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依然吵闹不休,围观人群也迟迟未散。
邵伏还在一味叫嚣,与衙役推搡成一团,原本就不堪重负的衣裳彻底撕裂成布条,打远处看像挂了一身的面条。
陈氏想要上前帮忙,却插不进手去,只能茫然在一旁抹泪。
“好热闹啊,都围在这里做什么?”汤青青面遮轻纱,款款而来。
邵伏眼眸一亮,“青青,快来救我。”
汤青青置若罔闻,对着街坊四邻道:“诸位都来了,一点小事搅扰了大家,青青在这里给各位赔不是了。”
作为此次事件的受害人,汤青青一出现就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江碧瑶一下来了精神,瓜子也不嗑了,茶水也不喝了,就睁大了眼睛去看她如何应对。
坐在对面的陈韵儿始终蹙着眉,心里兀自思量着什么。
衙役客气地上前行礼,“青青小姐,世子说你容貌并未受损,你可愿揭开面纱让大家瞧一瞧!”
汤青青淡淡一笑,坦然的揭开面纱,那面纱下是一张怎么洁白如玉的脸庞啊,那肌肤像是上好的白瓷,光洁润滑,熠熠生辉。
都说汤青青容貌受损,奇丑无比,没想到此时一瞧,更胜昨日啊!
众人先是被汤青青的面容震撼,后才想起邵伏所言非虚,汤青青果然容貌未损。
邵伏大喜,一把推开束缚他的两个衙役,“我说什么来着,你们这下信了吧!”
问话的衙役有些尴尬,他抱拳道:“青青小姐,既然您已无恙,那这状子是否要收回?”
“我现在无恙,可不代表邵伏此人没有下毒害人。”汤青青面朝众人,眉眼带笑道:“只是上天庇佑,让我寻得一位高人,得了能去腐生肌,美容养颜的方子一道,这才恢复了我本来的面目。”
“什么方子这样厉害?哪里能买的到呢?”
有人高声问道,引来衙役一道冷冽的眼刀,这是问方子的时候吗?
不料汤青青完全不恼,反而笑得更加开怀,“这位姐姐问得好,这样厉害的方子若只能我一人消受,倒是不美了。我与高人商议,决定将这道名为青玉膏的良药在我铺中售卖,为了回馈各位对青青的关爱,首卖当日前十位免费赠送,先到先得。”
又有人问道:“首卖在那一日?我可得早早去排队。”
此言一出,附和者众多,毕竟免费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江碧瑶乐了,“这汤青青根本没把邵伏放在眼里。”
陈韵儿松了一口气道:“我原本还担心青青因此大受打击,现下看来是我多虑了。”
陈韵儿身边婆婆涨红了脸,“小姐,那日老奴在汤小姐面前多有放肆,还请您在汤小姐面前多为老奴美言几句。”
陈韵儿冷言道:“婆婆可记得这教训了,我与青青多年挚友,差点因你生份了。”
想起那日,青青亲自登门,一来送上定制的衣裙,二来为耽误日期道歉。陈韵儿听了差点窘死当场,立刻命人将陈婆婆找来,当着青青的面好一番训斥。没想到青青不但不介怀,反而劝着她不要为难陈婆婆。
陈婆婆窘迫的低下头,“都怪老奴眼皮子浅,瞧汤府落魄了,这才敢放肆。”
陈韵儿叹了口气,心道:也不知青青是否心存芥蒂,如今汤成大人高升,她再上前与青青亲近,落入旁人眼中倒是成惺惺作态,攀高踩低之人了。
江碧瑶弯弯嘴角道:“瞧你,唉声叹气的作甚,你是怕与汤青青有了嫌隙,日后不能成好姐妹了?”
江碧瑶这句反问直中陈韵儿心事,她咬了咬唇道:“青青是个坦荡的人,可我却不好与她亲近了。”
江碧瑶放声笑道:“你原不是这样,如今怎么扭扭捏捏起来,我与汤青青互相看不顺眼之时,你在我面前说了她多少好话,汤大人被免职,她铺中生意一落千丈,是你多方奔走,为她招揽生意,这些事你都没在她跟前提过吗?”
陈韵儿道:“我真心为她,不是想让她对我感激。”
“这不就结了,”江碧瑶宽慰她道:“别像个小姑娘似的,你真心待她,如果她也是真心待你,必定不会与你生份了。”
“可……可闹了那么一出,别人会说我,”陈韵儿为难道:“说我与青青交好,是我想要巴结青青。”
江碧瑶意味深长的撇了一眼陈婆婆,“所以说,管教好下人是多么重要。”
陈婆婆涨红了脸,再也待不住,掩面退下了。
“要我去探探她的口风吗?”江碧瑶忽然对和事佬这个职业产生了兴趣,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立刻想起自己之前和汤青青也是不对付,“唉,还是算了,你们俩的事还是你们自己解决吧,汤青青心里还不知是怎么想我的,我就不趟这浑水了。”
陈韵儿笑了,“她可从没说过你一句不好,反而经常夸你自然洒脱,格外豪爽呢。”
江碧瑶一口茶水差点呛到,一脸震惊的表情,好像天要塌下来了。
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邵伏趁乱溜到了汤青青的身边,当着众人的面再次表演了一场拙劣的深情告白。
“邵公子,你今日丢的人还不够吗?”汤青青一拂袖,摆脱了他的纠缠。
邵伏表情怪异,五官扭成奇怪的形状,“我现在一无所有,如果你不接受我,我只能去死!”
汤青青笑道:“那又如何?”
邵伏连拍心口三下道:“你就眼睁睁的看着我去死吗?”
汤青青蹙着眉,移开眼,算是默认了。
“青青,你变了,你的心太狠了,我们往日的情谊你都忘记了吗?”
邵伏这话牵着心肺,竟然流露出一丝好像是真情的东西。
汤青青短暂的愣了一下,道:“邵公子,何必自欺欺人。”
“我是欺骗了你,我是居心不良,但我也是为了安平伯府,我是安平伯世子,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族啊,我做这一切的时候我也难过啊,我怕失去你,所以才在你菜中下了青芒汁,毁了你的容貌我也心疼啊,可只有这样你才不会嫁给别人,等我保住了伯爵府,再回头来娶你,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邵伏在说这些话时,眼眸中闪出了不一样的光彩,仿佛一个前景灿烂的明天就在眼前一样。
汤青青只觉得周身一寒,想到若不是遇见木槿,治好了自己的脸,若不是父亲再次复起,有了倚仗。她可能就应了邵伏的话,毁了容貌,被一顶小轿从安平伯府的侧门悄无声息的抬进去,成了他一个可有可无的妾室,从此以后,就仰望着他的鼻息而活。
比起他拙劣的深情表演,这番发自肺腑的话让她觉得更加可怕。
她转身离去,逃一样的回到闺房,从房中翻出一枚珍藏多年的玉珏。
“小姐,你……”绿芽不放心,追了上来。
汤青青回过神来,才发现脸颊已被泪水打湿。
“将此物还给他,告诉他,此生不必再见。”
“这玉珏不是小姐你最珍爱的吗?旁人碰都不让碰的?”
汤青青擦干泪水,“此一时彼一时了。”
邵伏仍在门口大吵大闹,他现在除了汤家再无可以依赖之处,若是汤家不肯收容他们母子,他们真的要流落街头,沿街乞讨生活了。在生存面前什么虚头巴脑的东西都能丢弃,更何况他和青青多年的情谊,他俩心心相印,只要他不肯放弃,青青终究会心软的。
绿芽拎着系在玉珏上的红绳,随意的抛给邵伏道:“这是你当年送给小姐之物,小姐说了物归原主,此生不必再相见了。”
绍伏见了旧物,有些动容,稍掩了声息,不过一弹指的时间,他便恶狠狠的对着绿芽道:“送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的道理,你这贱婢,轮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绿芽也不是被吓大的,“邵公子好大的气焰,我家小姐可不是泥塑的,土捏的,随你搓圆捏扁。小姐说了此生不必再见,就是不必再见,任你有通天的本事,此生也再难见我家小姐一面。你在这里吵闹不休,换做旁人家,早就给你打出去,你却不识抬举,在这耍泼皮无赖。我劝你啊,好自为之,下毒害人的事去官府分说清楚,少不了一顿板子几年的劳役。这玉珏还值些钱,趁早去换了银钱,将你的老母亲安顿妥当为妙。”
绍伏还想争辩什么,几个衙役一拥而上,“有什么留到府衙再说吧。”
绍伏挣脱不过,口中依旧大声嘶吼着青青的名字。
陈氏望着汤府的大门,挥泪顿足道:“冤孽啊,冤孽啊!”说完又追着衙役而去。
江碧瑶拍拍手,“戏看完了,打道回府。”
陈韵儿叹息道:“这世间的男子啊,总以为女子就该站在原地等他,女子就该痴心一片,从一而终,自己却想着占尽天下巧处,可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江碧瑶心情不错,“总算是摆脱了渣男,该让汤青青摆一桌酒庆祝一番。”
陈韵儿挽着江碧瑶,两人缓缓同行,“青青也许还在暗自神伤,且等些日子吧。”
江碧瑶有些不明白,为了一个渣男暗自神伤,完全没有必要啊。
陈韵儿也不指望她明白,毕竟遇见渣男的痛苦只有当事人才明白,也不是每个渣男都有明显的标志,让那些单纯的女子能一眼看的分明,多数都是初见美好,随着时间慢慢推移才显露出真实面目来。只愿那些遇见渣男的不幸女子,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短暂伤痛之后,早日重新快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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