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遇一直觉得,喜欢就要一辈子在一起,所以他用尽了力气去死磕一个爱了很多年的人,哪怕无望等待,无悔坚持。

    十几岁的少年人在情感面前,炙热又无畏,为了沈舒舒,他无所不能。

    可他无论如何都猜不到结局,到头来,空欢喜一场。

    他就像一个为爱冲锋的勇士,输得彻底。

    他想起了失去她的那一年,如同发生在瞬间。

    —

    七月大雨滂沱,空气里混杂着香樟木和泥土腐烂腥臭的气味,陈遇一个人待在家里,百无聊赖刷着沈舒舒的短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津津有味,永远不腻。

    厨房里炖着鲜虾豆腐粥,他打算等雨停了,给她送一碗。

    这两天沈舒舒都不在家,他不知道沈舒舒去哪儿了,她的去向从来不主动跟陈遇报备。陈遇怕她一个人在外不安全,于是好几次都偷偷跟踪,每一次都被沈舒舒发现。

    顾希晨的电话又打进来了,邀请他一起来一趟说走就走的毕业旅行,陈遇一如既往的拒绝。

    今天的暴雨下了好久好久,傍晚六点依旧未停,树叶被打湿,雨水滴滴答答很有节奏的砸落窗台,厨房里的粥炖热又渐渐冷却,在某一瞬间,某一个时间节点,他的心脏忽然没来由的狂跳一下。

    手一抖,手机掉落在地。

    他弯腰捡起手机,忽然玄关大门的铃声响起,邮政大哥递过一封快递,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在狂风暴雨肆虐的傍晚如约而至。

    可他高兴不起来。

    手机提示音响了两下,不知怎么的,那阵莫名其妙的心慌再次浮上心头,似乎心灵感应似的,他直觉这条信息不能看,可万一是沈舒舒发来的,他不可能不看。

    录取通知书随意放在桌上,他懒得拆开去看一眼,手指因为用力蜷曲有些颤抖,指关节甚至泛白,他呼吸一口气,掐亮屏幕。

    s:陈遇,我们分手吧。

    s: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天边突然响起一记闷雷,刺白色的闪电如同散开的枝桠般霹雳而下。

    无法形容那一刻的心情,手机再次砸落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慌慌张张的捡起,手指拨打无数遍电话,那边冰冷的机器女声似乎都腻烦了,最后一通电话变成了空号。

    才过了两天,沈舒舒和他在风雨人海里断了联系。

    户外台风裹挟大地,公路上的雨水被掀翻,整个城市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公交车停运,大街小巷空无一人,红路灯模糊闪烁,陈遇冒着自然危险跑到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小家,他有备用钥匙,只是打开门的一瞬间,屋子空落落的,家庭设备原封不动,玄关处的鞋架摆得相当整齐,没有人回来的痕迹。

    她没有回来。

    陈遇想打探她的消息,可掏出手机的那一刻,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该联系谁?

    沈舒舒孤身一人在城市里打拼,身边却一个朋友都没有,人来人往,只有她自己。

    所以,她单枪匹马的到来,又两手空空的离开,没有牵挂没有留恋,她的行李就是自己。

    陈遇浑身是湿的,眼泪混在雨水里,他走在无人街头,经过珠江大桥,无数个斑马线,无数盏红绿灯,雨没有停,他的心脏却失去了鲜活的心跳。

    雨珠砸落在脸上生疼无比,却痛不过鲜血淋漓的心脏,他的四肢百骸在风雨里僵硬抽搐,身子骨摇摇欲坠的猛烈,一个不留神就掉进了深渊。

    他拖着狼狈泥泞的身躯来到最后一个火车站,雨水滴落在地板上洇出一道歪歪斜斜的线条,被滞留在火车站里的乘客皆用奇异的眼光看向他,可他丝毫不在意,他不知道来火车站干什么,沈舒舒又不会回来。

    那个晚上,他在整个城市漫无目的的流浪,明明是土生土长的,熟悉得不行的路口,可他看不见尽头,看不到目的地,就好像沈舒舒的离开,连同他最后的氧气都抽走了,没了沈舒舒他如何呼吸,他又可以维系什么而活。最后是父母报了警,警察同时得到店主报案。

    他当时晕倒在一家遇见小面的店门前,浑身冰冷,嘴唇苍白,额头炙热,送到医院的时候,高烧四十度,医生说再晚一步人就彻底毁了。

    几天后,他终于悠悠转醒,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喊出沈舒舒的名字。当时病房里坐着他的爸妈,顾希晨,李南洲,江夏等好几人都在场,看到他睁开眼的那一刻缓缓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陈遇短暂的失忆了一会儿,才记起他们每一个人,可他脑海里全是沈舒舒,他说沈舒舒在哪儿,无人回答。

    爸妈问沈舒舒是谁,顾希晨低头沉默,再次抬头的时候,陈遇静静的哭了。

    后来,身体养好了之后,陈遇独自一人买了车票,回到那个温柔避世的小镇,沈舒舒的家乡。

    当时邻居说,沈舒舒家的爷爷几个星期前病逝了,奶奶也被接走,他问搬去了哪儿,邻居说不知道。

    那天晚上,他随便找了一家镇里的宾馆住下,窗外又起了蒙蒙细雨。

    又下雨了,人没回来啊。

    从那一次回去,周围的人细致的发现陈遇变了一个人,他再也笑不起来,人也不阳光了,整个人郁郁寡欢的,像一具行尸走肉。

    他还是每天都去公寓那里,有时候待一个星期,有时候是二十四小时,沉默的等着那个人回来。

    开学季,他一个人北上,一个人开学,一个人吃住,一个人庸碌,换了新的环境,结交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爸妈依旧很疼爱他,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打包成礼物呈送他面前,顾希晨时不时约他打篮球,看偶像球赛,追连载动漫。他循规蹈矩的行走,生活,看似普通平常的一举一动,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没有沈舒舒的日子里,他过的一无所有。

    如果她没有回来,他的人生就是一场无人发现的活埋。

    翌日,雪停了,日光从云层里倾泻出来。

    沈舒舒今天需要参加一个线下活动,娟姐早已在楼下等待,她打开门的时候,一道高大深邃的阴影投落下来,陈遇静静地站立在门口,颧骨凹陷,眼底淡青,面目憔悴得不行。

    沈舒舒当时戴着黑色口罩,鸭舌帽遮住眼帘,她静静地抬头,与他目光对视。

    陈遇沙哑着嗓音:“舒舒,你吃早餐了吗?我给你买了最爱吃的水果肠粉,你吃一点好不好?”

    “你能不能别缠着我?”

    陈遇瞬间眼眶红了,他轻轻说:“对不起。”

    沈舒舒目光平静,看着他说:“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不想耗下去了,你不用为我做什么,也不用弥补我,我不需要,你走吧。”

    陈遇抿紧了嘴巴,似乎极力隐忍浓重的情绪,眼里布满可怖的血丝,像两颗红色的血球,看起来一个晚上都没有合过眼,他看着沈舒舒,看了许久,忽然猛地抱住了她。

    冰凉的脸埋在脖颈间,两人久久不说话,直到滚烫的眼泪滴落在肌肤,沈舒舒心脏狠狠一痛,像被人掐了一把。

    可她并没有心软下来,冷硬着道:“放开我,我要去工作。”

    冰凉的吻落在颈内侧,陈遇小心翼翼地亲吻着她,干涩的唇瓣磨合着那块地方,带来发颤的痒意。

    陈遇抬起头,两手抓着肩膀,眼里刻着浓浓的恳求:“我等你回来,哪儿也不去。”

    “别等我。”沈舒舒抽身,隔出两人空隙。

    “我永远等你。”陈遇固执道。

    “我们不可能了,不要白费功夫。”

    闻言,陈遇眼神刺痛了一瞬,他垂下脑袋:“从我重新出现在你眼前的那一刻,无论你我还有没有可能,我早就做好孤注一掷就要愿赌服输的准备。”

    “我原本是想试试复合,再不济做朋友也可以,至少我找到理由欺骗自己,你还在我身边,不过你答应给我机会了,我忽然又很想很想,再为你死一次。”

    眼睛触动了一秒,沈舒舒蓦然一愣。

    下一秒,陈遇放开了她。

    电梯门缓缓闭合,陈遇看着她逐渐变小的脸,目光惨痛,他留下最后一句:“舒舒,我爱你。”

    —

    顾希晨来到陈遇家的时候,他正静静的蜷在床上,背着那扇门,呼吸很浅,可他了解陈遇,他并没有睡着。

    “陈遇。”他轻轻喊了声。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

    “你还好吗?”顾希晨走过去,蹲在床沿,脸上布满担忧,他看着陈遇紧闭眉目,嘴巴僵直成一条苍白灰冷的弧线,五官安详静态,像一具已然没有生命迹象的冰冷雕塑。

    问出的话一直等不到任何回应。

    顾希晨看着他假睡的一张脸,内心心疼万分,若不是林栀榆打电话告诉他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陈遇的难过又该自我消化多久。

    窗帘被拉开,久违刺眼的日光穿透那层玻璃照在床上的人,陈遇终于缓缓睁开眼,日光下显得脸色更加苍白惨淡,和久病一场的患者无他,他动了动唇,终究挤不出一个音节。

    “你妈妈一直打不通你的电话,她很担心你。”顾希晨在床沿坐下。

    陈遇不答,他闭了闭眸,日光晒得他有些头晕目眩,复而慢慢睁开,他把脸埋在手臂里,沙哑的说:“我又失败了。”

    “什么失败?”顾希晨听不明白,但直觉和沈舒舒有关。

    “明明只差一步,就一步而已。”陈遇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和沈舒舒之间,总是因为突发意外而一次次的错过,明明只差一步就能抓住她的手,可风一吹,她就从指尖缝隙轻易溜走。

    他和沈舒舒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分分合合,刻苦铭心,可残酷的现实只为了证明他们之间浅薄的缘分。

    顾希晨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别人之间的感情,他只能站在一旁充当旁观者,轻声说:“遇儿,如果坚持太苦了,我们就暂且放一放,感情这种怪物,说纯粹也复杂,搞不懂的话我们就不去研究了,你看看你,都苦了这么多年了,咱们歇歇好吗,阿?”

    陈遇轻扯了一下苍白的嘴角,喃喃道:“苦尽甘来就这么难吗?”

    “苦尽甘来说着容易,但是这世间,得偿所愿的爱情又有多少呢。”顾希晨怅然道。

    “可是,我不想和她分开,无论我以什么样的方式告别,都对不起年少的初见。”

    陈遇笑了下,他望着窗外炙热的日光,强烈的光线晕染出密密麻麻的斑驳光圈,似乎一眨眼就能回到初遇的那一年。

    她喜欢沈舒舒,疯了也喜欢。

    顾希晨叹了一口气,认真的看着他:“我不知道怎么去评价沈舒舒,毕竟她这个人就像秘密罐子,看不透也猜不透,有时候觉得她对你挺特别,有时候又觉得,她虚情假意,冷血无情,她就像致命的毒药,人人看了都避而远之。如果这一段感情终究是以遗憾告终,你还会觉得自己的坚持有意义吗?”

    “她就是我的意义,你不明白。”陈遇摇了摇头,说。

    顾希晨沉默了片刻,两人久久不语,最终,他试探性问出一句:“我回头劝劝她?”

    “没用的,她这人软硬不吃,有时候软硬都吃,猜不透。”陈遇淡淡的说。

    顾希晨没辙了。

    他出了房间,在掩门之际,再次回头看了眼床上蜷着的人,他忍着眼眶里的酸涩,喉咙异常干瘪,最终对着那道脆弱的背影,在心里默默说了句真挚的祝福。

    如果苦不尽甘不来,我祝你永远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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