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来的没有预兆,仿佛一夜之间所有的桂花都苏醒了,清甜的香气飘进窗来,连梦里也是清甜的味道。
盛惠情绪平稳后,有赵秀兰陪着,两人一起坐着闲话,一起照顾孩子,也算是过上了平稳的日子。
家里安宁了,木槿就腾出手来一门心思放在华桂的制作当中。要制作华桂需要大量的桂花,此时正是桂花盛放的好时节,得趁这个时候到周边的几个村子去收购新鲜的桂花。
凉秋清晨,木槿睡醒了,对镜梳着头发,盛惠进来了,“你今日又要出去?”
木槿点点头。
盛惠自然的接过梳子,为她梳理头发,“你的头发真好,我还记得以前你是个黄毛丫头的样子。”
木槿没说话,在傻丫的记忆里,盛惠这个姐姐对她不好不坏,平日里能远着就远着,傻丫被欺负的时候,盛惠也会审时度势,偶尔也会为她出头。所以她对盛惠并没有意见,只要她不和梅聪尔搅在一起,就把她当做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好了。
“汤成大人现在京中是什么职务啊?”
木槿将头发编起来,用丝带扎着,回头问道:“姐姐想说什么?”
盛惠面有悦色,“我看到汤青青给你的信,她邀你去京城,你为何不答应?”
木槿数着铜钱,“我们小门小户到了京城拿什么生计呢?”
盛惠语速加快,显得有些迫不及待,“汤府有钱,你是汤家父女的救命恩人,他们合该养着咱们一家才对。”
木槿若无似乎的皱了皱眉,“汤大人照应阿宝学业,青青为娘亲寻找药材,这情分人家已经还了,姐姐莫要再说这些话了,让旁人听了会觉得咱们贪得无厌。”
盛惠神情僵在脸上,缓了一下才说:“好啊,你现在长本事了,姐姐说得话你都不听了,没错,我就是贪得无厌,我就是想回京城,我的儿子是宣平候府的公子,是宣平候唯一的儿子,以后整个宣平候府都是我的,你好好想一想,你如果帮了我,我以后若得了权势会少得你的好处吗?”
木槿不想说什么重话来刺激她,更加不想再让她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姐姐,宣平候的夫人出自岭南纪家,与宫中贵妃出自同门,她们会把宣平候府心甘情愿的交给咱们这样的人家吗?高门大户的争斗你会吗?你能斗得过她们吗?”
盛惠双手交叉,坐于榻上,气势汹汹道:“她们只是嫁得好,依靠着男人才飞黄腾达,凭什么她们可以,我不可以?”
木槿抿了一下嘴,将叹气咽回肚子里,看来是没有道理可以讲了。
“姐姐有这个功夫想些有的没的,不如把身子养好吧,瞧瞧你的脸色多难看,女人啊,多吃多睡,放宽心。咱们不靠男人,靠自己也能活出个样子来。”
盛惠一甩手,抱怨道:“对牛弹琴。”
木槿见她气冲冲的走了,反而心里觉得有趣,这个姐姐以前大字不识一个,现在也会用成语了。
木槿走时天刚蒙蒙亮,田间蒙着一层雾气,若隐若现一片都是金黄的水稻,成熟的稻穗低下了头,已经到了收获的季节,有些农户已经起早开始收割了。
“木槿,又去收桂花啊?”有邻人离得老远向她挥手。
木槿挥着手,清脆的答话。
“你一个人别走太远,也别走夜路……”
“唉,我晓得了!”
木槿心里甜甜的,脚步也轻快起来,不一会儿走到一个熟悉的地方。
这是她和吴安舟曾经的小院,她不由放缓了脚步,目光流连的舍不得移开,最后落在院前的水稻上。
这是她和吴安舟一起种下的,如今也到了收获的时候,她蹲了下来,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抚摸着碧绿的稻叶。
一丝光透过云层照了下来,木槿背着光,视线随着光渐渐前移,看着眼前稻花摇摆起来,形成一层层浪翻涌着,她的心也随着柔软的摇摆起来。
没有任何征兆的,稻田中缓缓出现一个背影,他衣着干练,手臂处绑着袖带,像个习武之人。
光洒在他身上,似是偏爱地亲近他不肯离去。
木槿站了起来,他也在此时转身,抬手挡在额前,光沿着他清晰流畅的脸部线条划过。
他看到了木槿,手自然的放下,对着木槿笑弯了眉眼。
系统大叫一声:吴安舟……
木槿被吓得一个激灵。
系统好像出了什么故障,说话不太利索:他……好看的……
木槿心里充满了对系统的嫌弃。
“赵姨好些了吗?”
“好多了。”
“我去收桂花,你继续吧!”
“好,你慢些。”
吴安舟没问她为什么送来贺礼,人却不来?
木槿也没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两人就像是君子之交,萍水相逢,再擦身而过。
吴安舟看着木槿离去的背影,唇角始终没放下。
木槿背着竹篓,一步一步坚定的往前走。
有些人,到了该分别的时候,不管再留恋,都要往前走啊!
到了傍晚,收了两车桂花的木槿赶着夕阳落山前归家,牛车慢悠悠的经过那片稻田,和桂花挤在一处的木槿忍不住凝神眺望。
那里已经没有人了,只有收好的稻穗被裹成一束花的模样在田里排排站。
小院里飘起了的炊烟,饭菜的香气也飞了出来。
“小妮,是不是饿了?”
木槿笑道:“可不是,大叔,咱们快些走,家里早就备了酒菜,给你解解乏。”
赶牛车的大叔哈哈笑着,“那感情好。”
夕阳追着牛车,一路送她到了家才舍得落下。点点星光亮起时,两杯酒下肚后微醺的吴安舟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生出了双翅,飞过了漫野金黄的稻田,飞过了绿翡如翠的长河,飞到了天空的尽头,遇到了一个叫做傻丫的小姑娘。
华桂上市时,桂花已经落尽了,而青州还是一个充满桂花香气的地方。
梅然的磁窑几经扩张,已经成了周边几个县最大的磁窑。
青木阁在青州的生意越来越好,门面又加了两间。
汤青青在京城又开了一家青木阁。
汤成复起后受到重用,已经官拜一品。
阿宝改了名字,叫赵如栩。
盛惠给孩子起名盛荣,希望他未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赵秀兰将盛荣照顾的很好,不说荣华富贵,也算是衣食富足,无忧无虑。
木槿也很开心,马上要过年了,她又长了一岁,身量长高了不少,面容也愈加长开了。她经常对镜自揽,感叹自己的美貌。
每到此时,盛惠就要来打击打击她,“黄毛丫头,不要自恋。”
木槿则笑嘻嘻的躲到赵秀兰怀里道:“怎么了,我的娘亲和姐姐都是大美人,我自然也是大美人。”
这一句话逗得盛惠都忍不住笑了。
到了初冬,宫里的繁华落尽,只有含苞的梅花即将开放。
“这是何物?”贵妃指着一个金色的瓶子问道。
内侍答道:“这是青州进贡的,名唤华桂,香气清甜自然,可以清洁头皮,滋润发丝,还能祛除白发。”
贵妃喜道:“不错,拿过来给本宫瞧瞧。”
内侍依言送上。
贵妃拿起放在鼻间一闻,果然沁人心脾,心肺如被洗涤一番。
内侍见贵妃欢喜,斗着胆子开口,“宣平候夫人递了牌子,要进宫。”
贵妃眉头一皱,“她又怎么了?”
内侍小心翼翼道:“宣平候流连风花雪月之地,要将一个舞姬收府纳之为妾,宣平候夫人不愿意,两人又吵了起来。”
贵妃心中怒气一下子点燃,“这个宣平候府中已经多少妾室了,还在外面胡作非为,本宫简直要气死了。”
宫女见状连忙上前为贵妃抚背。
贵妃仍不解气,又骂道:“叫她滚进来,本宫到底要问问她,当年为何眼瞎选了这么一个现世的活宝……”
“姑母,我要回岭南去……”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宣平候夫人哭丧着脸迈步进来,也不行礼,上来就哭诉。
“闭嘴,跪下。”贵妃绷着脸,一掌拍在桌边。
宣平候夫人没反应过来,呆呆的站在原地,还要争辩什么。
贵妃真生气了,“本宫说的话没人听了是吗?”
宣平候夫人这才慌了,连忙跪下道:“臣妇参见贵妃娘娘!”
“你是成心想气死我,哥哥当年同意你嫁到宣平候去,也是想着你能留在京城,与本宫身边尽孝,你瞧瞧自己,这些年尽让本宫跟在你后面擦屁股,上次从青州传来的歌谣在京城都传遍了,传到陛下耳中,陛下气得要摘了宣平候的爵位。要不是本宫拦着,这时候你的侯府早给京中的豺狼虎豹给瓜分干净了,还轮得到你今日在我面前哭诉。”
宣平候夫人不敢争辩,只小声哭泣。
“哭哭哭,就知道哭,一个男人你都治不住,你是正室夫人,男人要纳妾也要你同意,一个舞姬你就打发不了,还敢到本宫面前哭,你好大的出息!”
宣平候夫人低着头,偃旗息鼓。
贵妃狠狠出了一口浊气,“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想日子过得舒坦,就不能像以前那样任性,这里不是岭南,没人会像你爹和你哥哥们那样宠爱你,你得对宣平候狠一点,也得对你自己狠一点。”
宣平侯夫人睁大了眼睛,不明所以,她都拿剑砍人了,还要她怎么狠呢。
贵妃冷着一张脸,压低了嗓子,用只有身边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男人的心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有最好,没有也不稀罕,如果这个男人还不安分,还一再伤你的心,还不丢掉在等什么?”
宣平候夫人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贵妃的眼神沁着狠戾,“宣平候和九千岁那老不死的勾结在一起,已经跟我们背心背德了,一面利用纪家给他造声势,一面又在陛下面前打压本宫,这样的男人你还不死心吗?”
“他不会的,姑母,他不敢的……”宣平候夫人惊恐的解释。
贵妃不容置疑道:“本宫会从纪家宗室中挑选合适的孩子过继到你们名下,有了继承人,你就有底气了。”
“你出宫吧,本宫不想再看到你哭着进宫来。”贵妃挥挥手,立即有内侍上前来送客。
贵妃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还藏着一句话,有了继承人,那侯爵之位就可以换个人坐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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