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青青擦干眼泪,蒙头睡去,醒来时已是月上柳梢头了。
屋外静悄悄的,腹中传来的饥鸣声提醒她错过了饭点。
“这个绿芽,怎么不来叫我?”
她整理了衣装,推开门来,眼前一幕让她张口结舌。
晚春微凉的夜里,她的小院里坐满了人,却没一个人发出声音,就这样静悄悄的陪着她。
绿芽与几个婢女围坐在树下,安静的收捡着药材。
木槿手持桃木片,挑了豌豆大的青玉膏涂抹在汤成的鬓角边。
汤青青知道,父亲的鬓角边有一块斑,他是不太注意这些细节的人,能让木槿为他上药,也是为了试药吧。
“青青,你饿不饿?给你煮一碗面好吗?”
做女红的赵秀兰最先发现了她,抬首望着她。
安静的院落有了声响,就像一滴水落入平静的池中,温柔的荡开一道道涟漪。
汤成清了清嗓子,主动解释道:“你们都说这青玉膏好,我得试试是不是真的好。”
绿芽道:“老爷,我们都是亲眼所见,这青玉膏神奇的很,不说返老还童,却是能让人更青春些。”
汤成不假思索道:“青春好,青春好啊!”
木槿望着汤青青笑道:“售卖之日在即,还有不少东西要准备,不过你放心,我们各司其职,不会耽误的。”
汤青青俯首看着地上的月光,唇角抽动,眼角垂了下来,不知是喜还是悲,过了一会方抬头道:“我饿了,想吃赵姨做的面。”
赵秀兰放下手里的东西,“早就备下了,一会就得。”
绿芽跳起来,“我去烧水。”
汤成:“我去洗菜。”
木槿望着他们匆忙离去的背影,迫切的想要加入他们,手举了起来又无奈的收了回来,“我能干什么呢?”
汤青青笑了,“就委屈你再吃一碗吧。”
售卖之日很快就到了,汤家铺子早早就排了长队,为了抢前十的名额,差点就发生了冲突,还好汤青青与木槿早早就想了应对之策,为没有抢到前十的人送上了小剂量的试用装,也可以不花钱就体验青玉膏的效果。
抢到前十的人兴高采烈的离去,领到试用装的人也是尽兴而归。
到了黄昏时分,铺中人才慢慢散去。
绿芽忙了一天,脚不沾地,此时才坐下来,牛饮一杯茶水道:“小姐,咱们忙活了这么久,今日一文钱都没赚到。”
伙计为绿芽打着扇道:“是啊,今日光是送就送出去了几百两银子,这得做多少衣裳才能赚回来啊?”
汤青青拨着算盘道:“你们啊,只会算这些小账,你们就瞧着吧。”
一早从吴家村赶来帮忙的胡当归追着木槿夺命三问,“什么时候上金春?青玉膏为什么不给他卖?什么时候回吴家村?”
木槿一再退后,“有话好好说,万事好商量。”
“你一声不响跑到青州来做了这么大一件事,说好三天就回,现在都半月有余,我们眼巴巴的等着金春,还有没面世的国华和粉墨,你却悄悄的在青州搞起了青玉膏,你这个小脑瓜里都装着什么?”
“我之前说了,等夏天到了就推粉墨,凡事不能心急,青玉膏也是机缘巧合之下的产物,你等着青玉膏在青州城打响了名气,然后走自上而下的路线,别说吴家村了,整个青州十三县三百个村子都不愁卖。”
“我不管,我可是你最早的合作伙伴,你有这么好的生意一定得带上我。”
汤成坐不住了,“胡兄,你坐下,你吓到木槿了!”
胡当归自觉失态,顺势撩袍坐了,端了一杯茶润润嗓子。
木槿终于可以问问吴家村的情形,“阿宝在学堂还好吗?梅然大叔那边产量如何?”
胡当归道:“阿宝一切都好,就是天天盼着你们。倒是梅聪尔总是在学堂附近转悠,我让人跟着他,你放心,不会让他去打扰阿宝的。”
木槿点点头,这个梅聪尔只有一个优点,就是生命力顽强,脸皮也顽强,无论怎么骂他打他,他就是我行我素,死都不悔改。
“梅然那边可热闹了,你是没瞧见,梅家村好多和狗蛋一般大的孩子都去了梅然那里帮忙,运陶土,打土胚,忙的不亦乐乎。产量由原来的每月两百个提高到了五百。”
胡当归说的眉飞色舞,到最后又落寞了,“现在就等你了。”
“我是得回去了,阿宝马上要放月假,我娘也想他。”
说到木槿她们回去,汤成心里有些不舍,提议道:“不如让阿宝跟着我,我亲自来教他,也就不怕梅聪尔来纠缠他了。”
胡当归一幅见了鬼的表情,“吴安舟那样的惊世才子想要拜你都被拒绝,你却要亲自教阿宝?”
顾及木槿在场,胡当归将后面的话咽回肚中,他后面想说,阿宝这孩子字还认不得几个呢。
汤成道:“我当木槿和青青一样,阿宝自然也是当做自家孩子,而且吴安舟出生富贵,不愁名师指点。阿宝不一样,阿宝是一块璞玉,若得名师指点,悉心雕琢,将来也许有一番作为也不一定。”
胡当归笑道:“阿宝这是遇到贵人了,得你教导,往后的际遇可就……”
汤成道:“你说错了,阿宝的贵人不是我,是木槿,我的贵人也是木槿!”
人都说当面教子,背后夸人。木槿第一次被人当着面这么火热的夸奖,而且如此真心实意,倒是让人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木槿也认真思索了汤成的提议,让阿宝跟着汤成那自然是好,只是这样未免过于麻烦汤大人了,“汤大人入京是委以重任的,我家阿宝能入学堂已是他的造化了,不敢奢求汤大人费心教导,若是日后阿宝精进了,汤大人觉得能入眼,木槿定当再来拜求大人。”
汤成皱眉道:“木槿这是和我见外了,你与我有救命之恩,与青青又是金兰姐妹,为何还把我当做外人?”
木槿哑口无言,她一向独立有主意,不愿麻烦别人,也因此被人觉得过于清高,拒人于千里之外,真是冤枉。
系统:为什么不答应?是好事啊!
木槿:不想太过麻烦别人。
系统:有时觉得你聪明,有时又觉得你太过小心翼翼,人与人之间有时候可以相互依赖的。
木槿:我与汤家并无血缘关系,只是机缘巧合有了联系,现下又在一起做起了生意。古话说亲兄弟明算账,太过依赖对方,会让对方觉得困扰吧。
系统:你这样想,青青也许会觉得伤心。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汤青青适时出现,欢快地邀请木槿去试新衣。
“我有新衣穿。”木槿抬袖道:“这是你刚做的。”
汤青青喜上眉梢,“那怎么够,我这几日夜夜挑灯,从褙子到襦裙,从绣褂到对襟长衫,总要给你先做上两套才勉强够。”
汤青青拉着木槿对着汤成与胡当归福身行礼后欢快离去,“跟我去试试新衣,以后我得空就给你做衣裳,我要把你打扮成青州最漂亮的小姑娘。”
木槿:……
木槿咽了咽口水,“太多了,我还会长个子的,这些穿不了几次就小了,太可惜了……”
“不多,不多,各种款式,各种颜色的都要有一件,姑娘家的衣服怎么也不嫌多……”
从吴家村出来时,木槿母女俩还是带着一点小钱出来见世面的农家女子。从青州再回去时,却是脱胎换骨了,从头到脚都焕然一新。
乌篷船缓缓靠岸,从船舱里第一个出来的人是胡当归。
岸边药铺伙计开心的挥手欢迎,“掌柜的,你回来了!”
第二个跳出来的是木槿,身着一件束腰襦裙,头上盘着两个啾啾,汤青青特意在她的发髻上一边系上一条红丝绦,跳动时丝绦肆意飘动,显得即喜庆又可爱。
“呦,这不是木槿嘛,你这是到哪里去了?”提着菜篮的陶大娘驻足等待,扬着一张笑脸招呼道。
木槿笑着摇摇手,又回身牵着赵秀兰慢慢登上岸来。
陶大娘看呆了,这位娘子是什么人?这样娇柔的姿态,这样鲜亮的样貌,这样精致的打扮,怕是青州城里来的富贵人家的娘子吧。
“陶大娘,怎么这样看着我?”
赵秀兰有些害羞,青青手巧,为她盘的发髻像仙子下凡一般,什么眉黛、胭脂这类从未见过的玩意也抹在脸上了,她揽镜自照时差点认不出镜中人到底是谁!
陶大娘认得赵秀兰的声音,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的天爷啊,这不是木槿她娘吗?你怎么变了一个人似的?”
行人也有驻足观望的,也有不少认识木槿母女的聚在码头嬉笑着,“青州到底是繁华地,水土养人啊,瞧这母女俩,一个赛一个的水灵!”
赵秀兰红了脸,有些高兴也有些不自在。
木槿见到熟悉的人,心情大好,“陶大娘你们都在此处正好,我娘从青州带了一些特产,正想送到府上去呢,可巧在这里遇上了,你们都来挑挑,紧喜欢的拿去。”
陶大娘嗔怪道:“又花银钱买这些东西,你们娘俩也不容易,留下银钱傍身多好。”
胡当归抚摸着胡须道:“大娘可不必心疼木槿,她可是做大事的人,保不齐咱们吴家村日后要出一个女首富了!”
这话引起众人兴趣,都催着胡当归说说。
胡当归看了木槿一眼,将木槿在青州一行娓娓道来,其中叙述绘声绘色,活灵活现,让木槿不禁感叹,胡当归做大夫屈才了,应当去做说书先生才对,一本万利的生意。
暗处一道猥琐的目光紧紧的盯着赵秀兰,“死婆娘,背着老子去享福,老子不搞死你,就不姓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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