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舒彻底愣在了原地,眉头紧紧锁成一片,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去质疑陈遇话里的真假,她无法相信自己竟然说出那样卑微的话。

    她依稀记得,奶奶去世了以后,她情绪消沉低落,每天喝酒买醉,第二天起床躲不了头痛欲裂。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会给陈遇打电话,说自己后悔分手。

    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陈遇站在风口里,生生的两端,彼此站成了岸。眼睛一直看着沈舒舒,就没有移开过眼,他攥紧了力道,语气放得很轻:“如果我当年听到,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多遗憾了。”

    沈舒舒静静地站着,沉默无言,朔风一阵一阵刮着。

    “可我累了。”沈舒舒红着双眼,看他:“陈遇,我累了。”

    沈舒舒看见陈遇晃了一下,就像漂泊在大海里的一艘船,斩风破浪只为寻找远方的丁点儿归属感,可忽然间暴风雨侵袭,帆船被风浪一下下的吞噬,沉坠,直至消失。

    沈舒舒就是他应付不到的惊涛骇浪。

    下一秒,陈遇抽回了那只手,沈舒舒蓦然抬了一下眼,心里的某个缺口有一刹那间的空虚。

    “那我怎么办?”陈遇痛苦地看着她,“你可以没有我,可我不能没有你。”

    “你需要的伴侣,最好像周筱或者林栀榆那样的人,她们能够和你并肩,她们比我更爱你,而不是像我这种漂浮不定,什么都不是的人,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有一些人就是用来错过的,只有错过了错误的人,才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样的人。”

    沈舒舒说着说着,一滴冰冷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她忽然明白,有些人,只能止于唇齿,掩于岁月。如果说当年离开陈遇仅仅是个人之私,是她不懂爱,可这一次,她不想再次耽误陈遇了。

    哪怕没有林栀榆和周筱,她也终会想明白一件事,灵魂上的契合比浅薄的喜欢更为重要。

    深情就是一桩悲剧,两者之间必须牺牲一个人。

    陈遇裂了裂嘴角,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这一画面看着心酸又心疼,心里那块柔软的地方狠狠揪搐着,她听见陈遇说:“虽然我不想忤逆你的话,可是原谅我做不到。”

    “你根本不懂爱,也不懂我。”

    说完话,陈遇倾身上前,缓缓垂下脑袋,最后在唇边落下一个冰凉又依恋的吻。

    他转身颤颤巍巍地离开,背对着她之际,忽然觉得自己第一次这么出息了,他甚至没有流过一滴泪。

    他没有流过一滴泪,却被大雨包围。

    自那天之后,陈遇再也没有找过她。

    但每天依旧收到很多条来自陈遇的信息,问她工作累不累,有没有好好吃饭,分享最近循环的歌曲,告诉她自己的行踪,沈舒舒偶尔回一句,偶尔敷衍无视,但陈遇如同一个幼稚且执着的小孩,非得跟她说说话,聊聊天,证明她还存在自己的生活里。

    陈遇更新朋友圈的速度愈来愈频繁,有时候一天高产三四条。他很喜欢追逐日落,喜欢每一朵暮云,每一株绿树,他常用摄像头记录云卷云舒,暮色沉降,低头走路邂逅一块青石板砖都忍不住逗留看几眼。他一如既往热爱生活,怀揣诗意,他的行为方式,兴趣爱好,无不展现着一位诗意少年的面貌。可沈舒舒细心的发现,陈遇再也不发日落的录像和风景照了,就连很久以前拍的日落全部消失不见。

    沈舒舒忽然想起自己说过的话,她不喜欢看日落。

    直到这一天,顾希晨忽然找上门。

    他甩了一张病情通知书给沈舒舒,她拿起一看,患者姓名是陈遇,时间显示四年前。

    白色那栏黑体白字写着长长一串拗口难读的医学术语,沈舒舒从段落里挑挑拣拣,创伤后应激障碍,偏执性精神障碍,焦虑,抑郁情绪以及过分恐惧,伴随着创伤事件的不自主回忆闪回浮现,如出现幻觉,分不清现实

    幻觉

    沈舒舒煞时脸色惨白,她颤抖着十指,心脏因为承受不住事实和打击而砰砰狂跳,她瞪着顾希晨,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这是什么?”

    顾希晨静静地看着她:“陈遇的病,那天你问我陈遇为什么忽然间发疯,为什么当年写遗书,为什么想去死,原因就是这个。”

    “沈舒舒,陈遇在医院,整个人都很不好。”

    沈舒舒猛地看向他。

    “他那天忽然对你发疯,有一部分原因是前一天晚上发高烧所致,他在病态的时候就会露出偏执疯狂的一面,比如占有你,粗鲁对你。几年前病得最严重的时候,他会产生你还在身边的幻觉,所以他很害怕你是自己的意识而已,不过他的病早就已经痊愈了。我答应过陈遇,这辈子都不能告诉你真相,可是我不想他再次躺在病床上了,你就是他的良药。”顾希晨坐下来,膝盖敞开,他双手交叉,手肘支着,肩膀和脑袋都垂得很低,沈舒舒第一次见他如此不堪一击。

    病情通知被紧紧攥在掌心里,泛黄老旧的白纸留下一道道可怖的抓痕,沈舒舒的心如同开凿出千万条褶痕,淌着触目惊心的血迹。

    她的一颗心难言的疼痛无比。

    顾希晨搓了把憔悴的脸,自顾自地说:“我深刻记得一个事,六年前我们从一家游戏厅出来,在大马路上撞见你和一个男的有说有笑,最后还互相拥抱了一下,当时我们隔着红路灯,陈遇的眼神能杀人,恨不得冲过去把那人杀了。我知道你不是深情款款的那种人,一个拥抱在你眼里算不上暧昧和出轨,可陈遇不同,他专一,占有欲和胜负欲都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他变得好卑微,他忍住上前质问你,他说你不喜欢太小气的男人,从那一刻开始,他开始默默自我消化,他违背自己的本能和脾气,让你在这份爱里感到自由。”

    “当我知道你对陈遇可能出自新鲜感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陈遇栽了,你对他若即若离的那段时间,他有多害怕你忽然撒手说不想跟他好了。”

    沈舒舒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低着头沉默。

    “从那时起,他变得越来越敏感,患得患失的样子,高考了之后,他每天都跟着你,你去哪儿他就寸步不离地守着,你一直劝他趁着高考完陪家人去旅游,和朋友打球,别总是烦你,可是你根本不知道,高考之前他每天就在倒数计时,什么时候下课,什么时候高考完,什么时候才能见你,你冷落他,赶他走的那一刻有没有想过他的心情,他分析异地恋坚持到最后的情侣概率有多少,他在想九月份开学了你怎么办,他把剩下的时间计划得清清楚楚,生怕浪费一分一秒,他甚至敏感到面目全非,可结果呢,一个傻傻的期待未来,一个权衡利弊后计划离开。”顾希晨自嘲地扯出一个笑意,他摇了摇头,说:“还有很多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我给你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尽。他生了那场病的时候,我当时就在想啊,他一个青春阳光,活得热烈的少年,怎么会栽在了爱河里呢。”

    “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沈舒舒艰涩道。

    从未如此刻这般痛恨自己,如果命运能预知,她宁愿从来不认识陈遇,她宁愿那个骄阳般明媚的少年永远肆意自由的活着,无拘无束,无牵无挂,永远健康地活着。

    “爱这东西真够复杂的,先说爱的是你,先放手的也是你,先炽热的冷却了,慢热的停不下来还在沸腾着。”顾希晨站起身,讽刺道:“我的话已经说完了,医院的地址我可以发给你,如果你愿意去的话。否则,这辈子都别来刺激他了。”

    时间凝固在偌大的客厅里,白纸从指尖掉落的声音都听不见。沈舒舒慢吞吞地蹲下身,抱住了自己。

    她不是没有发觉陈遇的变化,陈遇的敏感多疑她是观察到了的,可是都大意了。

    当年她和某个平台里的男网红合作拍视频,时间定在晚上,夏夜凉风徐徐,蝉鸣悠长,陈遇下晚自修后便跑来找她,沈舒舒总是说很忙,陈遇还是跟着她,看她和别的男人合拍,拍摄期间难免露出亲昵的眼神和动作,沈舒舒当时明显察觉到陈遇不开心,分明是吃醋了,时不时打断两人的拍摄内容,他固执又不讲道理地干扰拍摄进程,但她没辙,索性两眼一闭,不去看他。日子久了,合作的男网红也习惯了这位充满敌意的小弟弟,笑笑不说话。

    直到沈舒舒回去吼了他一次,不知怎么的,他再也不乱吃飞醋了,看到沈舒舒和别的男人有说有笑,也只是一个人背着书包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拳头攥得死紧。

    有一天,男网红忽然对她说:“你那黏人的小男友最近变了许多,没那么闹腾了。”

    沈舒舒一愣:“有吗?”

    “你自己回头去看,他总是跟在你身后。”

    沈舒舒回头,只见陈遇乖乖地背着沉甸甸的书包,手指勾着包带,孤零零的一个人,和她保持着一个影子的距离,抬眼猝然对上沈舒舒的视线,微微怔愣。

    —

    后来,她渐渐发现了一个事,陈遇变得更黏她了,无论沈舒舒做什么,他总是千依百顺,她往东就不会往西。在床上做爱的时候,情到浓时,他每次都可怜兮兮地求她说一句我爱你,沈舒舒每回都依他意,甜蜜蜜地说了,然后陈遇会说:你不能说爱我了又不要我。

    沈舒舒对口头上的誓言和卑微的承诺不屑一顾,她也从未当真,只是过个嘴瘾哄一哄陈遇罢了。她对陈遇说,我爱你这三个字很廉价。

    当时陈遇埋在她脖颈侧,却说:“只要是你说的,足够珍贵。”

    沈舒舒当时还嗤之以鼻,笑:“你想要多珍贵的爱?”

    年少的陈遇很天真:“爱不是死去活来的那种吗?”

    活在现实的沈舒舒打破了他的天真:“你以为是琼瑶剧吗,我们又不是紫薇和尔康,所以没必要爱得死去活来。”

    —

    陈遇人尤其好哄,但仅限于沈舒舒。

    沈舒舒命令禁止他在朋友圈秀恩爱,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两人之间的事儿昭告天下,而陈遇却不这么认为,他说谈恋爱是很荣耀的事情,别搞得跟地下恋情似的。

    当时沈舒舒气急败坏,和他争论不休,最终沈舒舒拿出杀手锏:“你要是敢官宣我就删了你。”

    陈遇当时也微微发怒,但止于言表:“你为什么不承认你有男朋友?”

    “这很重要吗?”

    “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就这么不见得人,就这么让你闭口不谈?”

    沈舒舒开始赶人,指着大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你又不懂,我现在不想跟你吵架,你出去。”

    “你为什么这么冷漠。”陈遇受伤的说。

    “冷漠?终于受不了我了?要分手?”

    沈舒舒承认,最后三个字只是下意识脱口而出,并无它意。

    谁知陈遇很在乎,听到那两个字愣了愣,目光刺痛,慌乱着说:“不要分手,我什么都听你的。”

    当年,陈遇懂得了退让,克制和忍耐,他小心翼翼地待在沈舒舒身边。爱到深处,就像红了眼的赌徒,哪怕结局输赢未知,却还是一如既往的下注。

    思至此,眼里滚烫的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下来,她忙抬手胡乱地去擦。心脏极近骤停,她蹲到腿脚发麻,膝盖疼痛,才勉强站了起来。

    天花板一阵眩晕,她擦拭了一下红肿的眼睛。

    她难过地想,陈遇为了自己吃了这么多的苦,她又怎么可以一个人苟且地活着呢。至少,她想此刻陪在陈遇身边。

    她想认认真真地告诉陈遇,那则留言出自真心,她很久以前就已经后悔了,后悔和陈遇分手,后悔一别就是五六年。

    她想迫不及待地回到陈遇的臂弯。

    她想让陈遇成为唯一的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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