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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缓缓拂过青纤枝叶,明绿的毛绒细芽反卷着,悠悠地荡晃于交横错节的淡褐灰枝干间。雨水浇溉过的雪松,叶络平展明晰,透色露珠半垂点缀在翠碧叶脉上,生机锦盛。
光影变幻着,两侧铺开的莲白石壁渐渐浮动起微末树影,涂勒出一片怡然之景来。
淡洚色的繁盛衣裙勾画出纤美身形,精心织绣的丝扣系带外端描了金粉绘花,动作起落时,像溢了彩光般夺目。云髻成双环高高束结,秀致的发尾不经意地散落在肩上。
面容虽谈不上一等一的盛灼妖艳,叶源卿五官上呈出的更多也是舒柔之感,但胜在气质清新秀雅,别有一番韵味。
那双小鹿般的眼眸抬起看人时,盈出的是很容易令人卸下心防的天真与烂漫。莹透耀致的鹊鹂钗钿虚按在灵美的髻环上,不知能工巧匠耗了多少时日,才雕刻得那般栩栩如生。
玲珑心思尽显,这一身装束显贵得紧,甚至隐隐有几分招摇的意味。这两年叶源卿在淑妃膝下的日子,竟比前些年养在温楚贵妃身边时,荣华还要更盛些。
宫里巴结的人也多,淑妃懒得管这些琐碎杂事,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她一概不认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生死之外的这些,舒服便也得了。后宫里的那些龊语,什么时候也不少。
渐渐地,这种逾越之举竟被姑息了下来。直至今日,叶源卿的衣着打扮怕是比德贤帝亲封的柔安公主还崇盛些。
叶棠芜那弯弦月眉轻蹙起,神情也不由得凝重了些。庶妹虽幼时便寄养于宫,但到底不是圣上亲出的公主,获了殊荣,究根探本,看的也是内阁府那层脆折的薄面。
一举一动皆要小心为上,哪一日因这事做起文章来,到底属于无妄之灾。
哪天,要找个时机点一下她。
今日,怕是不行了。
梁裕着一席浅蔑黄华衫,袖口滚着金叶边。一枚长柄玉簪束发,迢远看去,是和润少年郎的模样。
那只攥着的手被他撤了回来,系在掌心处的那截素色绸带,明晃晃地耷落在身侧。
他转而用另一只手轻握起了叶源卿的指节,动作极尽小心,甚至有几分荒唐的虔诚。
说话的声音极低,不能听得分明。隐隐约约地,还不如假山上淌落的那点濯濯水流声清晰。姿态却愈发亲密,梁裕低俯下身,与叶源清的距离无限拉近。
握着的手像是不满足,梁裕指骨向上翻转,渐渐撑开了叶源卿捏紧的拳心。两掌相对,指节处的皮肤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
微微用力,手指向侧摩擦偏转,指节轻缓向下滑过细腻肌肤,抵到柔白掌面上,梁裕忽而收紧掌心。
不过瞬息,他便与叶源卿十指握拢,交握在一起。
廊间倩影,一对佳人。
眼前场景倏然模糊起来,渐渐铺转成了另一幅画面。大红喜烛燃得正旺,冷冽风雪扑卷过窗棱。
推开漆红梨木门,塌上竟是一席交缠的身影。
完全看不清面容,不过刹那间就消散,快得无法捕捉,最后一幕只闪过了清瘦背上划着的道道红痕。
长而尖细,红肿破皮。
说不清的暧昧与迷离。
头胀痛得厉害,又撕裂开道道光影。无沿暗色袭来,叶棠芜抵不住,向后撤了一步。
白皙的指尖抚上额头,呼吸间皆是惊疑之意。映竹眼疾手快,赶忙上前扶了一把。
叶棠芜霜白面色拢着寒意,水眸扬起时,仿若阴雨天顾自潋滟着的漾漾湖面,独有一种皎远清冷的风韵。
气质雅寒如高山之雪,不可染指,五官却实在太过灿盛冶艳,那张妍丽的面容侵入视线时,会令人轻微叹息。
世上怎么会如此动人的女子?就连敛目低眉,都是美好的。举止行动间,皆是勾人心魄的模样。
引人动妄图独占之心,又因如同面对无暇珠玉,不禁生了自惭形秽的想法,退避迟疑,最终不忍私有。
风姿绝色,此间罕有,要珍重再珍重。
可总有人青天白日地碍眼,惹人烦扰。
映竹看叶棠芜面色苍白一片,心神不定的脆弱模样,忍不住低叹了声。
回头看梁裕那一刻,禁不住厌恶地翻了个白眼。
两个人在这你侬我侬,挡人的路不说,宫墙里能藏住多少秘密啊?
哪天东窗事发,指不定要惹出多大的乱子来呢。
还得连累内阁府,牵连败坏姑娘的名声。
好不要脸。
这会儿,叶棠芜敛起了眼,白皙面容上映出的神情寡淡又疏离。她已从最初的惊诧里,走了出来。心绪也跟着平稳了不少,掠过的一切浮影,权当是昨夜没睡好致出的幻觉。
不远处。
梁裕还在向前靠近,叶源卿抬眸看着他。咫尺之距,她清丽的面微微抬起,嘴唇微嘟着,笑得极为娇柔。哪怕是隔着一段距离,叶棠芜也能感觉到气氛中的推拉与暗昧。
并不是寻常关系,能有的自然与亲近。
皇城中的密辛,还少吗?叶棠芜不愿探人隐私,更不愿与这些事扯上关系。
在唇面交叠碰触上之前,叶棠芜转开了视线,冷白的指尖轻提起裙角,准备原路折返了。
这路,今天是如何都不能过去了。
转身之际,映竹却轻碰了下叶棠芜的蔻梢袖边。叶棠芜抬眼稍稍一看,这条蜿蜒石子路尽处的明朗宽道上,两个着菊瓣纹绣锦装的宫婢正缓缓走来。
距离虽稍远些,却昭然是这个方向。
叶棠芜的心提起,忍不住谓叹了声。前后现皆受阻,这点私情之事,她实在是避之不及。
情爱一事,如何是能撕扯明白的?
她便是说,她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不知晓。也要费上好一番心思试探交涉,实属没必要的烦杂。
这中间若有一瞬处理不善,要牵扯出多少祸端来?
还嫌最近的事不够多吗?
急得烦热,叶棠芜面上渐渐露出晨霞的绯色来。她一抬头,视线寸寸扫过朱红的墙面。向上望去时,澄黄瓦梁正坐着一人。
膝盖微支起,雪靴踩着砖瓦。致白的手指虚按在梁脊上,是闲散又随意的模样。
一袭紫袍招展,五官清隽卓绝。漆黑的瞳仁与面色苍冷的透白彰映在一起,唇又是那般的红,像是集了天下最好的色彩,招人得紧。
那层薄薄的眼皮搭起时,兀自添了几分清凛之色,他笑着咬出字节。
缓慢又极具耐心。
逆着光,叶棠芜辨清了这几个字。
——“我带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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