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绮儿等人将京中事告知在外未还的太平,她就已经百里传信质问兄长李显,把李显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又挑拨起来,只是一个是妹妹,一个是娘子,他夹在中间也不好受,便学着李旦充耳不闻,任由外面谣言四起。
乱从宫中来,却也不是才有之事。而是韦后在李显的默许下开始干预政事,从而对内廷的心思就少了几分,后宫本也没有几个人,按理说不该有什么问题,坏就坏在她以清除乱党余孽的借口妄图拔除又一坊以及武曌曾经得用之人,反被利用损失了己方人手。
经此一事,仿佛是提前演练好一般,不少朝臣觐见上奏,弹劾韦后,尤其以曾拥立有功的张柬之、崔玄暐、桓彦范等五人,恰好给了武三思表“忠心”的机会。
他与韦后不遗余力地抹黑五位有功之臣,将本就因弹劾而不满于他们的李显惹怒,封王去相,收回了实际的话语权,玩了一手明升暗降之法。
如此一来,韦后与韦家人便热切地投身于朝堂中事,暂把玄英一案押后处理,给了绮儿他们可乘之机。
还不等到李显立皇太子,便有绿绣传信找到了绮儿。
“绿绣,你怎么来了,不是据说如今外头风声很紧吗?”绮儿有些担心,却拉着绿绣的手不肯松开,直问她近来如何,有没有玄英的消息。
“我正是来告诉你九娘的意思,她虽然在狱中,却不曾受点苦,公主和相王都多有照应,最重要的是裴少卿也体贴,以他二人的能耐,不过这月余功夫,就把皇后安插在大理寺内的人手都揪了出来,现在除了唯一那个被刻意引导传话回宫中的狱卒,大理寺内倒算是比较安全。”这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也宽慰了绮儿的心神。
“既是如此,不如快快将真儿救出来,不止我和成周有此意,连昔日故交余姚和秋娘都曾来此商议,你们光是躲避追查就得小心,还要拔除那些钉子更加不易,可有我们能帮上忙的?”绮儿笑得娇如芙蓉,连带着日渐严肃的绿绣都缓和了几分。
“那你们可有什么想法,此前因九娘将计就计,我们实在没什么心思管这些,如今宫里的姐妹还需要我等相助,这事恐怕也只能你们来做,”绿绣想了想才说,“这些年在京内,似乎又多出了一股势力,却从不插手和站队,这事你且不要和九娘提起。我担心是谁家的后手,主要我行迹频繁,又没有当年九娘和绿绋的身法轻盈,未必没有给发现,后来便减少了行动,若不是这次为大理寺也断不会出手。”
这事知道的人很少,莫九为了不增加玄英的烦恼并不曾透露,只私下叫人留意,可对方极为滑头,声东击西和调虎离山玩得比谁都溜。
绮儿想到那日几人的筹谋,便叫了成周将图纸取来。
这是一份大理寺内部的简易地图,是她后来去城中与余姚相聚时拿到手的,余姚没说来历,想来也是其夫婿慕容的功劳。
“我们准备等李重俊被封为太子设宴那日行动,由县主在正门将人引开,我和成周、秋娘从这个西角门进入,兵分两路,速战速决。”
三人又说了一会儿,眼看天不早了,绿绣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处理,自然不多留,只是临走时突然想起一件事,回头笑着对崔萧二人道:
“太子设宴日虽妙,可他不是韦后所出,十六卫未必不会详查各处,我看另择一日为好。”
绮儿刚想问,便听得一句:
“公主就要回京了。”
事情都赶巧了,头两日东宫宴散,昨日太平公主的队伍也已过了函谷关,再有一会儿便要入洛阳城了。
天子大喜,命百官出宫迎接,道路两边有禁军把守,一时风头无两,胜似当年李显被武曌迎回宫。群臣虽心有异议,只能以圣人公主兄妹感情好来自我说服。
大理寺的守卫更是被调去了三分之一,也便于绮儿等人行事。
“余姚县主,不知县主怎么今日突然来我大理寺?”莫九、裴崇道和其余几个官员都奉旨去迎接公主,只留寺丞及以下,这个接待余姚的人正是六个寺丞之一。
余姚脾气温和,待人有礼,即使两人品级相差巨大,也依然客客气气:“前两日太子设宴,席间有人说起太平公主回京事宜,太子着急,才知公主曾讨圣人旨意要查一桩武周朝冤案,太子为表孝心,自然为公主应承,只是太子宾客成日里带着他闲玩,我作为太子堂姑,夫君又是太子家令,便想着上为公主排忧,下为太子解围。”
她越说越让寺丞心惊肉跳,一个个名号从嘴中跃出,到最后竟让他汗如雨下。
“原来是这样,公主的事情当然是重中之重,县主请随我来。”寺丞一边引着余姚过去,一边又令人把其余几个寺丞和主簿、司直等都叫来共同陪着她寻找那个无头冤案的卷宗。
这话真假参半,只是以寺丞的身份还不足以去圣人面前与太平公主、太子对峙,更何况话里牵涉到作为太子宾客的武崇训等人,问起缘故来就难免攀扯了安乐公主和武三思,这一连串直接把如今帝国最高层的人逮了个遍,叫他小小寺丞能如何。
自然是把大门打开,任由余姚县主随意翻阅挑选。就是有人顾及着莫寺卿和裴少卿回来会怪罪,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边进展还算顺当,余姚仅凭借一人之力,就牵制住了大理寺中为数不多能说上话的,就是守卫们也不敢多言,毕竟谁也不敢冒着得罪镇国太平公主的下场去把余姚赶出去。
要知道,余姚和太平同辈,虽身份比不上,可她与慕容的婚事有太平在中间撮合,外人只当她们的关系非凡,却不知有绮儿和玄英的缘故在。
而另外绮儿、成周和秋娘倒是趁着守卫们倒班混入了大理寺狱中。
由成周去死牢中找到下个月便要问斩的死囚,带出后有绮儿接应,秋娘则负责将通往玄英所处牢房的所有守卫引开。
别看她虽然不是又一坊的人,只是因为玄英半路救下才颇受了些照顾,可因着曾在家干农活,力气不输男子,坊内人略指点一二,倒也能耍把式。
说来也怪,这调走的三分之一守卫竟然有不少是狱中的,而剩余这些似乎除了紧紧盯着牢中犯人,对其余的动静并不在意。
要说以成周的身手,舞刀弄枪不在话下,可如今身边只有一把剑,要真是有什么也难以招架。所以,他还特地带了不少迷药和迷烟。
“难道这是陷阱,阿绮,你确定先前偷看到的没错?”成周迟疑。
绮儿不了解狱中本来的人手几何,但也能察觉到有些怪异,点头称是后就让他去点迷烟,自己则把迷药下进酒坛中,又和成周服用了解药,准备以看人送酒之名分别迷晕狱丞等人。
这中间虽与原本的计划略有出入,好在没有影响结果,成周依照绮儿指示从牢中找到他们所选死囚,准备用他替换玄英。
“你是谁?这是要做什么?”那囚犯本就是将死之人,下月初便要被行刑斩首,除了他以外,另还有九人。
成周一剑搭在那死囚肩膀上,冷面无情道:“一笔买卖,让你多活上一段日子,只是换个牢房呆着,如果你听话,说不定还不用死,你的家人也能得到照料,若是你不愿意,自然还有的是人可以供我挑选,愿意的话就自己把嘴堵上,手也铐起来和我走。”
那人本以为是要提前死了,吓得差点跌坐下去,哪里想还有如此好事,当即照办。
就这样,成周顺利把人带出,却仍有些担心,偷偷朝绮儿打眼色。绮儿哪里不知,只是笑着示意他放宽心,两人押着那死囚躲躲藏藏,来到了玄英所在的大牢。
这里与别处不同,所用无不精细,直把死囚看傻眼了:“这、这里确定是坐牢,俺从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这褥子上怎么还有花儿,这、这是案吗?俺这是到了哪个官差住的地方喽!”
“张三,这里东西随你取用,只是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否则可就不仅仅是杀头这么轻松的事情了,你会求生不得,求死无门。”玄英哪怕不戴俏罗刹的假面,说起话来依旧让人胆寒,却是半真半假。
她早在秋娘口中得知了原委,也晓得绮儿这是借与卢二过去的交情偷看到刑部审批的死囚名单。
这个张三不算十恶不赦,只没有赶上大赦天下,又牵扯了命案,得罪了韦家人才会进来。
她本没想好怎么脱身,索性有秋娘和余姚夫妻的协助,加上对她事事上心的绮儿和成周,倒也办得有惊无险。
“成周,你怎么不走?”绮儿疑惑。
“死牢那里……”
秋娘听言一笑,指了指自己解释道:“怕什么,绿绣娘子给我支招,毁了他们的文书,又添上几笔算作暴毙而亡,绮娘没说吗?”
“先前忘了,刚才想说又不便。”绮儿冲成周无辜眨眨眼,他只能无奈苦笑。
一行人沿着来路溜出了西角门,路上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虽说有玄英耳聪目明和他们熟知守卫调动之功,可联系成周在死牢之遇却是离奇。
玄英本不想多言,架不住连绮儿都有些好奇了,正准备开口,却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一转头就愣在原地。
这是他们退回去的必经之路,却只叫几个婢子侍从看守,有些失策,不过就算换了别人也是无用。
“你们这是要逃到哪里去,劫狱可是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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