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除月漂浮在空中,如同壁画中的飞天,头往下,脚往上轻浮,虽然与他四目以对,她的手却绕到他身后死死的拽着他的头发。

    她不过一点醒高热到几欲晕厥的宿不秋,哪知几个呼吸不到便被他钻了空子,被宿不秋一把推了下去。

    她只是想着他晕了她不想扛着下去,也省些清气防身的。

    燕除月的手就像无常手中的钩子,牢牢地钳制住他。

    “你放开。”他伸手就要去捉,只能触碰到滑腻的皮肤,明明是温暖的,却让他如同碰到烛火一样。

    燕除月灵活的避开绕到他身后,反手将他推了下去,让他也尝尝风刀刮脸。

    因祸得福,她总算知道这具身体原来还能凭空飞起,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原本她要费一番力气御风而行,现下倒省了力气。

    燕除月:“背后推人下去可不讲礼,这要是常人被推下去,非死即残。”

    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宿不秋不断下坠,他的眼睛是没有神采的,黑蒙蒙的眼,头发高扎被风扬起如同猎猎旌旗,他眼下晕着红,安静地是泥塑的菩萨。

    看着淡定,实则心跳却随着下坠的速度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不断提醒着他还活着。

    他想运力逃开,却被燕除月桎梏住,她掐住他的后颈,随他飘了下来,在即将落地的时候,又将他提起。

    燕除月小小的教训他一场,也没指望他这种刀口舔血的人有什么道德,适才他分明是想灭口。

    她叹了一口气,将手撒开,显然失望。

    宿不秋踉跄了几步,扶住身后的巨石才勉强站住,将头脑中的昏昏沉沉挤出去,强制着自己双眼聚焦,目光钉死在她身上。

    “我不会杀你。”燕除月望着天边已经厚厚积起来的云,她若远山的眉微蹙,快速将视线挪向寒矢山的其他峰头端详。

    她背对着他,声音远远传来:“但你也不要给我找麻烦。”

    明明清越的嗓音彰显着年轻,其中竟有阅尽千山的淡然。

    这一刻只能看见她的娇俏背影,晨曦的雾气将她朦胧了,宿不秋看着这一幕,心跳犹如下坠的那一瞬的狂热。

    她的余光不曾落在他身上,是将他视作蜉蝣,故无视他的所为?

    在她眼中,他如渺小之蝼蚁,亦或万物如浮尘?

    迟迟不见燕除月有多余的反应,宿不秋嘴角噙着讥诮,她倒是这样轻拿轻放,真是菩萨心肠……那便有机会将她剖开看看吧。

    肚腹塞入稻草,用羊肠线缝住,立于田野,稻禾随风而动,定能吓走那些扰人的小雀。

    想着,他便笑了起来,甚至有浅浅的梨涡。

    燕除月越是平静,宿不秋反而更想看看他惊慌失措到愤怒,以及破口大骂的模样。

    宿不秋久久未动,刚想挪动一下脚步。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不能动了,保持一个僵硬的姿势,他认真思考:“你对我做了什么?”

    “好仙儿,娘这是在教你做人呢。”燕除月调侃宿不秋。

    她察觉到杀气,反手掐住他的下巴,宿不秋的头被迫上仰,喉结上下滑动着,暗香漂浮。

    燕除月再一次感到不适,不自觉屏住呼吸。

    他的下颌很快便留下了红印子,燕除月瞳孔微动:“你身上被种下了个咒,若你还想报复于我、滥杀成性,便会永受高热之苦,无力抗衡只能接受。”

    这种仙决一般是仙界大宗刑罚司处置罪仙才会用上的,这种程度较轻,大多是警示意义,落在凡人身上就会削弱许多,有十之一二的威力便是顶破天了。

    种在宿不秋身上,最多持续几个月。

    刑罚之中,威力最高的还是荆棘雷刑——就是指在皮肉下的痛楚,犹如电闪雷鸣以及带刺的荆棘穿刺,既不伤仙根,又威力巨大。

    宿不秋也不畏惧地回望着她,这便是仙人的力量啊……

    看着他昏昏沉沉的,饱受高热折磨的样子,燕除月为了避免他再次耍弄阴招,于是用仙术抽了他衣服的线拧成了绳子套在他手上,这才放开了让他不能动弹的仙决。

    他原本天女散花的衣裳被抽丝少了一大半。

    燕除月轻快的提起地上装着炊饼的篮子,斜挎在手腕上,“既然不领情,我也不上赶着了。”

    她自顾自的下去,便遇见在下面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的十五,显然他对燕除月的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已经习惯了。

    他双手将祭祀衣服送上,肥肥的手像年迈的老人一样颤抖:“少当家的,一旦天老爷发怒开始电闪雷鸣,就要赶紧把这件衣服穿上。”

    他丢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就急匆匆离开了,显然是忌惮遭雷劈,迈着圆润的步伐手一摇一摆的轮流抹着脑门上的冷汗。

    “不对劲。”燕除月打量着四周,又看着已经积压起来的雷势。

    宿不秋睁着的眼带着湿热的雾气,他磕磕绊绊的尾随坐在前一天晚上坐过台阶上,丝毫不畏惧燕除月,他冷冷的说道:“才发现不对劲呐,寒尸山少主。”

    尾音还带着一点沙哑的颤。

    燕除月离得远远的,好奇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宿不秋手上挣扎一阵无果,手腕磨得红肿不堪的,抬头道:“放了我,我告诉你。”

    宿不秋烂掉的黑心里打着什么主意,她可是一清二楚,燕除月微微一笑:“你先睡会儿吧,记得曲肱而枕之。”

    她直接把祭祀的衣服翻开看,口中的咒决念念有词,上面浮现了密密麻麻的符文,宿不秋一时看得出了神。

    燕除月心中了然,再想起来之前的天雷,手上不住的掐算着。

    他眼见着她的手像翻出花来一样,随后,她面色凝重的再次望着天幕,“偌大个地界竟无山君精怪。”

    甚至方圆千里均无土地神官,唯一的一丝仙气却指向百里外的稷水。

    “祭坛周围都被陈初六他们用秘术封住,尽数将杀孽恶欲引在这里,月盈则空门大开。”

    燕除月合掌转身对宿不秋说:“那时便送你离开,如果你要赏雪,四域之朝想必是满足不了你的心愿,去北海龙族那里看看吧。”

    他怔怔地望着燕除月,她看他茫然的样子便解释道:“凡间生死皆由鬼判书,我等不能随意插手,且言出法随,我应下了便不反悔。”

    “宿不秋,人间须臾几十载,莫入歧途啊。”

    “歧途歧途!当真是入了歧途——”

    “当初就该拦着翁主入那寒尸山卧底,现在一月不见音讯,奶奶个腿儿,我半月前收到消息寒尸山匪首早便抽身离去!”达奚实生得人高马大却生了张娃娃脸,眼睛大而圆,却一口一句问候全家。

    诸位白衣弟子或坐或立无人不烦达奚实日日念叨,但此事确实是他们莽撞。

    徐景候乃徐地国君,深受天子信任,小女出生即送往菩提宗修行,一月前入梦惊醒,曰:稷水以南有一山,妖祸将倾,自请入山卧底。

    虽说脑子不太聪明,但好歹……与四域之朝的天子信仰的图腾挂了勾,实力不容小觑,众人也生了揽功的心思,便让她去了。

    哪知一去不回,直到徐景候派来接她回去受封的达奚氏来了,真真的头疼。

    达奚实啐了一口,蒲扇般的大掌拍着自己的大腿:“瞧瞧这几天已经变了三次天了!我达奚氏一族护送翁主去你菩提宗学仙术,现下十几年过去,小君思念成疾……让我等来接翁主回去。”

    “哪知你们竟误我大事!”达奚实气急败坏。

    众弟子只能打落牙齿混血吞,但四域天子独占天运甚至能直接与西海龙族通婚,那才是真正的仙缘……

    菩提宗只是更趋向一个通过上界飞升的一个媒介,习捉妖之术,近千年式微啊。

    一旁拿着龟甲不停摇晃的女修不乐意了,狐狸眼上挑斜斜的睨着达奚实:“你们翁主自小有仙缘,又有四域天子赐封,万一封敕直达仙界,指不定早早过了雷劫飞升了。”

    “瞧瞧寒尸山顶聚集的劫云,这不就来了。”

    达奚实五官皱成了一朵花,只觉得自己接翁主回去的借口简直天衣无缝,出神半晌,突然吓得汗毛倒立,他扶剑离去,回到驻地,翻出一个木匣子取出一只纸鹤,笔走龙蛇:

    ——不计生死保护寒尸山少主并藏匿身份,全力诛杀宿不秋。

    他的主要任务还有……猎杀宿不秋,此子狂妄留下必是祸患无穷,但一时疏忽,竟忘了翁主阴差阳错成了寒尸山少主,会和那宿不秋两相吸引。

    届时……宿不秋认出反杀,断了主公后路,那才是大事不妙了。

    纸鹤扑棱棱地飞走了,上有特殊阵法可以穿过结界,刚要穿过厚重的云层还未找到最终目的地,就被人用渔网兜住。

    那人摸着下巴打量一阵,从裤兜里掏出一支笔沾了些唾沫学着字迹涂涂改改,嘿嘿一笑便放飞了。

    与此同时在房顶翘着二郎腿的猫眼少年被纸鹤一把子砸住。

    “这天也不热啊,上面怎么有汗水?”猫眼少年剥开一看,皱着眉毛有些纠结甚至疑惑,自言自语道:“好人没好报果然有理。”

    说着便把纸鹤扔在墙根处,他也翻身一跃而下,站前墙前解开裤腰,水流滋滋而下。

    千山纸鹤上有特殊阵法,水火不融,唯有童子尿或唾沫星子可使其消融。

    上面的墨迹“不计生死保护宿不秋并藏匿身份,全力诛杀寒尸山少主”逐渐被水迹晕染化去。

    猫眼少年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另一边,一头是汗的十五从山顶下来,不时回望头顶盘旋的黑云,心有余悸,便要去找陈初六说道说道,却见墙角有一乱纸。

    “谁乱扔纸钱啊?”他扯着嗓子道:“少当家的地界儿竟然还有人这样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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