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野和黑泽先生的关系,超级微妙。
他们俩就像是「强行成为监护人与被监护人」的组合,连看对方一眼都很勉强。难以想象这两人生活在一起的画面。看起来就不会对小孩嘘寒问暖的冷面催稿人以及性格冷漠的天才女科学家,他们是不是每天都在家中上演默剧。
而且车上未免也太安静了,我难道是在移动中的鬼屋里吗?为什么大家都不说话?我要做些什么才能让气氛不那么诡异?如果我只和宫野讲话,黑泽先生和城田先生会不会很尴尬?如果我说今天在游乐园玩得很开心,从早忙到晚累死累活的社畜会不会失去对生活的希望?
话说、我好像忘记和他们打招呼了。
我抬起眼悄悄看了眼后视镜。黑泽先生还是那个表情,无法准确判断他当下心情如何。城田先生就不用看了,戴着个大墨镜,一挡就是半张脸,他不开口谁知道啥情况。
哎呀算了,揣摩别人的心情好麻烦。继续保持现状吧。共同的沉默何不失为一种默契,何况我们有四个人,刚好负负得正。
窗外夜景如江水流动,而我的脑海里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直到回了公寓也依然躁动。因为我回的不是妈妈的公寓,而是、黑泽先生的。上一秒我还在调侃宫野和黑泽先生天天演默剧,下一秒我就成了剧中人。这是报应吗?
我妈为什么要为出差这点小事把我丢给黑泽先生还美其名曰照顾,我都这么大了用不着人教怎么吃饭睡觉,就这么不信任我吗?妈妈,你为什么要出差?
不晓得在世界哪个角落的妈妈当然听不见我内心的哀嚎。
于是,隔天。我第一次目睹了「沉默的餐桌」「沉默的客厅」「沉默的阳台」等世界名画。尽管早已预料到在妈妈出差的这段时间里我会过得很艰辛,但这也太离谱了。
这栋屋子里的人都不用开口说话吗?黑泽先生就罢了,可宫野为啥也关闭语音系统?除了饭点,其余时间她都独自窝在房间里。她甚至拒绝我进入她的领地和她增进感情。天啦,友尽了。
要不我去补习班逃避一下人生?坐在沙发上翻着菜谱的我昏昏欲睡,疯了般产生妄图逃去补习班的想法,等清醒过来才意识到那不过是从一个地狱逃到另一个地狱。
我眨眨眼,目不转睛盯着书页上那道梅菜扣肉出神,未料菜谱突然被抽走,这让我打了个激灵,连忙挺直背、抬头看向寒着张脸的黑泽先生。
“怎、怎么了吗?”
“收拾一下,出去吃饭。”仿佛上级对下级发布任务的语气。黑泽先生把书合上放回桌面,停顿片刻,又说:“两分钟。”
呜哇,还有时间限制,听起来更像工作任务了。我回房整理了下头发,迅速换掉睡衣出门,途中顺便去敲了宫野房门问她要不要出去吃饭,却得到「不用了,我点外卖」的回应。
最糟糕的局面果然出现了。本回合将由我代替宫野成为《沉默的餐桌》另一主角,这场戏说不定要完蛋了。
电梯狭窄的空间里,那种「必须保持沉默」的感觉更是被无限放大,几乎闷出了窒息感。
如果是和其他长辈、比如寡言少语的城田先生,我都可以很自然地用「我们今天吃什么呀」引起话题。然而黑泽先生是个例外,他的气质太不寻常。大概是常年催稿练就的迷之威慑力,我总觉得在他面前说错一个字就会血溅当场。
「叮」的一声,电梯门敞开,地下车库到了。
黑泽先生去取他的爱车。
我看着那辆通身漆黑的老古董——前两天我上网搜了下保时捷356a,价格高得要死,搜完后我困惑了很久「在这个世界靠催稿就能赚到这么多钱吗」。好羡慕,不想努力了。
之后,目的地定位于米花中央大楼的瞭望餐厅。
听说这家时髦餐厅的食物很美味,在市里极负盛名。倒也理所当然,菜单上没一道菜是贫穷的我所能负担得起的。都这么贵了却还是很难吃的话,厨师可以滚蛋别干了。
总而言之比起欣赏餐厅里优雅的环境和窗外美丽的夜景,我更关心食物是否合我胃口。也多亏了我对美食极度执着的专注力,加上晚餐确实好吃,不知不觉间我暂时遗忘了黑泽先生的存在。
直到这栋大楼陷入被诈弹犯控制的混乱中。
不知是谁冲进来大喊「这里被装了诈弹大家快逃呀啊啊啊啊」,餐厅里静默片刻,尖叫声、桌椅突然间刮过地板的声音、凌乱的脚步声等各种声音嘈杂纷乱,此起彼伏。我咽下最后一口牛排,有些意犹未尽。
“这顿晚餐真是美味呢,黑泽先生。”我做出愉快的发言,不如说愉快过头了,以至我说出:“下次再来这里吃饭吧。”这样类似邀请的话。
反正妈妈会报销,所以完全不用在意资金问题。
我双手托腮,望着在餐厅管理人和服务生指挥下依然堵成一片的出口,发了会儿呆才意识到在我享用料理期间貌似发生了很不得了的事。大家都在逃命。我勉强回忆起「诈弹犯」之类的字眼,脸色霎时变得极其难看。
为什么又是诈弹啊!
看起来丝毫不着急的黑泽先生对我道:“走了。”
“哦哦好的。”
但是三个出口统统堵住了,根本无路可走嘛。
我们混进人群,随人潮龟速移动。
落在后面的人拼命想往前,前面的人无法如愿前行,楼梯间拥挤得像个塞满人类的罐头。好讨厌人挤人。好闷、好难受,感觉灵魂快脱离身体了。如你所见,由于被迫挤来挤去的不可抗性,我只好抱紧黑泽先生的手臂,挂件一样挂他身上。
抱歉抱歉,看在我是个国中生的份上原谅我吧。
终于慢吞吞挪到六楼后,人群突然躁动起来,起因又是某人的一句话:「五楼发生凶杀案了大家快逃哇啊啊啊啊」接着原本向五楼涌去的人们瞬间逆流回来。搞什么啊,所有人都面有愠色,我也不例外,黑泽先生甚至不耐烦地「嘁」了一声。他一手揽住我的肩一手拨开人群,迅速将我带离苦海。
我刚松了口气,抬眼就见黑泽先生从外套口袋拿出一包烟和一枚打火机,忙提醒道:“这有规定不能抽烟哦,黑泽先生。”
他稍作停顿,略显锋利的目光扫我一眼,香烟和打火机旋即又落回他口袋里。
我们所在的六楼东区是女士时尚区。后来警方出动封锁了五楼以下的楼层,并通过商场广播阻止诈弹谣言的继续传播。不少人被困在六楼。有些心大的家伙干脆逛起了专柜,没事人一样购物。
我坐在长椅上无所事事,黑泽先生双手插兜、靠墙站了几分钟后便去了洗手间。他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在变相告诉我他很想抽烟,并且想得没办法再忍耐下去。讲真,烟有什么好抽的,烟味又有什么好闻的。我用不能理解的眼光注视着黑泽先生的背影:不过那头长发还真飘逸美丽呢。
可惜,我的白毛变不回来……诶诶诶,等一下,我记得我有把以前的模样「保存」下来。好像是这样……不、确实是这样没错。当年我造访过某个国家,那里的魔法师具有「将某人变成另一人」的能力,因为某些事我和对方结下交情,她赠予了我某样东西。姑且称之为媒介好了,我只消往媒介里注入魔力,就能完全变回原来的模样。
事不宜迟,现在去试试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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