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木虽心有不愿,可也知道自己父爷不会无的放矢,能有这态度,说明眼前之人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便也没有阻拦。
陈大夫与贺掌柜关系还算不错,不忍心见老友又一次失望,正准备再劝,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年轻妇人扶着一个捂着眼睛的书生男子进来。
一见到陈大夫,年轻妇人就喊道:“陈大夫,求你救救我相公。”
“陈大夫,你快瞧瞧我的眼睛。”男子捂着眼睛,疼得面目扭曲,眼泪扑簌簌的落下,年轻妇人见状,急忙拿出手帕给书生。擦拭眼泪。
“方栋?”陈大夫仔细辨别了一下,发现来人是一个不大熟悉的熟人,前两天曾在他那里看诊过眼疾,“你这是怎么了?”
陈大夫一边给书生检查一边问,看到方动眼中的景象,心下吃了一惊:“怎的如此厉害?”
前两天在他那里看诊,眼中的白翳只有薄薄的一层,不过两天的功夫,竟有铜钱那么厚。
方栋被眼疾折磨的苦不堪言,泪流满面的哭诉:“陈大夫,你快救救我吧,这东西越长越大,昨天还只有小指甲盖大小,现在就已经遮住我的整只眼睛了。那大夫都没有办法,只有在你这儿拿的药才能稍微缓解疼痛,现在能救我的只有你了。”
方栋越说越恐慌,如果治不好,这只眼睛岂不是要瞎掉了?
从七天前开始,双眼就又痒又痛,三天前更是开始起了白翳,厚度日渐增加,视野逐渐模糊,直到今天完全看不见。
陈大夫仔细检查了一下,心里十分为难,不是他不想治,而是他真的没有办法。他行医几十年,自己见过不少疑难杂症,但方栋的怪病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他是真的无从下手。
“方先生,你这病来的蹊跷,请恕我无能为力。”陈大夫说的有些艰难,他在医术上虽然颇有建树,却也并不能治愈世间一切疾病。
“什么?”方栋一下子就愣住,陈大夫已经是粤医术最高明的大夫了,如果连陈大夫都没有办法,那他这只眼睛岂不是没救了?
“陈大夫,让我来看看吧。”林齐走过来,伸手翻开方栋的眼皮,仔细看了一下上面的白翳,又替他把了把脉。
“你想——”方栋并不认识林齐,第一反应是戒备质疑,但当林齐的手附在在他的眼睛上时,画风陡然一转,“你是……大夫?神医?”
他清晰的感知到,林齐的触碰到自己眼睛的一瞬间,折磨他许久的白翳居然不痛不痒了。
在林齐替他把脉时,被白翳覆盖的那只眼睛,居然能看见了,也不再迎风流泪了。
自从有了这眼疾之后,方栋已经许久没有这么舒服,此时得了片刻的安逸,心中的激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林齐在他眼中,从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子,无限拔高无所不能的神医。
方栋以为,他的眼睛是医好了,正当他准备感激时,林齐突然把手拿开,方栋的眼睛立马变得又痒又痛,眼泪唰唰的流下来,甚至因为片刻的舒爽,比之前更难以忍受。
“啊——”方栋没忍住叫了一声,语气有些不好的质问,“我这眼睛不是已经好了吗?怎么又痛起来了?”
这小神医该不会故意消遣他的吧?
林齐冷淡道:“你这眼睛没病,能好的时候自然会好,不到能好的时候,神仙来了也没用。”
“什么?”方栋不明白。
“求人不如求己。”林齐道,“你这眼疾,除了你自己,没人能救得了你。我能救你一时,却不能救你一世。”
求人不如求己?
“我该如何自救?”方栋愣愣的问,他要是知道如何自救,还用得着到医馆里求医?
方栋百思不得其解,不得已,将希望寄托在林齐身上,恳切道:“先生,方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一般见识。我保证,只要你肯治好我的眼睛,我一定当牛做马报答你。”
林齐冷冷的看着他:“只怕你冒犯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方栋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苦笑道:“先生果真乃神人,什么都瞒不了你。”
原来,这方栋为人轻佻,不守礼节,在郊外遇到游玩的漂亮女郎,总会跟在后面追逐一番,吓得女郎花容失色,急呼奔走,这才大笑着离去。
七天前,他又到城郊游玩,见到一辆华丽精致的小马车,挂着朱红色的穸帘,车帷上花团锦簇。
车后还跟着几个美貌婢女,其中一个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小马,容貌极为艳丽。
不知不觉中,方栋看的痴了。
直到马车打他眼前走过,微风掀起华丽的帷幔,馥郁馨香的气味从车内传来,方栋这才回过神来。
方栋心神归位时,被风吹起的帷幔尚未落下,方栋透过图案华丽繁复的帷幔,看到了里面姿容绝美的红衣女郎,乃方栋平仅见。
刹那间,方栋目光缭乱,神志昏昏,一路尾随,舍不得离开,这样跟着跟了好几里。
直到绝色女郎动怒,方才清醒过来。
“哪里来的轻浮狂妄书生,频频往这里偷窥,还不快把帘子放下来!”
骑着枣红色小马驹的婢女连忙放下帷幔,转头怒视着方栋:“我家夫人乃芙蓉城七郎的新媳妇,不是普通乡下女子,岂容尔任意偷看?”
说完尤不解气,手上马鞭一扬,卷起满地尘沙,向方栋扬去。
方栋躲闪不及,被尘沙迷的睁不开眼睛,揉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能睁开,但载着美貌女郎的华丽马车已经不见了踪迹,只余香风阵阵。
这怕是遇到神仙了吧?
又惊又恐的方栋想要赔罪,又因为伊人渺无踪迹,只好悻悻的回家了。
回家之后,他总觉得眼睛不舒服,但看又看不见什么东西,请大夫也没用,直到三天前,才发现眼球上生了一层薄膜。
过了一夜后,薄膜越发厚实宽大,逐渐遮盖整个眼球,足够失去光明。
在白翳出现后,原本只是略有不适双眼变得奇痒无比,又刺痛难忍,连夜三遍粤西所有药铺,也就陈大夫开的药能勉强缓解,却无法根治。
这天,方栋实在疼的受不了,央着妻子带他出来,这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这大概就是上天对我轻浮的惩罚吧。”方栋心下懊悔,如果那天他没有那么失礼,也不会得这个怪病。
林齐道:“这的确是对你的惩罚,不过不是上天,而是你得罪了人。”
听到林齐的话,方栋先是不解,不过下一刻就释然了。
也对,那天他的确是得罪了人,因此遭受惩罚也无可厚非。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方栋却还尤不自知,林齐不免有些无奈,道:“你可知芙蓉城是什么地方?”
不等方栋回答,林齐接着说:“芙蓉城是粤西城隍宋焘府邸,芙蓉城七郎是宋焘的七子。”
林齐拍了方栋,怜悯道:“换句话说,你得罪神仙中人了。”
方栋吃惊:“真是得罪了神仙?”
“然也。”林齐点点头。
“那就难怪了。”对这个答案,方栋虽然吃惊,却并不意外。
他早就有所怀疑,只是并未亲身经历过,迟迟不敢下决定。
至于为什么?
粤西方圆数百里,从未有过芙蓉城之名,那这芙蓉城七子又是从何而来?
以他阅过的志怪故事来看,这芙蓉城七子不是神仙便是妖怪,所以对自己这眼疾,他虽然想治好,心里却知道,希望并不大。
“其实你这眼睛,想要治好,并非没有办法。”
这可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方栋急忙追问:“什么办法?”
林齐问道:“还记得你这眼疾是怎么来的吗?”
他当然记得,如果不是他失礼冒犯——
等等!
失礼冒犯?!!
方栋只觉得眼前一亮,他好像明白林齐的意思了。
那婢女之所以出手整治他,是因为他冒犯他不该冒犯之人,但又未完全下死手,给他留了一线生机,这表明只是小惩大诫。
眼前这小神医方才也说了,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别人都没有办法,而他这眼疾又是因为冒犯之罪而来,那是不说明,只要他诚心悔过,改掉以前的坏毛病,他的眼睛就能恢复?
方栋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问道:“小神医,我说的可对?”
“不错,正是如此。”林齐暗自点头,孺子可教也,看来还不算无药可救。
方栋大喜,诚心拜服:“多谢小神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得了医治之法,又有诚心悔过之意后,方栋竟觉得眼睛没那么难受,快乐的带着妻子走了。
陈大夫全程围观下来,有心反驳林齐的话,可方栋的反应又是铁证,林齐的确有法子治好他的眼疾。
就在陈大夫心中思绪万千时,忽然听到贺掌柜惊呼一声:“贵人真乃神人也!”
太好了,他的孙媳妇终于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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