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把厚厚的遮光帘边缘镀了层金色。
黑暗的卧室里红橙色的火光明灭着,被人按进了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
烟雾很快消散,只有淡淡的味道证明它曾存在过。
赵令清在床上抽烟想着大纲,一会儿就起了床。
他习惯早上到跑步机上跑半个小时。
前些年是为了保持身材,这两年则是单纯增强体质。
不然就他这种阴间作息,指不定哪天就猝死了。
想到几个朋友没到三十岁就秃顶、脂肪肝、啤酒肚,赵令清心有余悸。
这些年硬生生靠着几个反面教材每天雷打不动早起锻炼。
都说比较是痛苦的根源。
赵令清觉得,比较也是自律的根源。
卷起运动背心的下摆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把衣服从下往上拉起,随手丢进了洗衣篓。
青年修长劲瘦的上半身裸露在空气中。
一层薄薄的肌肉很结实却并不夸张,小腹上隐约有四块腹肌。
以前董恩跟他一起约着到健身房办卡,两人每天运动量也差不多。
但他死活不长肌肉,董恩也觉得纳闷。
直到有一次董恩新家没装修好,来跟他住了半个月,发现这家伙吃的跟猫差不多。
天知道维持一米八高个儿的能量从哪里摄入的。
赵令清跑完步进了浴室。
他迅速冲了个凉,换上衣柜里万年不变的衬衫西裤。
和大多数gay不同,在穿衣方面赵令清不爱花费心思。
大多数时候为了图方便就一次性买很多件衬衫,这么些年也早已习惯这副打工人的通勤装扮。
一言蔽之,仗着条件好随便穿。
熟练抓了抓头发,赵令清到餐桌上拿了两片吐司,草草应付了早餐,就开始构思新的文章。
赵令清一工作起来就会高度集中,灵感突然来临的时候跳过饭点也是常态。
从刚工作起就是这样,靠咖啡和香烟续命。
不知道是不是像老人们说的,吃得少胃就会变小。
这样的作息习惯下,赵令清多少有些厌食。
埋头到中午,开门声突然响起,才把他拉回现实。
玄关处的人提着打包好的中饭,两只脚互相蹬蹬后跟。
不耐烦地把换下的鞋子踢到一旁,从鞋柜里找出拖鞋换上。
“啧,我只知道人教人教不会,到了你这儿事教人也教不会。”
董恩撇撇嘴,“你那烂胃就是被你糟蹋成现在这样的,三天两头往医院跑怎么给我赚钱啊。”
赵令清和董恩高中时结识,本就是志趣相投的朋友,大学毕业后董恩跟家里要了些资金去开娱乐公司,竟然也闯出了些名堂。
直到四年前董恩推荐赵令清尝试一下编剧行业,他一脚入了行,两人的职业这才有了不少交集。
“怎么的,我听说你亲爹最近又作妖了?”
董恩把袋子放到餐桌上,解开两颗扣子,朝他挑了挑眉表示询问。
“老样子吧。”赵令清不愿意多提。
他合上电脑,揉揉山根,起身准备吃饭。
董恩打包了份绿豆粥,这算是赵令清为数不多偏好的食物。
粥不算浓稠,米粒和稀散的绿豆混在一起。
中和了糖的齁甜,喉头处一阵清甜萦绕不散。
他不多说,董恩也就识趣地没有多问,心底为哥们儿叹了口气。
认识赵令清十年,从高中那会儿他家里的破事儿就没完没了。
那亲爹就是个吸血的,家暴抛妻弃子后还一直纠缠。
他妈李倩又是个软弱的性子,说好听点是善良,说难听点就是烂好人。
前夫苦巴巴地来要钱,她只记得以前那些甜言蜜语,不忍心看到赵江的落魄。
全然忘记这人渣以前对他们母子俩的家暴行径。
李倩现在的丈夫沈立知道这件事,一开始由着她高兴,想着一次两次就结束了。
有时候董恩都佩服他沈叔的肚量。
忍不住给他鼓掌,帮他扶好绿帽。
但自从沈立发现李倩源源不断从自己的存款里拨钱后,就拒绝了这种慈善行为。
于是李倩就开始向儿子打同情牌。
这个家对于赵令清来说,并没有什么值得挂念的。
好在他成年后靠着写作实现了经济独立,不用寄人篱下忍气吞声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家这本是到了西天也取不到的经。
董恩动了些恻隐心思,忍不住开口:“要不我找几个道上的威胁威胁赵江那老小子?”
赵令清捧着碗,斜睨了一眼。
“停止你的张三行为。”赵令清咽下一口粥,有些头疼无奈。
“你以为现在像高中那会儿能玩热血高校?”
“我俩都二十七了,能不能想点成年人的方法,是老董家的家法还不够疼吗?”
“嘿,哥们儿替你着急,你就这么数落我?”董恩屈起食指轻敲桌面。
“我老子当初看不惯我混娱乐圈,恨不得上家法伺候,我不也硬着头皮挺过来了?”
赵令清不买账,有些冷漠:“那是你没脸没皮地来我这里蹭吃蹭喝。”
他又舀了一口粥,吹凉后不紧不慢送入口中。
“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也心领了,但这事儿还是我自己来面对的好。”
“你现在也是个公司老板了,到时候真闹大了把你牵扯进来算什么事?”
董恩冷静下来,拎清楚孰轻孰重。
又换个话题,跟他谈工作上的事,大概一个小时后就回了公司。
董恩离开后,赵令清整理了会儿谈话思路,在备忘录里敲上刚刚商定的事宜行程和文稿安排。
一切安排妥当,他打开微博看了眼新电影的数据。
已经冲上了热搜。
《朝圣》是赵令清去年完结的作品,是他涉及宗教题材的试水。
完结后版权被董恩买走,就开始策划电影拍摄,一周前终于上映。
反响还算不错。
赵令清回想起小时候住在甘肃时见过的清真教徒。
当时的回族人会在节日时到清真寺前分发食物,他跟着朋友一起去要过吃的。
大人们即使知道他是汉族小孩儿,也愿意笑眯眯地把食物给他。
因为神爱世人。
纵使赵令清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在写这本书时还是被宗教自身的魅力所吸引。
但书中赵令清想表达的却并不是信教,而是希望。
他写给读者,也写给自己。这是他作为一个奔三的男人少有的理想主义。
如果宋敛还活着,也一定会重复地跟他絮叨这些。
交往的过程中,宋敛影响了他太多。
赵令清垂了垂眸,点燃一支烟,压下翻腾的情绪。
忙碌一下午,赵令清接到沈复的电话才想起来今天弟弟要来他的公寓。
因为是工作日,又没有到下班时间,所以北京的路上不是特别堵。
赵令清赶到大学外时一眼看到了和同学聊着天的沈复。
沈复是赵令清同母异父的弟弟,在p大念大一。
因为沈立平时公司工作忙,可以说他是赵令清看着长大的,所以特别听他哥的话。
说句长兄如父也不为过。
……
钟擎百无聊赖地听着歌,游离在群体之外。
耳机里随机放着歌曲。
「过去未来,冥冥中对悠长宿命微妙地潜移默化。」
外面好热。
为什么要把时间花在无谓的社交上呢。
蓝花楹是在这个季节开吗?
钟擎微微抬着头,出神地望着道路两旁的蓝紫色。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但他还是一直抬着头。
眼睛被光线直射后有些湿润。
他在水汽朦胧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就像是所有的故事那样,意想不到的人又出现在眼前。
那抹模糊的重影逐渐向他走近。
「可能不经意看你一眼,心里石头都会落下」
歌词响起,他眼底的水汽也消散了。
重影逐渐清晰,慢慢交叠在一起。
真巧啊。
钟擎垂眸,没有直视走来的人。
自己平日里的打扮此时怎么看都不顺眼。
周围的人也有所察觉,向信步而来的人望去。
赵令清身高腿长,衬衫下摆扎进了西裤里,勾勒出细瘦的腰身。
走路时带起几处细微的褶皱,在尚且青涩懵懂的学生们心里荡漾开来。
眼看着人越走越近,钟擎被身边的声音拉回人间。
“哥!”
一个男生冲青年喊了一声,看起来十分亲昵。
钟擎瞥一眼有些面生的男生,印象中应该是刚加入志愿者协会的大一学生。
所以不是来找我的。
回想男生今天活动时一直有些冷漠,想搭讪的女孩都不敢上前。
这会儿倒是殷勤。
原来是个哥宝男。钟擎心中腹诽冷笑。
赵令清面上带着真切的微笑,“今天忙,差点忘了要来接你。”
说完就习惯性地搂过了沈复的肩膀。
我也想做哥宝男。钟擎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沈复敛下情绪,礼貌地向同学们点了点头,算是道别。
赵令清被他的动作带的偏偏身子。
注意到旁边一直注视的钟擎,他认出这是昨晚酒吧的乐队主唱。
赵令清心底升起熟悉的情绪,又迅速调整压下。
不合时宜。
他朝一群学生友好地笑笑,和沈复一起离开了。
等兄弟俩上车离开,大家才开始议论纷纷。
“沈复家是什么神仙基因啊,哥哥弟弟都长得好好看。”
志协里几个女生感叹。
钟擎十分满意自己的眼光得到认可,心里的小人欣慰地点了点头。
“咱钟擎也不错啊,不过就是风格不一样。”男生们笑笑。
“哥哥是浓颜系,看那长相是混血吧,回头找沈复问问。”
钟擎有些矛盾。
他希望男人得到所有人的青睐。
在听到身边人对他的赞美后却还是忍不住想把他藏起来。
就像小时候母亲讲给他听的童话故事一样。
龙都喜欢闪闪亮亮的东西,会像仓鼠一样把珍宝藏到洞穴里。
回到画室里剖析着自己的情感,钟擎速写下青年今天对他扬起的笑容。
有些狭长的眼睛舒展出半月形的弧度,向你望来时是一片深邃珍重。
似乎身旁的喧嚣熙攘都转瞬消失,不由得让人感到心安。
这张画就自己留着吧,但还是忍不住发点什么做纪念。
毕竟是第一次正式见面。
比起普通的肖像,钟擎决定用最直观的事物去形容他。
思考片刻便重新在纸上动笔。
钟擎抿着嘴,崩成一条平直的线,神态专注。
在专业领域,他拥有百分百的投入和绝对的自信。
钟擎离开画室时,夕阳透过窗,留下半米光斑晕染。
支架上的画颜料还未干透,在光照下有些晃眼。
【举钟:笑了(分享图片)】
画面上是夜色中的海面,倒映出漫天银河,在月纱笼罩下静谧深沉。
纸张的右下角签下了“钟擎”两个字,却被浪潮覆盖住,很难辨认出痕迹。
回到公寓,钟擎打开微博,准备好迎接溢美之词。
【太太好久没画风景啦】
【呜呜呜前段时间一直是速写,我还以为你穷到买不起水粉颜料了】
【哪有笑啊,太太的意思是被自己的画逗笑了吗】
【我也没找到……不会是恐怖元素的画吧】
钟擎木着脸,心道:被你们这群小傻逼气笑了。
干脆关了手机,思考下一步行动。
他现在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之前在酒吧驻唱都没见过他,恐怕很难再碰到他去喝酒。
钟擎有些懊恼,但又忍不住安慰自己。
这说明他很注重男德。
不如从沈复身上下手。
钟擎找哲学系的导生要了份课程表,发现明天下午有一节大课。
也许男人明天也会来,他决定去碰碰运气。
用什么借口才不会太刻意呢?
他会觉得我心眼很多吗?
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包裹着钟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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