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最初的那几天最忙碌的时候,书店逐渐恢复了原来的客流量,清闲了许多,与此相对应的是,店里的进账也砍半了。
之前在书店抄书投稿的学子过了县试,离开这边去读县学,便辞了这边的活计找了更加近的书店。
那学子所写的稿子是书店之前的一大进账之一,如今台柱子没了一个,自然要寻找新的有才人。
赵知夏写了一张寻工的告示,将它粘贴在门外的墙上,回到书店之后终于有了空闲的时间——可以开始进行恢复崽崽的容貌一事了。
“阿谨,过来。”
赵知夏打开之前分装好的药材,唤来坐在另一边的晏谨。
“咱们今天要做一个大事。”赵知夏卖了一个关子,晏谨捧场询问:“什么大事?”
赵知夏明媚一笑,“今天我教你制作一种药膏,你可要记好了,以后这药膏就由你自己制作了,知道吗?”
听到眼前人的话,晏谨正襟危坐,郑重的点了点头。
系统依着步骤告诉赵知夏这祛痕膏的所有流程,系统说一句,赵知夏随着说一句,手上的动作不紧不慢的进行着。
此时她的身上显现出一种不一样的气质,专注而又认真的侧脸十分吸引人,但她浑然不知,注意力完全放在制药上面。
“别愣神。”
赵知夏做完手下这个步骤,觉着这里比较难搞,抬头望了晏谨一眼,正巧瞧见他望着自己的脸发呆。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赵知夏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未感觉有什么不对。
“走,去后院,下面是将研磨好的药粉制作烧制成膏体,小心别伤到自己。”
将药粉倒入小碗中,添加一小块白色的油脂,随后放在火上烧制,不一会儿就成了黏稠的液体。
赵知夏拿了一块汗巾,用镊子夹住小碗放在桌子上面,“等凝固就好了。”
她指着另外一份没烧制的药粉道:“你来。”她让出位置,让晏谨能够充分发挥。
晏谨完美复制赵知夏刚才的动作,就连那拿镊子的姿势也学了个十成十,他将小碗也放在桌子上面,站在原地,忐忑的等着赵知夏发表意见。
“很厉害。”赵知夏摸了摸晏谨的头,毫不吝惜对他的夸奖。
“给。”又是熟悉的手指向后一抓,她伸开手掌,两颗与之前包装相同的糖果出现在掌心之上。
晏谨拿了一颗,紧紧握在掌心中,仍然是不舍得吃。
赵知夏将手上的另一颗糖剥好放入嘴中,一股子浓烈的苹果味在口中化开,“有点酸。”她皱了皱眉。
说着转了个身,再转过来又剥好了一颗糖果,“张嘴。”
晏谨听话的张开嘴巴,舌尖感触到从未了解过的一种味道,比那时候的糖葫芦好吃,他如此想着。
这时候,刚放置在桌子上面的两个小碗之中的液体完全凝固下来,膏体颜色微微泛粉,晶莹剔透,犹如上好的水晶,透过光线的折射,散发出七彩的光芒。
赵知夏望着这两小碗药膏,对晏谨道:“阿谨,你去楼上我房间的桌子上随意拿两个空盒子过来。”
赵知夏这个系统搞出来的身份前身喜欢收集脂粉盒,桌子上摆了整整两排空盒子,如今正好可以拿来放置祛痕膏。
晏谨应了一声好,走到前院上了楼,找到自己房间的隔壁推开门,赵知夏的房间呈现在眼前。
他垂下眼眸,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要乱飘,动作僵硬的往梳妆台的位置走去。
梳妆台是半圆形呈两层的模样,上面摆着一个檀木盒,盒上随意放着一枚银簪。下面摆放着两排方形铁盒,边上一只断了两根齿壁的木梳。
晏谨从边上拿起两个铁盒,一抬头,自己的样貌出现在靠墙的镜子之中。
镜子并非古人常用的铜镜,赵知夏用不惯模模糊糊印不出人的铜镜,硬生生逼着系统将铜镜变成了银镜。
故而,此刻,晏谨从未清楚的明白自己有着多么丑陋的面貌,仿佛地狱中凶狠的恶鬼。
他后退两步,脸上惨白一片,惊慌不已。
她是故意的。
不,不是,他拼命寻找理由,她没有害怕我,她都没有在他的房间里放镜子。
她只是忘了。
才才不是,她认了我当弟弟了,她说以后都由我来做饭的。
可她怕死你了,你看,你是从阴沟渠里爬出来的臭虫,谁都救不了你。
你这个天煞孤星,你早晚会害死她的。
两段声音充斥在脑海之中,晏谨紧紧握住盒子,急匆匆的往楼下跑去,他唇色泛白,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惊恐之色,而赵知夏并无所觉,只是觉着少年跑得急了些。
她微微颦了眉头,接过少年手上的脂粉盒,关心道:“以后别跑那么急,小心摔到自己。”然后又暗暗下了心思,一定要把少年养的白白胖胖的,至少不能爬个楼梯走两步就虚的满头大汗。
赵知夏拿起勺子,将小碗中的膏体一点点挖到胭脂盒里。
纤细的手指一挑一按,膏体完全落入盒中,平坦的躺着。
她盖上盒盖,轻轻将两个盒子推到晏谨面前。
“收好,以后记得一天三次抹它,早中晚各一次。”
她一拍脑袋,细细解释道:“就是所有受伤的位置都要抹,要是后背碰不到记得叫我帮忙。”
“这是祛痕膏,专门给你治伤的,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恢复原来的样貌了。”
晏谨此时已经听不到其他的东西了,他紧紧握住放了去痕膏的胭脂盒子,眼角微微泛着潮意。
赵知夏轻抚晏谨梳的整齐的发丝,抓住他纤细的能摸到骨头的手腕,一抹清浅的笑容浮在脸上,“走,回房间上药。”
晏谨顺着赵知夏的力度往二楼行走,刚上了两阶楼梯,身后传来一道颤抖的男声。
“请…请问,这里是可以投稿吗?”
赵知夏空闲的那只手提着衣裙,转过身,露出裙角上大片的小雏菊。她微微低头,温柔道:“阿谨先去上药,姐姐谈完事上去找你好吗?”
晏谨没有动静,垂下的眼眸中透露出挣扎过后的拒绝,但他仍是选择听话,他微不可闻的点了点头,一步一个脚印的缓慢上楼。
赵知夏顺着楼梯走下去,站在门前的是一位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少年,少年乌发全部挽起,一袭青衫松松垮垮的,只腰间一根布条支撑着,似乎是穿了大人的衣裳。
她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瓷壶倒了两杯水,一杯在自己面前,另一杯放到对面。她定下心神,开口道:“坐。”
少年有些局促不安,他坐到椅子上,眼睛低垂着不敢看面前的少女,脸上泛起一缕薄红。
赵知夏见少年没有开口的意味,率先询问道:“你是来投稿的,稿子呢?”少年手上空荡荡的,并未带来稿子。
听到询问,少年的头垂的更低了,他确实没有带手稿过来,因为他没有银钱购买多余的纸张,平日里单是用于眷写文章都不太够了。
他的母亲刺绣供他上学堂,虽然能赚些银子,但如何供得起烧钱的学子。近日母亲生了病,平日里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银子全用在了药钱上,现在母亲病好了,但他如今,不说买不起纸,连学堂的束脩都凑不齐了。
少年踌躇着给自己鼓气,脸上更红了,声音也断断续续的,“我…我没带稿子。”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抬起头,眼神坚定了些许,“我…我可以…将故事讲给你听。”
赵知夏把玩着桌上的杯子,听到这话,神色有些无奈,“嗯,说吧,我听着。”她道。
少年将自己不知在脑海里过了多少遍的故事娓娓道来,处于变声期的声音略显沙哑,念到书生的诗句时,像是给女儿家说情话。
不一会儿,故事讲完了,少年的脸变得通红,仿佛有热气从头上蒸腾而出。放在腿上的手紧紧抓住衣角,他踌躇坐着,眼神低垂,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赵知夏放下杯子,目光轻扫了一下少年,珠玉般的声音响起,“你文笔不错,感情刻画细腻,但这落魄书生与富家女私奔的故事,着实没什么新意。”
少年的脸刹那间惨白起来,挺直的脊背颤抖着发出悲鸣,低垂的脸隐藏在阴影之中,眼睛彻底湿润起来。
赵知夏也是没想到,这么一个少年郎,居然擅长描写感情线,她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真…真的吗?”少年抬起头,眼中满是期盼。
“替身流了解一下。”赵知夏道。
来到这个朝代好些日子了,赵知夏也算是翻看了这个朝代的大部分话本儿,清一色的富家女与落魄书生,一水儿的酸文艳词,毫无新意。
倒不是说这类话本儿不好,只是近些日子,这类话本儿的销量是越来越低,多数人看了开头便知道了结尾,对这类话本儿逐渐变得没什么兴趣。各家书店都在招有新鲜点子的写手,她这书店也不例外。
这少年有写话本儿的天赋,又是学子,不像已经参加过县试的样子,刚好可以让他带一下毫无经验的晏谨。
赵知夏琢磨着,给这少年一个重新写话本儿的机会,若是写得可以,倒是可以签一签。
“什么是替身流?”少年满脸不解,弱弱的发出疑问,打断了赵知夏的思绪。
“比如,年少遇惊艳之人无缘,后得一面容相似之人,以其为替身,朝夕相处,再之后,惊艳之人归来,要如何抉择呢?”赵知夏勾唇浅笑,望着少年若有所思的模样,又道:“那边桌上有纸笔,你可过去构思书写了。”
说完,她起了身,往二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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