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段长空等人在玩着快乐的小游戏, 而在众人口中走丢了的段星白在干什么呢?
其实也没干什么。
比如说。
“嘿,白神,你站在这发什么呆?”
有个背着书包的男生路过, 伸手给也背着书包的段星白一个不大不小力道的铁拳,笑嘻嘻道,“嘿嘿嘿, 我们的考神白神难道这回是考场也失意了?”
“不过这次最后的数学大题是离谱, 刚刚去问了老班, 说得用到导数麻蛋导数是个咩啊,这就是奔着不让人过的题好吗?”
男生逮着段星白吧啦吧啦就是一顿输出, 都不带停一下嘴的。
段星白下意识的挂着招牌微笑, 眸中却略带着茫然的看了眼搭话的男生——他的初中同桌, 是个话痨,可是在放寒假的时候晚上从奶奶家回家,时间被酒驾的人给永远停止了。
大题,导数,期末, 王富贵。
这是, 他十四岁的时候。
段星白眨了眨眼, 又眨了眨眼,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回了自己十四岁的时候,他明明正在和诶?他正在做什么来着?
段星白的眸中有着些许的失神。
他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但仔细想想的话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王富贵是个很阳光的话痨, 基本上是算得上是社牛界的天花板。
也不是他吹, 他遇到校长都得上去和人唠两句, 反正让他闭嘴是不可能闭嘴的, 所以班主任只能把这个话痨放在段星白的身边——段星白太安静了, 所以希望他俩能够中和一下。
段星白并不讨厌这个人。
或者说他也就对这么一个同学有印象了。
因为。
“隔壁班的那个谁谁谁给咱们班的谁谁递了情书,我可不是酸,爱情只会影响我学习的进度!~”
“你看看我,白神你看看我,我长得也不难看,怎么就没人给我送情书呢?不然白神你给我送一封吧或者我给你送一封你同意,那我肯定就是全校最靓的崽了~”
“这次的寒假作业太狠了,我就是不眠不休不吃不喝那也得用一大半的假期啊啊啊啊!这群老师都是魔鬼吗?”
“白神你吃包子吗,我妈说今天包包子,等我去奶奶家送过我就给你送点过去呗。”
“你说要是哪天我穿越了,是不是就能摆脱这奇变偶不变了?”
“嘿嘿,我要是穿越那必须是穿越界最靓的崽,我看穿越小说里的主角都左拥右抱的,我就不一样了,我要么单身要么就只要一个~”
“我妈从小就教育我,我们老王家可不能出花心大萝卜~”
“”
段星白看着手舞足蹈天马星空一脸放飞自我的王富贵,沉默了很久后才一把按住了对方的肩膀,一字一顿沉声道:“不要走夜路。”
“哈?”
“晚上超过六点,就不要走夜路了。”
“六点?好家伙白神你家的门禁比我家还狠啊!”
“你要还当我是朋友,就听我一句的。”
“”
本来叽里哇啦大叫的王富贵忽然愣了。
然后。
“你竟然把我当朋友了啊啊啊!白神啊啊啊我爱你aaa!!”
王富贵一边尖叫一边脸红红的死死抱住了段星白,像是谁家小姑娘递情书递成功了似的,激动无比道:“我就知道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竟然是白神你的朋友,是什么感动了苍天,是我的真心吗?”
段星白:“”
段星白:【无语的小眼神j
pg】
这是从哪家动物园放出来的猴子小朋友?
“我真是太感动了,别说六点不出门了,五点不出门也可以!白神你是我的电你是我的光你是我生命的四分之三!”王富贵抱着段星白,语气那叫一个情真意切缠缠绵绵,“我要在班级群里大赦天下,我,白神的朋友!”
“从此以后只要我不死,其他的小妖精终究都是妃而已~”
“没有什么能够拆散我们坚固的友谊,没有!”
“以后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我妈就是你妈,你爸就是我爸,咱们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段星白:“”
他记忆里的王富贵的确是话多,但是也没话多到这个程度,更没有放飞到这个程度才对。
不过王富贵这个人听劝,也非常的讲义气,答应的事情都会做到——年轻气盛真好,总是愿意为义气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
“记住了,别走夜路,要是你还认我这个朋友的话。”
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段星白需要往左边走,于是站住了朝着往右边走的王富贵又认真的说了一遍,眼神很认真,“我还没活够,也还没有吃到伯母做的包子。”
“你都叫富贵了,就继续富贵下去吧,富贵富贵,一听就是地主家的傻鹅子。”
王富贵:“”
王富贵:“是什么改变了你我亲爱的兄弟,白神你竟然也会说冷笑话?”
“大概是你将我捆在了一条船上的滴血认亲,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誓言吧。”
段星白看到红绿灯变了,于是转身冷酷的离去,不给身后卖萌的家伙回话的机会,“在伯父伯母的面前记得好好表现,不然等成绩单下来,我大概是要拎着水果篮去看你的,伤筋动骨一百天要不得。”
王富贵:“”
王富贵站在原地看着段星白越走越远的背影,然后摸了摸头,傻笑了两声后就转身顺着熟悉的路线回家了。
白神既然说了,那夜路他还是不要走了吧,不然岂不是对不起异父异母亲兄弟的叮嘱?或者说好不容易攻略了白神,可不能因为自己的毛躁行为而前功尽弃好吗?
他可是超讲义气的!
主要是白神说他是朋友诶。
段星白是去年转学过来的,他第一次见到段星白的时候就想要和对方做朋友。
段星白长得好看成绩又好脾气温和,不管是老师还是班里的女生或者男生其实都喜欢他,在校园帖子里他可是当之无愧的校草。
可是他总觉得对方好像并不把任何人当成朋友,这个人对谁其实都是彬彬有礼的,对谁都是不远不近的,他妈听他说后和他说了,过度的礼貌其实也算是一种冷淡与拒绝。
平日里段星白好像没有什么脾气但实际上是在很冷漠的打量着所有的人,他也就占了一个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同桌位置,脸皮不要了也得巴巴的扒上对方。
他知道自己话多,但他就话多一个优点了。
话说段星白他妈多听他说两句话就要揍他,平时同学朋友们也是恨不得拿胡萝卜堵住他的嘴,只有白神从来不嫌弃他,他说什么白神就默默的听着,偶尔的还会给出两句回应。
哼,皇天不负有心人人!
段星白既然能说他们是朋友,那他们肯定就是朋友啦。
王富贵像只行走的陀螺精一样原地旋转了一下,想着明天早上再给奶奶和白神送包子好了,白神都能做到六点不出门,那他必然也是可以的!他可是白神异父异母的亲兄弟鸭!
“喝酒啊?好啊,约起!”
“哈哈哈,今晚不醉不归,白酒满上,谁不喝谁是孙子!”
王富贵与一个打着电话的中年男人擦肩而过,最终走向了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
段星白回到了家。
他推开门,先是说了一句我回来了,然后才换了双拖鞋进了屋,将书包给挂在了椅背上。
屋内的摆设熟悉而又陌生,段星白仔细的打量着屋内的一切,他以为自己已经记不得这个屋子内的摆设,但现在却发现他其实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这里的一切。
【又要搬家了吗?】
【对不起,虽然爷爷奶奶已经去世了,但爸爸妈妈的工作需要,所以我们要去新的地方小白会遇上新的朋友的。】
【什么叫做去世?】
【就是爷爷奶奶去了很远的地方买东西,等小白长大一点了就能够找到他们,或者他们自己就会找到回家的路了。】
【那做战地记者就要一直搬家吗?】
【做记者是需要一直搬家的,小白听话,走了。】
【好。】
这不是他从小住到大的地方。
他的父母总是带着他在搬家,有的时候他到了新地方上了还没三天的学,就又被父母给以工作调动需要的名义给带走了。
有段时间甚至因为频繁的换地方他不适合去学校上课,索性就在家自学了。
【小白乖,自己看视频学习好不好?】
【好。】
【爸爸妈妈这次要出远门,爸爸妈妈的同事们平时会过来照顾小白的,小白自己乖乖的,爸爸妈妈很快就回来。】
【好。】
段星白站在厨房,十四岁已然算是半个大孩子的少年沉默的切着胡萝卜,与那个从小就学会踩着小板凳自己站在厨台旁,拿着小小的刀给自己做着饭吃的小小人影逐渐重叠。
父母的同事们其实和父母一样的忙,偶尔会过来一趟看看有没有缺什么少什么,和他说说话,夸一句你和你父母一样聪明,以后肯定也是个厉害的战地记者一类的。
他不能靠着别人来照顾他,他要学会照顾自己。
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还是什么,他都要学会把自己给照顾的很好很好,这样爸爸妈妈就不会担心,就能够安心的工作,然后快一点,再快一点的回来了。
小白最乖了。
小白最听话了。
小白最善解人意了。
小白最不需要人操心了。
【等这次的任务完成,爸爸妈妈就可以休息很长一段时间了,今年会和小白一起过年的哦。】
【好!】
段星白数量的给自己做了饭,熟练的刷了碗,自己熟练的翻开课本写了作业,然后依然数量的拿起日历,用黑色的水笔在已经过去的日期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叉。
第一天是这样。
第二天是这样。
第三天是这样。
寒假一天天的过去,距离春节也越来越近。
大街小巷已经开始逐渐被各种喜气洋洋的红色所占领,门联福字到处可卖,若是不想掏钱买,那去大商场逛一逛,也有免费赠送的店铺——过年了,给自己打个促销吸引人嘛。
段星白看着日历上被圈起来的新春两个字,大清早就去买了很多的菜回来进行清洗处理,明天就是春节了,他和父母约定好的,春节那天一定会在一起过的。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过年了。
冷清的屋子里开始飘着各种带着满满过年意味的食物的香气。
九点。
十点。
晚上九点。
晚上十点。
时钟慢悠悠的行走,即将抵达一日之末,宣告着今日的结束与新春之日的来
临。
咚咚咚。
门不出意外的被敲响了。
段星白好像没有听到一样的将手中腌制好的食物放在了盘子里,紧紧的抿着唇,眸中晦暗交杂。
他的记忆里也是这样。
他所有的满怀欣喜被敲门声给击的粉碎。
没有人会为他回来,他也永远等不到回不来的人。
【对不起。】
【你的父母为国献身,是国家的英雄,接下来我们会照顾好你。】
他的父母没有回来。
回来的只有一个崭新的、似乎从来没有戴过的军帽和一个闪闪发亮,似乎也从来没有佩戴过的金色勋章。
这是段星白的父母早早就准备好的,给段星白的新年礼物。
【你为什么不哭呢?】
记忆中,来人里有人看着段星白将所有的东西沉默的收起来,然后继续沉默的做着饭,好像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模样,发出了强烈的质疑,【你的父母去世了,你难道都不难过的吗?】
【闭嘴!谁让你说话了?!他才多大?!】
【首长,我只是】
【我哭给你看的话,他们就会回来吗?】
段星白看着问话的年轻人,语气很平静,问道。
【对不起,他只是情绪太】
【不需要难过,爸爸说过,如果有一天他和妈妈也去了很远的地方买东西,那总有一天他们会自己找回来的。】
【我现在已经十四岁了,等我再大一点,我就可以去找他们的。】
【我哭给你们看,他们现在也回不来,等他们找到回家的路了,我再哭给你们看。】
【你们应该也挺忙的,我就不留你们吃饭了,你们可以走吗?】
不速之客们来的时候匆匆忙忙,走的时候狼狈不堪。
室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徒留下一个抱着徽章与帽子沉默至天明的少年。
“”
小白很乖。
小白很听话。
小白很善解人意。
小白最不需要人操心了。
爸爸妈妈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买东西而已,就和爷爷奶奶是一样的。
段星白不再回忆,而是将燃气灶给关上,然后用力的擦了擦手,也许是做饭的时候烟太大了,熏的他眼睛有些疼,有水滴从下巴滚落,落到地上发出了无人在意也无人问津的啪嗒声。
唯一能勉强称得上是朋友的朋友永远停留在了深夜的刹车声中,父母也去了很远的地方买东西,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就是个灾星。
十四岁的段星白,一无所有。
咚咚咚!
门再次被敲响,这次似乎带了些急促之意。
段星白随便的洗了把脸,然后一脸平静的走到了玄关处,将手放在了门把上,等待着命运对他周而复始的残忍宣判,等待着那群人告诉他他的父母再也不能回来。
咔哒。
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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