意思?”2g网线的陈遇一脸迷茫。

    “哈哈哈。”沈舒舒伸出指尖戳他脑门儿,又撩开几缕遮挡视线的头发丝,“陈遇,你也有今天,这叫什么,叫吃了没文化的亏。”

    “行吧,你说我是什么就什么吧,咱们先吃饭,我做了你最爱吃的虾肉,还有老火靓汤。”陈遇把那只体型庞大的猫咪抱下地,跟着揉了一把猫头:“这只猫越养越有二哈气质了。”

    “怎么就二哈了,你不会比喻就闭上嘴巴,人家小s可美丽了。”沈舒舒瞪他一眼,光着脚抚摸它隐藏在繁盛猫毛下的背。

    “它最近脾气有些大,前几天还拆家,把我的新书咬得一团糟。”陈遇抓住她的脚丫,脚趾圆润粉嫩,一截凸起的脚踝在光线下白得发光。

    此话不假,小s以前就老爱伸爪子去抓陈遇的卷子和笔记本,或者在陈遇深夜赶作业的时候转移他的注意力,虽然接触的笔记和题目在某一程度上比沈舒舒还要多,它也算一只见识了世面的猫,和陈遇这种浑身散发着文学修养和书卷气的主人呆在一起生活数年怎么说也应该会沾染些在猫身,但沈舒舒觉得,这只猫活得随她。

    还不是陈遇一手调教出来的,猫的脾气有沈舒舒的影子,对于陈遇而言,小s的存在是他对沈舒舒的一个执念。

    “姐姐,我们先吃饭。”陈遇松开她的脚,站起身拍拍两下。

    陈遇的厨艺非常出众,沈舒舒有些挑食,而陈遇做的饭菜永远都挑不出毛病,简直就是按照她的胃口定做的。

    陈遇一直在给她剥虾壳,手就没闲过,“忽然想起那天在包厢里,姐姐骗我说你对虾肉过敏,那时候我就在想,姐姐这辈子都不能吃虾了该有多伤心啊。”

    “我那会儿是骗你的。”提起往事,沈舒舒有些尴尬。

    “我知道,那时候姐姐一定很讨厌看到我。”

    陈遇目光暗淡了一秒,嘴角轻扯。

    “陈遇。”沈舒舒叫他。

    “嗯?”

    沈舒舒停顿了一会儿,鼓起勇气说:“其实现在我觉得,再次见到你也挺好的。”

    说完这句话,她立马垂下头去。

    陈遇猛地看她,眼底露出一抹狂喜。

    “姐姐,我爱你。”

    “”

    他又说:“听到你这么说,我很开心。”

    沈舒舒看了他一眼,笑,紧接着两人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

    “姐姐吃虾,看我给你剥了满满一大碗。”陈遇把装满虾肉的碗捧到她跟前:“以前姐姐总是说要实现吃虾自由,只要有我在,你要的自由永远可以实现。”

    “行了行了,别剥了,我吃不下。”

    ——

    下午,天气很好,阳光不躁,别墅附近有一个花园,人工湖如同一条河,碧波荡漾,春水柔软,路边种植着悬铃木,微弱的阳光打在树梢上。

    这个公园保守性非常强,一般只允许别墅区的住户进入,不会外开放观赏,因此两人吃过饭来这里散步的时候都没有戴口罩,周围人并不多,只有零散几个路人。

    陈遇不紧不慢的走在旁边,心里暖融融的,如同迎接春暖花开,他双手插兜里,呼了一口气,说:“来人间一趟,要看看太阳,和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他侧头,看她。

    沈舒舒认真听着,共情能力和理解能力薄弱的她竟然觉得每个字都很美,虽然每个词语都很简单,寥寥几句,但咂摸起来就像摘下一朵温柔的花,有芳香萦绕在齿间。

    太阳,大街,心上人,什么元素都有了。

    “好浪漫的诗。”

    “我不浪漫吗?”陈遇看她,像一个急切等待夸奖的小朋友,“虽然这首诗不是我写的,但是搬运工也想得到姐姐的认可。”

    沈舒舒随他意,无奈道:“你也很浪漫,念诗的人都浪漫。”

    陈遇停下脚步,阳光在悬铃木的穿透下切割成碎片,打印在他的一张脸上,树梢吹来一阵不轻不重的风声,陈遇缓缓开口:“你就是我的浪漫主义。”

    沈舒舒蓦地停下脚步。

    陈遇保持着手插兜的动作,他站得笔直且挺,五官下是一张相当俊俏秀气的脸,宛如人工湖里翡翠般碧蓝的湖水,只看一眼就忍不住荡漾起圈圈涟漪,他侧肩,背着身后一整排茂盛的花草绿树,陈遇就这样映在这一片盎然绿意当中。

    沈舒舒绞尽脑汁儿,才想出一个高级的词语形容眼前的人。

    赏心悦目。

    陈遇就是一个赏心悦目的人。

    对于沈舒舒而言,他就像这个浑浊世界里唯一清澈的存在,无情岁月和物欲横流并没有使他面目可憎,甚至面目全非,反之亦然,陈遇在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的模样,学生时代就做一个乖巧爱学习的三好学生,一个意气风发情感炙热的青春少年,而五年后,他长大了,他依然能够保持少年的纯粹,成为一个赏心悦目的人。

    这就是陈遇。

    当陈遇把那句“你就是我的浪漫主义”轻松脱口而出时,沈舒舒却在想,陈遇才是那个诠释何为浪漫的人啊。

    如果非要用一种主义来形容她,她觉得自己挺厌世悲观的,爱一个人的时候做不到真心真意的去爱,对某一样东西怀揣热情的时候又做不到一直保持热情,她浑浑噩噩的生活,机械麻木的工作,别人的梦想是追求真理,她呢,人生不摆烂,快乐少一半。或许她只配当一个现实主义沉沦者,在这个荒唐的,唐璜主义盛行的现实世界里持续沉落下坠,直到她真的看不见一点光芒。

    陈遇的出现注定会为她灰白的生命增添浪漫主义的色彩。

    又是一阵寒风刮在脸庞,吹起垂落在眉的刘海。

    见状,陈遇用手指轻轻拂去凌乱的几撮刘海,动作轻柔:“你头发乱了哦。”

    那张干净的脸庞荡漾着笑意。

    良久,沈舒舒也跟着一起笑。

    “陈遇,你知不知道,你是一个特别浪漫的人。”沈舒舒笑着说,语气轻松。

    陈遇沉默看她一会儿,说:“那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我以前真不知道,但是,”沈舒舒静静地看他,说出下半句:“我现在知道了。”

    ——

    回到别墅,陈遇怕她一个人太无聊,便打开电视陪她一起观看,沙发上坐着两人一猫。

    陈遇浏览了一会儿最近热播的电视剧,两人挨得极近,彼此衣服在暗中摩擦,沈舒舒稍微坐远一些,陈遇就紧随其后,跟着靠过来,一副面不改色的模样。

    再后来,沈舒舒干脆懒得动了。

    陈遇找出一部热门电视剧,说:“这部剧我追到了一半,挺好看的,我重头给你播放吧。”

    “不用,就播放到你看的那集就行。”沈舒舒阻止他的动作,这部剧名字叫做《觉醒年代》,是一部革命历史题材的连续剧,沈舒舒想到了《烽火》的剧本,剧情以爱国主义为核心,与这部剧有异曲同工之妙。

    陈遇眼睛一直盯着电视机,看得十分投入,沈舒舒其间倒了一杯水以及上了两回厕所他都没给一个眼神,看得出来很喜欢这部剧。

    等沈舒舒第三次从厕所回来的时候,因为沙发是背着洗手间的方向,她似乎看到陈遇的肩膀在微微颤抖,像隐忍着某种悲伤的情绪。

    她在沙发上坐下,扭头一看,陈遇紧盯着电视剧里播放的画面,目光往下看,他的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两行笔直的清泪如同脱离了万有引力从眼眶里流落出来,悄悄爬在脸侧。

    沈舒舒惊讶得张大嘴巴,陈遇居然哭了。

    看电视剧看哭了。

    她立刻把目光投向电视,看看究竟是什么感人至深的画面居然能让陈遇感动至哭,只见画面里播放着一段父子三人相拥的离别戏,父亲站在人群中目送着孩子远去的背影,此刻的两兄弟西装革履,手提行李,浑然一身意气风发的模样,他们在人潮涌动中迈出整齐坚定的步伐,走到一半路时忍不住回头对老父亲微笑,再三回眸,无数次挥手,而他们的父亲眼含热泪,目送两个正直意气的儿子在眼前渐行渐远,最终踏上命运多舛的征途。

    画面着实令人感动,让沈舒舒想起了朱自清的《背影》。

    陈遇低低细细的抽泣声在耳边清晰放大,从最初的默默流泪到情绪爆发,他艰难且隐忍的哭出声音。

    紧接着镜头来了一个猝不及防的转场,画面的内容从兄弟两人面带年轻灿烂的笑容转换成了黑白的悲惨色调,几年后他们先后被捕,壮烈牺牲在革命征程上。

    这是一个充满艺术感的转场,设计得非常巧妙,特别有感染力和情绪牵引力,沈舒舒都跟着吓了一跳,而陈遇的悲伤在顷刻间达到最高顶峰。

    画面中的兄弟二人遍体鳞伤,四肢被沉重的手铐脚链桎梏,脚链拖在光着脚踩在地上的路,发出一阵清脆又悲凉的响声,主人公的一只脚被坑里的血水浸染,血水坑旁却绽放出一朵鲜艳的不起眼的小花。

    看到字幕上介绍主人公一生的经历时,陈遇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如同洪水决堤怎么憋都憋不住,电视剧里的bg像催化剂一样让眼泪猛地往外涌去,越涌越多,越流越多,滚烫的泪水顺着紧绷的下颔线顺进衣领里。

    陈遇断断续续地说:“太难受了”沈舒舒刚想接话,又听他又发出字正腔圆的两字:“卧槽”

    陈遇从来不说脏话,骂人都不带脏字的,她还是第一次听到陈遇说脏话,有些新奇,更多的是震惊。沈舒舒面对如此境况竟然有些手足无措了,赶紧给他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擦一擦。”

    陈遇机械的接过,却只是攥在掌心里揉成一团皱巴巴的废纸,情到浓时连最后的理智都没有了,他哭得比自己赴死更要惨烈悲壮,仿佛自己才是那个亲身经历生死的主人公,沈舒舒从未见过他哭成这副样子。

    她很少看到陈遇哭泣,更别说哭到肝肠寸断的地步。

    在沈舒舒正要安慰几句的时候,陈遇倏地站起身,在她微微瞪大的眼里落下一片高大的阴影,他头也不回地往卧室里走去,背对着她留下一句哽咽着的,饱含泪水的一句话:“我去卧室待一会儿,十分钟后出来。”

    沈舒舒:“哦”

    门砰地一声关上,沈舒舒感觉自己的脸蛋被扇了一巴掌。

    下一秒,她掏出手机在联系人一栏翻了一会儿,才找出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号码,拨打了过去。

    顾希晨:“没搞错吧?这种时候居然给我打电话?”

    沈舒舒捂住电话,压着嗓子又急切地说:“陈遇哭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啊!你快点救救我!”

    “陈遇怎么了?!”

    沈舒舒瞄了眼紧闭的房间,“他就是看电视剧看哭了,哭得跟狗一样,还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不知道会不会想不开做傻事儿”

    那边猛松了一口气,居然还笑了:“我还以为你又欺负他了呢他没事儿的,以前班里组织看感人电影他就哭过好几次,你让他一个人静静,消化完情绪就会自个儿出来了。”

    沈舒舒大吃一惊:“怎么会有泪点这么低的人啊”

    “正常,我记得初中那会儿有一次班级组织去动物园,陈遇当时看到一头母猩猩关在铁笼里任人观赏,顿时同情心就泛滥了,他一边哭着一边给母猩猩变魔术逗它开心,那母猩猩还对着他笑来着,陈遇是一个很感性的人。”

    沈舒舒听到陈遇这一段经历,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她也跟着松口气,盯着那扇门道:“行吧,我挂了。”

    挂断电话后,沈舒舒一直在看墙上的挂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那扇门从里边打开,陈遇终于肯出来了,她面无表情地说:“你在里边哭了十五分钟。”

    “”

    “现在十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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