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上
宋北溟的目光, 像志在必得的猎人锁定猎物般,直勾勾地逮着燕熙的目光,嚣张地探查燕熙的心神。
燕熙嗅到危险的气息, 微偏开头。
双方目光一触即分。
燕熙虽然收回了视线,那奇怪的热意,从耳朵烧到了脸颊。
这让他猝不及防,他在袖中的手微握成拳,他感到危险而无措,因为……他的身体居然渴望着对方的注视。
燕熙前世身体有病, 且发育晚, 因心脏不好也没有做过什么刺激的事情;这辈子更是成了病秧子,这几年都在学文习武,也没有太多那方面的想法。
他对自己的身体陌生的反应有些茫然。
是因为那古怪的药香吗?
上一次, 五年前,宋北溟看他的目光, 是想要杀了他。
这一次, 宋北溟看他的目光,是想要……吃了他。
燕熙垂下眼眸想:莫非,宋北溟认出我了?不太可能啊,明明自己与少年的模样已然判若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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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垂眸,压着的目光方方便直接观察宋北溟的腿。
真残了?
据说是五年前, 在去抢回北原王和王妃尸首的战场上, 伤了腿上的经脉和韧带,永远也站不起来了。
宋北溟以残身立了战功回靖都,从那以后便被天玺帝以养病的名义留了下来。
五年间, 宋北溟谨尊圣旨足不出都;天玺帝也乐于给他足够的尊贵与宽容, 任他胡作非为, 从不过问。
宋北溟恁是以残腿之身,在靖都玩成了混世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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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叹了口气,他还记得五年前那夜里,那双凌厉又温暖的眼睛。
他垂着头,听宋北溟的近卫都越与工部的营缮清吏司官员们扯皮半日。
最后工部左侍郎刘秉出面说:“方才已将情况都说清了,只差龚尚书决断。小王爷,龚尚书今日到文渊阁议事,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楠木之事,一直由尚书大人亲自督办,不若您改日再来?但凡有所进展,工部一定及时到北原王府禀报。”
“你们为几根楠木,已经拖延了我五年,今天我说什么都得要个说法,不立下字据我是不会走的。”宋北溟端着茶慢悠悠地喝着说,“你们龚尚书是不是知道今天我来,就躲到外面去了?派人跟他说,我就在他书房里等着。”
宋北溟说完放下茶杯,都越推着他往前走。
刘秉急得挡在跟前。
宋北溟掸掸腿上根本没有的灰,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说:“居然有人想挡本王去路?”
刘秉抹着冷汗,讨好地说:“本官不是要挡路,本官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却叫刘秉不敢说。
右侍郎周叙也不得不出来救场,他和稀泥道:“只是龚尚书书房有许多机要文件,平日就是工部的人也是非传不进的。此时尚书大人不在,我们也做不得主。”
“既有机要,确实入内不妥。你们把龚琼的书房锁了,再叫人看着门。”宋北溟道,“本王在他书房那院子外等着。”
都越冷着脸推着宋北溟往前走。
一堆握笔的文官们在都越这种上过战场的武将面前,扛不住那杀气,只能连连后退。
刘秉和周叙急得满头大汗。
宋北溟挥手让轮椅停下来说:“信不过我?你们可以派个人看着我。”
刘秉和周叙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
宋北溟笑了笑,拿手顺着人群那么划拉一圈,最后指在燕熙身上说:“都给事中宣大人是科道官员,便留下来监察我吧。”
刘秉和周叙如蒙大赦,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刘秉和周叙算是放下半颗心,在场之人,由宣隐来当监视之人,最合适不过。若宣隐盯不住宋北溟,以致机要泄密,责任便在科道;而要问责科官,那得上传天听,这事儿就不在工部了。
周叙到底有些不忍,在路过宣隐时,还低声提醒了句:“看小王爷这差事不好办。若实在为难,本官也可另指派他人。”
燕熙温顺地说:“无妨。”
周叙不放心,临走时还是派了个工部主事王珅配合宣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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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珅是个中年人,在官场在混得久了,知道此事必会得罪宋北溟,于是他自己带了侍卫守在尚书大人的书房前,搬了把椅子一坐,对燕熙说:“宣大人,小王爷那边劳你看顾了。”
燕熙心中冷笑,点头,没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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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越推着宋北溟走在前,燕熙隔着几步远跟到院子外头的廊下。
这里早有人得到通知,在廊下安置了桌椅茶水,宋北溟一扬手,侍从们退下了。
燕熙没往廊下凑,露天站着。
可是这样的距离,宋北溟身上的药香还是团团缕缕地往他鼻子里钻。
不止于此,他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每一个毛孔都在愉快地呼吸。
在那药香的安抚下,他体内的燥意在降低,身体里每一处都在往舒畅的方向发展。
燕熙敏感地认识到——宋北溟身上的药味,可以平息他身上“荣”的燥意,离得越近,他身体的燥意越弱。
他的身体,非常喜欢宋北溟的味道。
他的血液愉悦地流动,仿佛在说:
“好香。”
“想闻。”
“还想再近一点。”
这让燕熙有点难堪,他耳朵上的热好不容易退下去,脸又烧了起来。
他两辈子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一时有些无措,觉得自己该离那香味远一些。
可那违背自己身体的感觉,他处在矛盾之中,这让他心中警钟剧鸣。
不能这样。
燕熙告诫自己要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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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相对,各自安静。
片刻之后,宋北溟缓声说道:“宣隐,字微雨,山东郡人,出身耕农之家,父母早亡,由兄嫂照顾长大。十三岁中秀才,十八岁中举人,十九岁中状元。这速度,把前几年三元及第的商白珩都快要比下去了。”
燕熙迎着宋北溟的目光,他拿不清宋北溟的意思,安静地听。
宋北溟接着道:“你小时候甚至没正经读过私塾,开蒙也比旁人晚,运气好在十岁的时候遇着个落魄秀才邻居,他教了你四书五经。你有几分禀赋,很快把穷秀才的书都读完了。中了秀才之后,全靠县里教育给的书。这样的条件,竟让你一路考中了状元。”
听到这里,燕熙也就不奇怪宋北溟初次见宣隐,就能开口准确地叫出名字。燕熙听出来了,宋北溟是要对他发难。
宋北溟冷哼了声:“你乡试、会试成绩不算出众,两次的卷子写的也是中规中矩,为何到了殿试,文章陡然有如天成?”
这种问题燕熙答过多次,他信手拈来便答:“文章妙手偶得也是常有的事。下官这等白衣出生,劳烦小王爷费心彻查,实在过意不去。”
他顿了顿,谨慎地开口:“小王爷将我查的这么清楚,不知有何指教?”
宋北溟把玩着绕颈长的奇楠手钏:“靖都上下,各世家,各权贵,早把你祖宗十八代都查清了。宣大人不知道么?”
燕熙状似茫然地说:“我区区一介寒门读书人,有什么值得大家这么查的。如此兴师动众,实在过意不去。”
“不觉得你这状元得的,太容易了吗?”宋北溟拿黑色手钟
指着他说,“我怎么不信呢?”
燕熙微愣。
这样的措辞,背地里很多人说。当面这么说的,宋北溟是第一个。
燕熙温顺地说:“感谢小王爷的关心,还费神想我的事。”
宋北溟把长长的手钏压在掌下,目光含了狠说:“在我面前弄虚作假可不是好主意。宣隐,你不是一个温顺的人,否则,以你这出身和长相,根本不可能好端端的来到靖都,早八百年便被人金屋藏娇了。”
燕熙无邪地笑了笑说:“哦,这世道那么奸险的么,下官怎么不知?”
宋北溟讥笑道:“好虚伪。你把赵崇逼死在都察院监时,难道不奸险么?”
燕熙无辜地说:“赵崇是谁?”
宋北溟笃定地说:“不肯认是吧。你前脚才出都察院监,后脚他就自缢了,敢说与你无关?”
燕熙可怜地说:“小王爷您也说了,我出身寒门,在靖都无派无系的,我要杀他,也得有动机吧?”
宋北溟喟叹一声:“是了,我也想向宣大人讨教,你一个无依无靠的正七品小官,怎么敢动姜首辅派系的人?”
燕熙无措地说:“啊?赵崇是姜首辅的人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我以为这满朝文武都是陛下的人呢。”
宋北溟:“状元郎果然是伶牙俐齿。死到临头还嘴硬是吧?你知道现在靖都纨绔圈对你开价到多少了吗?”
燕熙好乖的问:“小王爷说的什么价?”
宋北溟邪性地笑道:“本王也想知道啊。不如你来说说,你身上什么东西贵到值万金一晚?”
燕熙微讶说:“好贵啊,我一辈子也挣不到这么多钱,我身上有这么值钱的地方么?”
“冥顽不灵。”宋北溟看燕熙油盐不进的,褪了笑意,沉脸说,“本王原是看你有气节动姜家派系的人,才有意提醒你。今日言尽于此,你好自为知。”
“小王爷莫生气,下官领情。”燕熙走近了些,乖巧地行礼说:“下官十分感谢小王爷提点之恩。”
宋北溟的手在不可见处突然攥紧了手钏,他往后仰了些,冷脸说:“别说这些没用的,你离我远点。”
“?”燕熙疑惑地退了一步,瞧着宋北溟。
宋北溟似在忍耐着什么,用力地调息,燕熙从那喘息的频率中,听出了心绪起伏的迹象。
燕熙不解:我怎么他了?
还不及燕熙往更深处想,宋北溟突然发怒道:“你身上用了什么香?你一个读书人,学勾栏里那些个用香诱人的下三烂勾当做什么?”
“……”燕熙懵道,“我没有用香。”
“你挺能装的啊。看起来冰清玉洁、天真无邪,实际一肚子坏水。”宋北溟冷笑道,“想引诱我?现在知道怕姜家了,想找我当靠山?哼,你想多了。”
燕熙:“我……”
宋北溟盯着他的脸,面露厌恶:“本王实在不喜欢你这张脸,往后少在我面前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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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中
燕熙愣住了。
很快又在这突如其来的斥责中回过神来——宋北溟还恨着唐遥雪。
是以看到肖似唐遥雪的脸,也跟着厌恶。
五年前那夜,宋北溟罢休离去,并不是仇恨的结束。
燕熙顺着宋北溟的话往后退了两步。
可是,这样的距离宋北溟也不能忍受。
宋北溟用力呡了一口茶后,对着他指了指更远的位置。
燕熙依言站远了,他心里有些可惜,离得远了,宋北溟的味道便淡了。
一阵南风吹来,抚过燕熙的身子,灌往宋北溟的方向。
宋北溟突然一阵呛咳,喷的一地茶水,咳得地动山摇。
燕熙不解地望过去,这种时刻,作为低品级官员,对一个王爷该要表现出起码的示好和关心才是。
可宋北溟却避如蛇蝎般伸手做了一个坚决制止的手势。
又是一阵风来。
宋北溟拧起眉,又是一阵呛咳,喝道:“你别站在上风向。”
燕熙愈发疑惑,当某一阵风带来远处的花香时,燕熙忽然意识到某个可能性。
他猛地凝眸,望向宋北溟,认真地打量着宋北溟的脸和身形。
不可思议地想: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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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北溟实在无法忍受他的味道,连连摆手,直到燕熙站到对面檐下,才喝问:“你身上到底用的什么香?”
“我……”燕熙愕然,对方真的能闻到!
可是这么些年了,没有人闻到过,就算是他近身内侍,也闻不出异味。
为何宋北溟能闻到?
宋北溟目光一暗,又改口问: “不对,如实告诉我,你用了什么药?”
“……”燕熙心中隐隐已有几分相信某种可能,他胡乱编着:“我近来着了风热,在家吃了些药,旁的没人查觉,不想竟叫小王爷给闻着了。有碍小王爷观瞻,下官实在过意不去。”
宋北溟紧追不舍:“不肯说实话,看来你也知道自己用的东西是稀罕物。听说你家里一贫如洗,绝不可能买着什么好东西……”
宋北溟边说边想,想到什么,他猝然变色,厉声问:“你不是宣隐,你是谁?!”
燕熙似被吓着般愣了下,面色转而窘迫,状似恼羞成怒道:“毁人名誉,甚于杀人。小王爷若厌极了我,不若直接杀我,这般为难我多麻烦?”
宋北溟却冷冷笑起来:“你嘴里没一句实话,本王算是知道你这状元是怎么考出来的了。满纸荒唐话,能把考官都说得信了,你是个人物。”
燕熙眼角微微发红,委屈地说:“骗一两个人容易,骗满朝文官乃至圣上,属实太难。我满纸写的可都是忠义良心,小王爷不是早瞧过我卷子么,觉得我有作伪么?”
在这样真假掺半的言语较量中,宋北溟面色逐渐阴鸷,他笑得又邪又恶:“你与我绕半天话,却不肯说半句有关药的事。单凭这一样,便叫我无法信你说的任何一个字。你若说出真话,我不至于杀你;可你若始终这般遮掩摆弄,早晚是个祸害,莫要怪我容不下你。”
“下官好怕啊。”燕熙咬死了说,“我不过是喝了几剂祛风解表的药,便要赔上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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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响起一声极轻微的爆破之声。
那声音极小,小到只有功力足够的人才能听到。
燕熙听到了。
在他耳朵接到音波的那个瞬间,燕熙看到宋北溟目光明显一变,他庆幸自己在那一刻注意力全用在对付宋北溟身上了,才幸运地掩饰住自己听到动静的表现。
宋北溟对这爆破声显然十分在意,当即不再看燕熙,转头去瞧都越:“你听到了么?”
都越面无表情的脸晃过刹那的茫然,而后明白了什么,请示道:“在哪个方位?属下前去查看。”
宋北溟与都越料定寻常人听不到,完全没把燕熙这个文官放在眼里。
宋北溟指了北侧转廊的一扇小门:“那扇门进去,再往里穿一个院子便是。”
燕熙听懂了他们要走动,拦在都越面前,挺身说:“下官奉刘大人之命,要监视此处,按此处规矩,二位不能无故越界。”
都越背着手:“拳脚无眼,宣大人还是量力而行为的好。
”
燕熙正色说:“我乃奉上峰之命监视二位,无关能力大小。今日只要我在,便要守住此处。此处是工部尚书书房,不是北原王府,二位莫要越界。”
宋北溟冷声说:“与他啰嗦做什么?”
都越手刀一挥,燕熙应势摊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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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北溟根本不在意燕熙,示意都越破门。
谁知都越手掌才贴上门板,檐上便飞出四条人影。来人喝道:“工部重地,非请勿入,速速后退。”
宋北溟却不意外,他了然道:“此处果然藏着高手,而且还是一等暗卫,难怪外头的守卫那般敷衍,门道都藏在里面呢。如此看来,我们要找的人就在里面了,都越,拦住他们。”
都越起身,以一敌四,与那些护卫缠斗一处。
宋北溟自行摇着轮椅,往前行去,他盯着那扇门,用力一推,那涂了红漆的重门,应势而开。
宋北溟摇车进去,里面又是一扇门。
而在不远处,本来摊在地上的燕熙几不可察的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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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在那扇门后,又有一重高墙,越过去之后,便是一个单房小院。
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正蹲在地上,点一枚微型的火炮。
火着炮响,那小火炮吐出火舌,打落了远处立着的一根靶子。
燕熙悄无声息地落在少年身后,温声说:“小朋友,你姓秦么?”
那少年被吓了一跳,回身看到一个唇红齿白的青年在他身后。
他见来人面善,并不十分惧怕,而是问:“你是谁?怎么知道我姓秦?”
燕熙温和地说:“我还知道你们秦氏一门或死于试验场,或死于诬陷,或死于追杀,只剩下你一个了,秦玑小公子。”
秦玑歪着脑袋说:“你们把我抢来抢去,不累么?我原以为在这里一年已然可以安稳,看来又要奔波了。你是要救我,还是要杀我的?”
燕熙微笑着说:“我自然是来救你。”
秦玑说:“我瞧着,你也像来救我的,杀手里,我没见过像你这么漂亮的。”
“小公子这么好说话,那我便先得罪了。”燕熙说完,在一眨眼就在出现在秦玑身后,然后一抬手落在秦玑后颈。
秦玑“啊”了一声,喊道:“你这么漂亮,怎么也不讲道理——”话未说完摊在燕熙怀里。
燕熙抱着人,对着空气喊:“卫持风。”
无人应他。
燕熙笑了下:“卫持风,你跟了我五年,日夜监视,却不见你动手。想来护我安危便是你最重的职责。今日你若不替我把这秦小公子送出去,不出片刻,我就会暴露身份。宋北溟处理完外面的人,到这里要多长时间?让他发现是我从他手底下截人,我还有命吗?我丢了性命,你怎么交差?还是说,你有本事在宋北溟手底下抢人?”
屋顶上现出一个人影,那人闪身落在燕熙面前,背刀,抱臂,冷眼审视他一眼,抬手接过秦玑。
燕熙说:“送到皇陵,交给老师。”
卫持风黑着脸,抱起秦玑,几个起落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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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北溟赶到时,只见地上一枚微型火炮,一根倒地的靶子,他瞬间便明白被人捷足先登了。
他的脸如乌云盖月般转瞬就黑了。
都越晚到一步,见此情景问:“谁抢的人?”
宋北溟说:“京城之中,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动手的人,五年来,还是头一个。看来此番消息早已走漏,各方皆是倾尽人手,如今秦氏军火流落出去,又要风云变幻了。”
都越把周围快速搜了一遍,确认人去楼空了,回来秉报:“时间没耽搁多少,属下这就去追。”
宋北溟说:“别追了,追不上的。回头叫方循来看看,有什么线索,是哪家路数。”
宋北溟思路清晰地安排着,倏地想到什么,急说,“你去看看,那个人怎么样了。”
“那个人?”都越愣了一下,明白过来说,“知道了。”
抬脚便往外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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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北溟在后面,缓缓地摇着轮椅往外走。
回到原来的院子,见到燕熙还躺在原地,他眯了眯眼睛。
他停在燕熙身旁,俯身用手钏拨动燕熙的下巴,燕熙没有一丝反应。
宋北溟说:“宣大人,都越对你没下死手,而且你位置有移动,别装了。”
燕熙缓缓睁开眼睛,撑手半坐起来。
宋北溟挖苦说:“不装了?”
燕熙很自然地说:“我正要醒,听见都将军来了,吓得才闭上眼。”
宋北溟说:“读书人能说会道,你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人是你带走的吗?”
燕熙不解地问:“什么人?”
宋北溟说:“把手拿来。”
燕熙装作害怕,反将手缩到身后:“君子之交止于礼,小王爷想做什么?”
宋北溟:“若你方才有跑动,此时必定脉动急劲。不敢给我听?”
燕熙不肯伸手,涨红了脸说:“我听闻小王爷男女不忌,今日种种刁难,是欲擒故纵么?”
宋北溟先是一怔,既而缓缓笑了起来:“你若要这般想,也无不可。宣微雨,手能叫我瞧瞧么?”
燕熙却正色道:“我却不喜男风,恕不奉陪了。”
他说着就势起身,宋北溟在他要迈步时,轻轻一带,把人往里勾。
燕熙重心不稳,却也不敢强行扭行,只好撞进宋北溟怀里。
两人抱在了一起。
近,太近了。
两股药香缠绕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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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下
宋北溟从身后凑近了燕熙的脖劲右侧,那里有活动血脉,只要轻轻一探便知气血运转情况。
燕熙一下就绷住了身子。他本能地要逃,却又不能暴露自己的身手,只能佯装挣扎。
可这么近的距离,两人的体香纠缠一起。
燕熙只觉通体舒畅,五感沁凉,
宋北溟却是野火燎原,五内燥热。
两人都有刹那的失神。
那被轻易诱起的燥意,于宋北溟而言亦是陌生。他难以忍受自己竟然无法支配自己的感观。
他五指紧崩,握着燕熙的腰,想要把人扔出去,又想要把人紧紧扣进怀里。
在这仓促的拉据中,宋北溟的手指只差一点点就能贴到燕熙的劲侧。
燕熙那雪白的、散着热意的肌肤,似蛊药般引诱着宋北溟去碰触,他甚至能够想象到皮肤下面跳动的血管里,有芬芳的药香。
“咬破它”——心中有一个恶魔的声音在煽动宋北溟。
想要咬破那雪白的肌肤,吸吮那新鲜的血液,还想将血肉都吃干抹净。
因被药物压制,五年来未曾有过的欲望,此时来得猝不及防。
在发觉自己失态时,宋北溟一激灵,避如蛇蝎般把燕熙推了出去。
燕熙顺势往前冲了几步,踉跄地倒在院子门槛上。
他有点狼狈地半爬起身,撑着门槛回身看了眼宋北溟。
宋北溟目光幽深。
燕熙看得一激灵,没多说什么,回身整理情绪,扶着门框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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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走两步,落眼处,停住一双
云纹官靴,绯色官服下摆绣一圈寸五分的小花。
正四品官员的服色。
燕熙心想,工部常设官职中没有四品的。
那这位便是外部来访官员。
今日倒是来了一位外部四品官员……
燕熙心中略感不妙,压着脑袋想要行个礼便走,谁知对方矮身来扶他。
四目相撞,燕熙见着一张故人的脸。
梅筠。
真是要命。
梅筠诧异地打量着燕熙,瞧出了那眉目间的似曾相识,他微微一怔。
明知眼前人或许只是相似,可五年了,他离那副想象中的眉眼已经越来越远。
那一眼间的心绪起伏,于梅筠如有惊涛骇浪拍过,可他很快又归于平静面色无波地喊:“宣大人。”
与此同时,收回了要扶燕熙的手。
燕熙正好顺势避开了与梅筠的接触。
然后起身仓促地行了一礼,他官服有些凌乱,衣襟也散开了些,他连招呼也没说,折身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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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该得体地转身,可梅筠还是忍不住瞧过去,不自觉地将那清瘦背影与记忆中的丰润少年对比。
他看了一会,脸沉下来,收回视线,跨过门槛,在宋北溟前站定时已面色如常,他行礼道:“下官见过小王爷。”
宋北溟没叫免礼,而是戏谑道:“新任的左佥都御史大人,专程赶来监察我?”
梅筠自己站直身说:“谁能料到小王爷敢在龚尚书的地方抢人?小王爷现在两手空空,把人丢了么?”
宋北溟收了笑,冷声说:“你也知道。”
梅筠:“不然为何今日这么巧,龚尚书在内阁耽搁了。”
宋北溟:“龚琼……回不来了?”
梅筠:“给他四大高手,又选了眼皮子底下最隐蔽的地方,这样他都没把事情办好,谁能容得下他?一旦扯上神机案,四大姓首先不能容他。今日姜阁老就在文渊阁,若是阁老亲自把他扣下了,谁也救不他。”
宋北溟冷笑一声:“他能当上这个尚书,也是得了姜阁老首肯的。没想到私底下办了这么大的事,姜家一点都不知道,这事就好玩了。”
梅筠没接话。
宋北溟接着说:“你们梅家自诩清流,这些年来与四姓不来往,与本王亦不是一路人,今日之事牵扯甚广,你竟肯实言相告,所图为何?”
梅筠站在日光里,脸上有高深莫测的笑意:“因为神机案确实该给北原和踏雪军一个说法。凌寒身为御史,自当辨明冤枉。小王爷,在这件事上,本官不是你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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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熙回到自己官廨,他换了一身干净的官服,推门出来,见院子外站着一个绯色身影。
燕熙没想到堂堂梅御史会纡尊降贵来看他。
他行了一礼,压着眼睫:“下官见过梅大人。”
梅筠审视着他:“你认得本官?”
燕熙垂头道:“靖都里,二十初头的年纪,就能穿上正四品官服的,只有梅大人了。”
梅筠看不到燕熙的脸,声音微沉道:“宣状元断事如神。”
燕熙不冷不热地答:“不敢当。”
眼前的人,举止语态皆不像。
梅筠把人从上往下瞧了几遍,也无法把这个能考上状元的人与当年那个会把书撕了折纸的少年联系起来。
梅筠想:我是疯了,想来确认什么?
他静了片刻,才说:“能从小王爷手底下全身而退的人,这些年没几个,宣大人,你是什么来头?”
燕熙道:“今日怎的个个都问我出身?我那点家底,京里早查过了八百遍了,梅大人何必多此一问。”
梅筠微微蹙眉。
鲜有人与他说话不含半分讨好,一个刚入仕的年轻人就敢这样呛他,梅筠心神一动,他道:“宣大人对本官有成见?”
燕熙仍是压着睫:“初次相识,何谈成见?”
梅筠总瞧不着燕熙的眉眼,被对方冰冷的态度惹的心中渐郁,他说:“宣大人放着好好的翰林院不呆,在都察院两个月时常翻阅档案,才来工部两日,便出现在今日这种场合里,你是想查什么?”
燕熙叹气道:“梅大人想多了,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好查的?京里头都是达官贵人,我光是想着法子不得罪人便用尽了心思,梅大人身居高位怕是不明白我等寒士的难处。”
燕熙字字句句都是针对,又时时自轻出身,这实在不像原主所为。
梅筠一时竟不知自己到底想问出个什么结果。
是希望宣隐是那个人,还是不希望?
他猛地意识到,会有这种想法,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且不说七皇子毁容了,就说堂堂一个皇子,哪会这般任人轻贱?
从前的燕熙十分敏感,只要有人稍有言辞不利,便会严辞责问,绝不似宣隐这般。
梅筠一时极为沉郁。他对自己这种无端猜测及控制不住的来访而开始自省。
他收回视线,望着京郊皇陵的方向,突然觉得这日头长得格外难忍,话音便也重了:“奉劝宣大人,你若当真无所依仗,便莫要趟靖都的浑水。”
燕熙垂着头,没情绪地说:“下官谢梅大人提点。”
话尽于此,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梅筠拂袖而去。
走出三五步,忽地回身,捕捉住了燕熙等着他走开才抬起的面容。
两人的视线隔空撞上。
确实是个美人——梅筠在心里头说。
难怪京里头高门显贵都要查宣隐。
以宣隐这样的姿容,叫某些人甚至肮脏地想要废了宣隐的功名。
只要没了功名傍身,权贵们便可任性地践踏这样的绝世美人儿。
可宣隐偏偏有了最高功名,这叫一干人等不敢轻易下手,每日里看得着吃不着,许多人急得抓耳挠腮。
梅筠看宣隐孤傲地站在红色的官檐之下,清瘦得风吹就倒,他想了想,说:“小王爷虽行事浪荡,却绝非流连花丛之人,宣大人寒窗苦读多年,莫要浪费才学。”
直到梅筠走出老远,燕熙才回过味来。
梅筠方才怕是看到了他坐到宋北溟怀里又被推落的过程,以为他对宋北溟投怀送抱又被残忍拒绝。
梅筠这是误会他了。
燕熙想:这真是……太好了,梅筠厌了我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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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夜里,燕熙避开耳目回到了皇陵西苑。
才进西苑,便见门边靠着柱子,有一黑衣人抱着剑。
燕熙顿住,客气地说:“谢过卫同知今日施以援手。”
“哪里谈得上相助,不过是形势所迫,殿下手段了得。”卫持风皮笑肉不笑地答,“还有,我现在算哪门子的同知,殿下抬举了。”
燕熙并不意外对方的不悦。
他查过卫持风的履历,此人当年进锦衣卫办事软硬不吃、急功近利,凭着身手了得和办事利索,平步青云,深得天玺帝器重,短短十年便升到了指挥同知的位置。
他今日平白使唤了这么个人物,却没给甜头,若不是仗着皇子身份,对方怕是要撕了他。
可燕熙就是敢白占这个便宜,他没什么诚意地笑了笑,算是回应。
卫持风做了他多年暗卫,自然知道燕熙不高兴了。他无所谓地抬了眉,只管问自己的问题:“殿下从何时起察觉到
我的?“
这点坦诚,燕熙倒是能给。他道:“若说怀疑,早在我到皇陵时便有了,毕竟我几次遇险,总能保命不死,总该有个缘由。若说当真发现,也就这两年的事情。“
卫持风问:“又是如何猜出是我的?”
燕熙平视着对方说:“一等一的高手何其难得,五年前锦衣卫同知卫持风外出遇袭身亡,我这里恰就多出这么一个高手,这么巧的事,也不算难猜。再有,锦衣卫是皇帝的刀,卫同知是皇帝近身心腹,能使唤动你的人,也只有我父皇了。不是你,还有谁?”
卫持风哦了一声,说:“卑职跟了殿下五年,今天竟是第一天认识殿下。”
燕熙说着场面话:“哪里的话,我这五年的事情,事无巨细,皆在卫镇抚眼中,这天下怕是没人比卫同知把我看得更明白的人了。”
卫持风却是古怪地笑了下说:“要说起来,下官才是最不懂殿下之人。殿下前两年便能感知下官的存在,那时便已晋高手行列,我日日跟着,竟是不知。我跟了殿下五年,这两年时常跟丢殿下,想来如今殿下身手更是难料。武功讲究的是根基牢固、日积月累。敢问殿下,您这般突飞猛进是用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燕熙心中庆幸当年用药时掩藏得好,此时他无所顾忌,笑得从容:“这世上有那般厉害的东西么?”
卫持风听出对方的提防,冷笑说:“谁知道呢。”
双方互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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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白珩早在书房里等着,燕熙推门落座,猛灌了几口水。
商白珩抬头问:“难受?”
燕熙习惯地摇头说:“尚好。”
他不由想到宋北溟身上沁人心脾的药香,单闻着就能让他平静舒坦。
只可惜那人太难伺候,无法近身久闻。
而且……他在离开宋北溟之后,渐渐药力更加难以忍受。好比久渴之人,喝了一口甘霖,便更加难以忍耐干渴。
燕熙善忍,这点增加的难受于他而言,其实不算什么。
只是……他身上还起了一些奇怪的反应,并且随着他离开宋北溟的时间变长在变本加厉。
他忽地想到了宋北溟靠近他脖颈的瞬间,立时端起茶水又猛灌了一杯。
喝饱了凉水,燕熙莫名有些委屈。
他用葱白的手指抹去嘴角的水迹,觉得自己可能是生病了,对商白珩又改为点头,说:“是有些难受,周太医今日还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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