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字包房里,李导和董制片一唱一和将顾衿月数落了一通。这么大的人了,连酒都不会倒,还洒在了投资人裤子上?一天天能不能干点人干的事?瞧肖肆尧刚才黑脸出门的样子,这部戏,顾衿月多半跟女主角无缘了。
cici努力替她找补,只盼着不要再得罪了李导和董制片。《风暴》的角色拿不了事小,因为这件事断了以后的戏路事大。
顾衿月出局,胡晓黎无疑成了最大的赢家。
她不动声色坐直了身板,已然端起了女主角的架子,不忘继续拱火,要将顾衿月彻底踩在脚下才算安心。
各方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斗法,顾衿月心思不在这儿,被吵得脑袋疼,出门透口气。
虽略施小计弄湿了肖肆尧的裤子,但她并未因此感到开心。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如冲破堤坝的洪水倾泻而来,她像溺水的人,只能忍受回忆倒灌,无法逃脱。
顾衿月和肖肆尧相识在六年前。
那年她刚满十八,高考结束,在甘肃张掖遇到了地质大学在读的二十岁的肖肆尧。
肖肆尧痴迷地质学,大学时期违背了家中长辈的命令,独自在外求学。大学的这四年,他与家里断了联系,不再是那个养尊处优的肖家公子,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白色t恤衫,浅色牛仔裤,简单而纯粹,这就是全部的他。
顾衿月在张掖的客栈里第一次见到肖肆尧,不知是不是西北的风沙、彩色的丹霞、险峻的峡谷赋予他神秘色彩,顾衿月对肖肆尧一见倾心。那时候她默默地想,如果有缘再次遇见,一定要去问他的联系方式。
再一次遇见是在北京,肖肆尧来顾衿月的学校找官渡。她一度认为这是上天安排的缘分,便大着胆子去问了他的电话。
之后的日子里,顾衿月一有时间就往地质大学跑,陪肖肆尧上课,跟他去食堂吃饭,一起泡在图书馆彻底成了他的小跟班。
那段时间,顾衿月用尽了力气去喜欢肖肆尧。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可他像一台只会读书的机器,永远行色匆匆的奔忙在校园中,除了地质学,感情和生活全是空白。
一个人的恋爱难以支撑。顾衿月唱了很久的独角戏,也犹豫要不要继续下去。她故意挑了肖肆尧满课的一天约他看电影,将他们的结局交给老天爷决定,如果他来,她就继续喜欢他;如果他不来,她就放弃他。
那个雨夜,顾衿月从六点等到十二点。
肖肆尧从朋友口中得知顾衿月十二点还没回学校,心彻底慌了,发了疯的找她。
电影早就散场,她缩成小小的一团蹲在电影院的门口。
她在等雨停,看房檐落下来的雨滴砸在地面散落成一朵晶莹的花,也在等自己心死。
不知道等了多久,雨没有停,却等到一双白色球鞋出现在眼前。
她抬头,看见永远冷静自持的肖肆尧的脸上头一回出现焦急的神情。
“手机为什么打不通?”他问。
“没电了。”
“不知道我会担心?”
“不知道,”她的眸子里盈满了泪水,要落不落,赌气似的瞪着他,“你会担心吗?”
“会。”他毫不犹豫的回答。第一次抛开身上沉重的枷锁,顺应内心去接受这个意外的美丽。
顾衿月不可置信的起身,肖肆尧却顺势将她搂进怀里,声音坚定,“我很担心。”
“顾衿月,我输了。”
那天晚上,肖肆尧缴械投降,心甘情愿做了顾衿月的裙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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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肆尧换好衣服,从房间里出来,长廊的尽头,顾衿月站在落地窗前。
天已经黑了,暖色的灯光悄悄撒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温柔而静谧。
他不由自主走向她。
顾衿月听闻脚步声,回头,对上肖肆尧那双如墨的眼,一如当初看她时那般深情。
她有一瞬的晃神,仿佛时间还停留在昨天,他们还是大学校园里甜蜜普通的小情侣,却又随即笑话自己痴傻。
“肖总换好衣服了?”顾衿月漫不经心打了个招呼,眉宇间全是刻意的疏离。
肖肆尧并未在意,视线聚集在她的右手上,她的食指和中指间夹了一支细长的烟,橘红色的火光在纤细的指尖闪烁着,升腾起袅袅青烟。
顾衿月假装不在意肖肆尧在身旁,动作娴熟的吸了一口,吐出烟圈,故意熏他。好似在向他宣告,看吧,你不在的日子里,我照样活得风生水起,连你最讨厌的烟也会抽了。
肖肆尧没有转身离去,也没有捂住口鼻,甚至脸上半点厌恶的神色都没有,只是克制的说了一句:“吸烟对身体不好。”
顾衿月轻嗯了一声,像是故意要刺痛他,清冷的说:“我知道,但这跟肖总没关系。”
肖肆尧也确实被她的话刺到。
虽然回国前早预料到她的冷漠,但真正面对的时候,心还是一抽一抽的痛。
肖肆尧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情绪起伏,面对着落地窗,默默站在顾衿月的身边。
窗外一捧湘妃竹长势喜人,郁郁葱葱,随风摇曳。昏黄路灯下,小飞虫围着灯光打转,扑扇着翅膀不知疲倦的撞击光源。石板路上,竹影斑驳,不远处的荷塘,泛出粼粼波光。
肖肆尧渴望与顾衿月单独相处,哪怕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这样静静地陪在她身边就好。然而这样的静谧只维持了半只烟的时间。
烟燃到了尽头,就没有再留下的理由。
顾衿月将烟头摁灭在垃圾桶上,不留情的转身离开。
如果她回头的话,可以看到肖肆尧盯着她的背影落寞的神情,可她直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也不曾回过头。
过了好一阵,肖肆尧回过神。本该摁灭在垃圾桶上的烟头掉落在地板上,他走过去,弯下腰,骨节分明的手将烟头重新捡起来扔掉,默默帮她收拾这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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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衿月怕自己留恋,狠狠掐着手心,踏进兰字包房时,已然整理好情绪,脸上带着笑,风情万种的落座。
一屋子的人各怀鬼胎的盯着她。
李旭和董剑锋显然不买cici的账。顾衿月要是搞砸了今晚的投资,以后谁的戏还敢用她。
cici冲顾衿月使眼色,让她说几句好话,服个软。
饶是顾衿月厌烦应酬,也不得不低头,端起酒杯,站起身,朝李旭和董剑锋敬了杯酒,陪笑道:“李导、董制片,是衿月不懂事,毛手毛脚的,什么都干不好。”
液体顺着红唇饮下,她只是站在,头微仰着,也尽显风情。
顾衿月柔媚的声音在耳畔回响,董剑锋的心软成一滩泥,也饮尽了杯中的酒,轻声哄着,“无事无事,一点小事而已,稍后若是肖总责怪,我替你说说情。”
胡晓黎翻了个白眼,男人果然不可靠。当初在床上,董制片心肝肉儿的喊着她,口口声声说眼里心里只有她。如今顾衿月不过稍微放低姿态,刚才气势汹汹半分面子不给的人,不也臣服于美色之下,舔着脸上赶着讨好。
正好肖肆尧进门,看见顾衿月将杯子里的酒喝了个干净,甚至还端着醒酒器准备继续倒酒。
他抓了她的手,皱了眉,“怎么喝酒了?”声音不大,语气里的关心却让一屋子的人听了个真切。
“刚才不小心浇湿了肖总的裤子,自然是要赔罪的。肖总不介怀的话,就喝了衿月这杯酒吧。”
她言笑晏晏,将手从肖肆尧手中抽出来,话说得十分周到,往杯子里倒了酒。
肖肆尧从她的眼里看到她的勉强和冷漠,一时间没有动作。
“肖总不喝的话,就是在责怪衿月了,”顾衿月点点头,将原本只有小半杯的红酒倒满整整一杯,“那衿月就干了这杯酒,算是给肖总赔罪了。”
说罢,她准备喝,肖肆尧却不由分说将杯子抢了去,满满一杯红酒入了他的口。
一屋子的人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情况,一句话不敢说。
却见肖肆尧正视着顾衿月,眼底发红,被红酒染红的唇轻启,“非要气我是不是?”他磁性的声音隐忍着,只听得人心中一颤。
“哪里敢气肖总呢,都是衿月的错,是我毛手毛脚浇湿了肖总的裤子。”顾衿月重新拿了个杯子,巧笑颜兮的给在场的人一个个敬酒赔罪。
肖肆尧眼睁睁看着她故意游刃有余的行走在众人之间,心痛的感觉又加重了几分。
一圈酒敬完,顾衿月的脑子已经开始发晕。她酒量低酒品差,平时不会多喝,只是今天见到曾经那个意难平的人,心情不好,需要宣泄,才任由自己放纵。
顾衿月喝了不少,担心酒劲上来得罪人,又给cici添麻烦,把定位发给了好友闫清雪,让她过来接她。
在包房里坐了一会儿,见导演和制片人差不多消了气,她找了个不胜酒力的借口,溜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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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清雪还没来,顾衿月坐在长廊处等。
夜风习习,吹得莲叶窸窣作响,然而夜风吹不散醉意,她只觉得脑子更加混沌,视线也愈加模糊起来。头顶上六角宫灯的光线影影绰绰,晕出大片光圈。她扶着额头,眯着眼,看到走廊的尽头,从光圈中走出一个熟悉的人影。
人影朝她走来,近了才认出是肖肆尧。
“你醉了,我送你去休息。”肖肆尧压着声儿哄着,将顾衿月扶起来。
“我才不要你管,醉不醉的关你什么事?”顾衿月推开肖肆尧,却站不稳,挣扎中落进他的怀里。
陌生又熟悉的怀抱让两人都有些意外,时间静止在此刻,谁都忘了动作。
没过几秒,顾衿月的手机铃声打断了短暂的拥抱。
她转头去找手机,两人距离实在太近,脸颊从他的脖颈间滑过,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细腻的肌肤上,酥酥麻麻痒到心尖上去。
顾衿月嘲讽似的浅笑一声,手抵着他的胸膛,将他推远一些,“肖总靠这么近,就不怕我报复,一口咬在你的脖子上?”
“不怕,”肖肆尧偏过头,故意将脖子露给她,哑着声,“你咬吧。”
只要你能消气,怎么咬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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