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清晨,妙贞与常捷去御花园采露水,看到四皇子在花园东北隅练功。常捷对妙贞说:“四皇子虽然脾气倔强不太理人,人却极用功上进。我家常茂常升,要母亲三天两头掀被窝才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你看四皇子无人督促,却日日如此勤奋。”许是感受到有人,四皇子停下来,往这边看了过来,常捷和妙贞连忙朝他行礼。不像上次一言不发擦肩而过,这次他竟然径直朝二人走了过来,常捷连忙拉着妙贞迎了上去。四皇子看着妙贞说:“听三哥说,徐小姐熟读《山海经》,对书中内容领悟颇深,正想跟徐小姐请教。相请不如偶遇,不知今日可否赐教一二。”常捷一听连忙说:“贞儿,前面有个亭子,你陪四皇子过去坐坐,我一个人去旁边采露水。”

    妙贞随四皇子来到亭子中坐下,妙贞诚惶诚恐地说:“四皇子,妙贞才疏学浅,讲两个故事哄一下刚开蒙读书的五皇子,糊弄下不爱读书的三皇子还行。您饱读诗书,妙贞实在不敢班门弄斧。”四皇子一听,笑了一下说:“徐小姐太谦虚了,常听父皇母后夸奖你聪慧过人。其实我对妖魔鬼怪、奇闻逸事这类书籍,一直都没有兴趣。总觉得那都是哄孩子供人无聊时消遣的。我是听我三哥说,徐将军饱读兵法,才百战不殆。想向徐小姐打听一下,令尊都读哪些兵书,见贤思齐也想拜读一下。”

    妙贞见他十分真诚,对父亲也十分敬重,思索了一下说:“父亲书房里,我见过的兵书有《武经七书》、《六韬》《三略》和《孙子兵法》、《吴子兵法》。尤其是后两部,家父置于案头经常翻阅,有些地方已经翻的很旧了。还有很多地方,他做了很多的批注。”四皇子一听,一脸欣喜,还没等他说话。妙贞继续说:“四皇子如果有兴趣,我这次回家给您抄录一份批注,下次进宫给你带过来。”四皇子连忙点头说:“徐小姐真是善解人意,我正有此意。徐将军有勇有谋,用兵如神,我内心非常敬仰,徐将军都推崇的书,一定有独特深刻的见解,我一定认真拜读。也多谢徐小姐的赐教。”

    四皇子告辞离开时,妙贞叫住了他:“殿下,您不妨自己先看一遍这两部书,做一些批注,等全部读完再看我父亲做的批注,两相比较,看看有何不同。以免先入为主,我父亲的观点影响了您自己的思考和判断。”四皇子一听,当下一愣。原先听父皇母后夸赞妙贞聪慧,只以为她像一般大家闺秀一样饱读诗书而已,不想她竟有如此独特的见解和格局。不禁对徐达肃然起敬,七岁的长女就如此让人刮目相看,他就更让人期待了。

    这日,妙贞正在房中读书,五皇子突然跑进来缠着妙贞给他讲故事。妙贞看他上课时间跑过来,以为是他逃课、连忙劝说:“殿下,上课时间溜出来,皇后娘娘知道了又该罚你了,快回去上课吧。”五皇子一脸得意:“贞儿没事的,今天我二哥、三哥和我四哥今天在课堂上打起来了。夫子很生气,派人叫来了母后,母后现在正在惩罚他们呢。”妙贞一听,继续劝:“好殿下,娘娘正在此时气头上,又看见你逃课,正好撞枪口上。你赶紧回去吧吧,别被他们连累了。”四皇子一听也是,起身一溜烟就跑了。

    晚膳时,皇后娘娘把几位皇子带回了寝宫,让他们一字排开跪在宫门口。皇后气得什么也吃不下,只喝了两口水。常捷连忙劝说:“娘娘,这男孩子打架真是稀松平常的事儿,我大哥常胜都15了,每次从军中回家还跟常升、常茂三个人打成乌眼鸡。这亲兄弟之间反而越打感情反而越好,几天见不到他们又想得不行。寻常百姓家哪儿有孩子像皇子们这么用功读书,这么有出息的。他们也就是看陛下和太子去前方督战,少了约束一下子太放松了。”妙贞也忙说:“是啊娘娘,我弟弟和妹妹,俩人从早到晚因为一块点心一个拨浪鼓、晚上谁跟母亲睡,一天能打30次,可是我母亲带妹妹才回外公家半天,弟弟就拉长了脖子在门口等着。”皇后看这俩孩子用心安慰自己,气消了大半,多少吃了点饭。

    晚膳后,皇后唤来腊梅吩咐说:“这几个孽障还在宫门口跪着,让他们都回去吧,明日需按时早起去书房。他们今天粒米未进,吩咐小厨房给他们做点吃的送过去,不要太油腻,一人一小碗就够了。”腊梅答应着就出门了,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腊梅使眼色将常捷叫到一边:“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回宫了,四皇子还是赌气不肯起来,一言不发跪着呢,你看这怎么跟皇后娘娘回话啊?”常捷一听一脸焦急:“这不能让娘娘知道,一会儿就要就寝了,再一生气,今天晚上娘娘肯定睡不好。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晚上再睡不好,身体肯定顶不住。陛下太子出征在外,娘娘一个人内外都要操心,不能再让她生气了。这样你等下服侍娘娘洗漱,我去劝说四皇子。”

    常捷刚要去,突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唤来妙贞:“贞儿,四皇子在宫外跪着不肯起来,你人小鬼大机灵的很,你帮我想想办法,劝他回去。如今宫里宫外的事儿娘娘都要操心,不能再惹她生气了。你先去劝劝,不行了咱们再想其他办法。”妙贞也无法,只得应允,硬着头皮去试试。来到宫门口,四皇子跪在那里,看是妙贞来了,有点吃惊,不过马上变得面无表情双目紧闭。妙贞连忙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小声劝慰说:“殿下,您快起来吧,娘娘今天已经气得吃不下饭了。倘若再一晚上睡不着觉,身体不就垮了,陛下又不在宫里,不就乱套了吗?您不心疼娘娘吗?我知道您是最孝顺的孩子,您刻苦努力读书、练功、如此上进,不就是为了以后替陛下娘娘分忧解劳,为我大明开疆拓土吗?”四皇子听到这里,似乎说到了心坎上,虽然身体纹丝不动,眼角却有大滴地泪珠流下来。妙贞心里也突然有点酸,还是继续去安慰他:“殿下,娘娘生气伤了身体,陛下怎么安心在外打仗?这次北上驱除鞑虏,千百万子民盼望着我大明军队的到来,百年来多少炎黄子孙在蒙古鞑子的统治下含恨而终。这个关键时刻,您忍下所有委屈,就是为国尽忠,为父母尽孝啊!”四皇子听到这里,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抬脚就要站起来,许是跪的太久了,身体有些颤抖,妙贞连忙去扶他。四皇子身体很重,妙贞也扶不动,只好和四皇子一起坐在地上,让他休息下双腿。

    许久四皇子才调整好情绪,对妙贞说:“徐小姐你回去吧,今天你的话我听进去了。我痴长你几岁,竟然还没有你懂事,明事理。今天是我考虑不周,惹我母后伤心了。幸亏你提醒,不然险些酿成大祸。”妙贞听了连忙说:“哪有哪有,殿下已经很好了,我知道殿下这么做,就是希望皇后娘娘多安慰你,只是你找不到合适的方法而已。我也有过这样的体会。”四皇子一听一脸不屑地说:“你有什么委屈的,你是大将军的掌上明珠,宫里每次赏赐大将军,都会额外精挑细选一份单独给你的赏赐。谁不知道你是大将军的心肝宝贝,练启蒙识字都是大将军亲力亲为。连你唯一的兄弟也没有你得到的宠爱多。”

    妙贞听了有点难过用略带哽咽的声音说:殿下您可能听说过,也可能不知道,我母亲谢氏并不是我亲生母亲。我生母在张士诚偷袭应天时为了保护我,引开追兵时失踪了,那年我才三岁。之后我爹又娶了现在的娘亲,所有人都骗我说是我娘亲回来了,他们都以为我小,不记事好糊弄。我母亲对我不是不好,是跟妹妹不一样。妹妹闹人母亲会打她,怕妹妹吃多了不消食只让她吃一块糕点。可我即使犯错了我母亲也不会打骂我,糕点我吃多少她都不会阻止。我说了您可能不信,我有时候故意气她,想让她像打妹妹一样打我,可是她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我是爹的掌上明珠,可我爹我一年才见几次?”话没说完,妙贞就失声痛哭。四皇子见状,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焦急地说着:“妙贞你别哭了,刚才是我说错话了。我这就起来回宫,明早按时起床去书房,天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复命吧。”不等妙贞反应过来,就一瘸一拐地走了。

    四皇子走后,妙贞扶着宫门,站了一会儿,终于调整好气息不再哽咽了。刚打算回去,四皇子又从远处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喊她。妙贞又赶忙迎上去,只听黑暗里四皇子低声说:“妙贞,你别难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母亲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其实,我们都一样,同病相怜。”说完不等妙贞回答,就又跑进了黑暗里没了人影。

    常捷看妙贞劝走了四皇子,直夸妙贞能干,让妙贞赶紧去洗漱就寝。晚上,妙贞翻来覆去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一字一句回忆着四皇子对他说的话,一句“同病相怜”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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