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如无骨的蛇缠绕住了她,汲取夏日的凉。
“宿不秋,你醒醒。”燕除月只能放弃清气灌体,改用手拍了拍他的脸。
他就如困兽一样,苦苦的支撑着,双肘支撑在燕除月的脸旁,曲着腿跪在了她的膝盖上。
她尝试推推不动,咬牙切齿:“骨头要给我跪断了……”
宿不秋烧的迷迷糊糊,竟然还有力气掐住她的脖子,动物一样慢慢的嗅着,燕除月把头侧着,避免被他的脸挨着。
“少当家!少当家——”远处又闷又厚的声音喊着:“祭祀的衣服给您送来了……”
燕除月听了一激灵,听着他嘹亮的声音,在这祭坛上盘旋,唯恐十五瞎猫碰上死耗子,撞了个正着。
燕除月的手也伸过来,掐住他的脖子,像逮住了小狗的后颈一样,另一只手按在他的胸膛,腰腹一用力,局势瞬间颠倒。
他直勾勾的回望着她,眼眸不再是漆黑一片而像星子容在眼中,仍然有一场大雾在里面,带着朦胧的水汽,为他增添了稚气。
“阿娘。”
宿不秋迷迷蒙蒙地冲着燕除月喊道,手无力的垂下。
“您也是要杀仙儿吗?”
他身上甜腻的香气一丝一丝的贴着她的皮肤。
仙儿?白日里他倒像个谪仙,晚上就像是索命
的厉鬼。
燕除月意识到这里不对,扣住他脖子的手缓缓地松了。
他病的都开始说胡话了。
祝雎生生世世亲缘寡淡,天下少有能孕育他出生的,哪怕只是在凡间的一个躯体,怕也是生来不详,亲族死绝,怎会有父母?
还把燕除月也认成了他娘,从他的话里听出他娘也是个狠角色。
燕除月知道此时便是摸骨的最佳时机,伸出手便要直接上手。
宿不秋刚才的手还无力的紧,一旦碰到他的脖子,力气使不完一样,一下子攥紧她的手腕。
她轻轻哄着:“仙儿乖,让姨姨摸摸你的后颈。”
宿不秋顿时扭得跟泥鳅一样,燕除月无可奈何用力按住他的肩膀将他压住,她一用力,他便认命一样不动了,眼睛眨呀眨的。
燕除月暗叫不好,糟糕,心怎么软了。
“阿娘,杀仙儿的时候刀子磨快点好吗?”他说着便温和笑了,丝毫没觉得他这句话说出来是多么的有违人理。
这哪是一家人啊?
燕除月刚才还纳罕怎么他突然不动了,原来是母杀子,他放弃挣扎了。
“摸了后颈就可以杀快……”
燕除月一听就知道说的不是什么好话,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捂住了他的嘴,“乖仙儿,摸一摸我就送你离开寒矢山。”
“……我想再见见雪。”
他的眼睛大而无神,双颊因发热而飞上了云霞,润润的嘴微张着。
“好。”
燕除月答应了,对于她来讲,或许只是满足了一个小小的愿望。
四域之朝这个地方是真正的凡人界和仙界所割裂出来的一块土地——属于过渡地带,也是有妖的凡间,这里还处于王朝分封的时代,这里毗邻流往界河的稷水,永不见雪。
“仙儿乖乖的,把头仰起来一点。”燕除月对他循循善诱,放开了对他的桎梏。
她再没有强压着他的肩膀,反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
燕除月一手抬起他,另一手往他的脖子处摸去。他的头发质极好的,落在她掌心像上好的绸缎,皮肤也嫩滑……
这倒不是她故意使坏,而是她实在没摸清到底是哪个位置。
于是她换了个方向,将宿不秋扶了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她则背贴着冰冷的石块,也方便她用眼睛看看有哪里不对劲。
他也坐不稳,顺着便滑了下去枕在了她的腿上,燕除月见他背对着自己,撩开他的头发也能看见他的脖子,也便没有阻挠。
她一只手磕磕绊绊的从他的脊骨按到了后肩,也没摸到有哪一块软软的。
反而是他吐息甜腻,喉间呜咽着,胸膛不断起伏,冷汗细细地顺着高挺秀气的鼻梁侧流而下,如同蜿蜒的泪水,浸润了燕除月的衣裳。
也不是燕除月想要占他的便宜,而是她压根就没有找到,摸骨半晌,她倒急出了一身汗。
“不对。”燕除月凑近一看,他光滑的皮肤表皮也看不出哪里缺了块骨头凹进去,她又喃喃自语:“既然是他后颈缺了块骨头,那就应该是这儿啊……”
她左手四指略微分开顺着他的脊骨直接按上,软嫩的表皮下带着骨头的硬质,脊柱附近也是有肌肉撑着,就没有哪里有缺。
“哈……疼。”
宿不秋的一声大吸气又断断续续的颤抖吐息,萦绕着他的奇香彻底炸开,实质一般地将她包裹。
燕除月觉得心里痒涩,讪讪的收了手。
好像……
这下轮到燕除月摸骨的那只手开始颤抖了,她忙活了这么久,不仅送温暖,还对旁人动手动脚,许下诺言……
好像……认错人了。
夭寿啊。
也是她太过听信于他人,说是两人的命连在一起,找到祝雎就能保护自己,他后颈有凹进去的一块儿。
她便怀疑当时掉落下界的时候二人的距离并没有多远,会不会掉在了一起,见宿不秋各方面都较为符合,她就诡异地将二人重合了。
祝雎啊祝雎,你可害我不浅。
她就说祝雎命格独特,在凡间怎么有能孕育和他相似命格的人了,原来是搞错了。
不找祝雎了,天大地大任她逍遥,有缘自会相见,生死即命,罢了。
“宿公子。”燕除月觉得自己此举荒谬,热着脸柔和道:“你还生着病,还是随我下去吧?”
说着,手上便凝了清气结印往他眉心一点,这样方便他快速清醒。
这里除了石头就是石头,宿不秋不是祝雎,没有那么豪横的体格,终究是个凡人,一场高热不退,这里又如此简陋,怕是会失了性命。
凡人呢,生老病死不过一弹指,她睡一觉起来或许再见,他便是黄土一捧。
她伸手去扶,将宿不秋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嘶……真凉。
这人可真奇怪,除了脑袋热得快冒烟儿,其他地方竟然冰冰凉凉的,像是放在冰天雪地里冻了几宿一样。
燕除月刚搀扶着走了两步,背后一重,却猛然感觉自己腾空往前扑去。
这里可是用巨石一块又一块累起的高台,摔下去胳膊腿也得祭天,而她周围根本没有抓住的地方。
有人阴她!是……宿不秋。
她余光一瞥,便见宿不秋手捂着后颈将笑不笑的冷嗤。
他眼尾微挑却含着嘲意,好整以暇地望着白蝶折翅坠落。
身体的发着热,熏得他眉眼更加柔软,谁有机会记得他刀剑染血的时候是什么的样子呢?
疾病并不能使他麻痹,更何况心底与脊柱那异样的感觉像蛊虫在钻,怎么能算病痛呢?
“真蠢。”他恹恹道。
他的视线掠过旁边的一个小篮子微滞,随即慢慢地挪开。
篮子里面放了几张炊饼,还有水。
说来也是寒尸山的挡箭牌傻,明明都撞见他在处理现场了,还要拉着他走;明明腿都吓得在发软,还要给他上药;明明都决定饶她一命了,还要上赶着来找死。
真奇怪。
宿不秋恶劣的浅笑,看着她一点点地对他放松警惕,直到被推了下去,突然想看看她吓得花容失色的样子。
她总是平静,哪怕呛声也是温和有力,现下一定都是丑陋的惊恐吧。
久久没听见落地的声音,宿不秋无视身体的羸弱,踉跄地往下走。
忽然感觉头皮一痛,如同命运拽住了他的天灵盖,一道温柔到极致又带着嘲讽的嗓音幽幽响起。
“真是为娘的好仙儿啊……”
她眸子散发着微亮,十分纯净,在她眼中,任何大风大浪都成了风平浪静,却让宿不秋眉心狠狠一跳。
……她怎么知道仙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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