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离开长宁巷行了这一段路,姚窈都没说话,倒是接过了林昭递给她的两个包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竟然还不哄我!

    姚窈嘴上不停,心中也不宁。

    她想着往日她一有不快,林昭必定是好言好语地哄着了,哪像如今。

    都怪裴青,好好的合作不行吗!

    非要搞什么假成婚,阿昭不会真的为这个一直生气吧。

    不管了,又不是我的错,我才不先说话呢。

    林昭一路偷偷瞧着姚窈的脸色变换,一会忧愁、一会愤愤,神色丰富极了。

    他才不会承认他最喜欢看阿窈被他气着张牙舞爪的样子呢。像个小刺猬被惹到龇牙咧嘴地露出尖刺,一边扎着人,还一边伸出柔嫩的手心去摸他被扎出的伤口,红着眼睛瞧着他,说:“阿昭,不疼的。”

    等姚窈吃完两个包子,他们已经走到了城门口。

    檀香与赵业早就牵好马匹在那里等着他们。

    一匹红霞踏白霜,一匹漆黑如长夜。

    “将军。”

    “小姐。”

    二人同时开口。

    “喏。”林昭把手中的纸袋扔给赵业,“不小心买多了五个,你与檀香分着吃了吧。”

    “谢主子。”赵业答道。

    姚窈率先上马,飞驰而去,林昭骑着玄影,跟在身后。

    “哎!小姐,等等我啊。”檀香刚接过包子还没来得及咬一口,就见姚窈骑马走了,急得就要冲上马追。

    因为姚窈爱策马,檀香为了不跟丢小姐,也是好好练过马术的。

    “你这小丫头,手里拿着包子还不懂。”赵业伸手拦住她。

    檀香一脸茫然地摇摇头,急切道:“懂什么!你别拦着我,我再不追小姐就要跑没影了!”

    赵业只觉孺子实在不可教,“看到你手里的包子没,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堵上嘴,别跟来。”赵业耐心解释。

    檀香犹豫,“可是小姐一个人,若是有什么事。”

    伸手敲了下这丫鬟的脑袋,赵业道:“有我家少爷呢!他在,能有什么事?”

    檀香闻言,心下一松,“也对,那就不去了。”说着就准备吃包子。

    “哎,你那拿出来半天了,都冷了,吃这个!”赵业从袋子里重新拿了个散着热气的包子递给她,拿过那个冷掉的包子两口就吃了下去。

    檀香有些怔忡,想到小姐总是对她说的那些话,脸颊微烫。

    “好漂亮啊,这是什么?”姚窈接过林昭手中的东西,惊喜地问道。

    “是楔罗的幽玉髓,碧绿清透,形如水滴,比翡翠还要好看。这次我抓了些楔罗人,从他们的头头那里得来的。我一看便觉得你戴肯定很好看!你瞧着可喜欢?我把这送你,先前的事,就不生气了?我们阿窈是会都最大气的姑娘了?”林昭见小猫果然上钩,就是一番循循善诱。

    姚窈眯着眼睛,“好哇,原来在这等着我呢。若我说不,是不是东西也不给我,以后还得被你说我小气。”

    林昭双手做求饶状:“哪能啊,东西本就是你的,至于其他嘛,我这不是怕把你身子气坏了嘛!你不心疼我也心疼心疼自己吧,恩?好阿窈”

    简直快被这无赖似的人给气笑了,姚窈顿了半晌才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松缓,“成吧,我也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小林子,还不快来给本宫戴上。”

    林昭从善如流地答道:“嗻。太”

    “你要再敢说那几个字,就是再送我十个幽玉髓也不好使!”

    “嗻,我未来的林夫人。”

    “油嘴滑舌。”姚窈嗔道。

    担心姚窈冻着,林昭就将坠着玉髓的红绳套在了衣领外,用手捂了一会,等坠子不凉了,才叫姚窈放进领内。

    “我第一次出征回来的时候,就想带你来这里跑马。可惜每次回来都待不了太久,总被困在会都城里,与那些老头子掰扯军粮同饷银的事。你爹还总不许我去找你,搞得这么些年,我还是第一次带你来。”林昭望着这一望无边的平原,轻声说道:

    “你别看这现在贫瘠得很,草苗不及鞋履高,一入了夏,像你这样的身量,往里面一躲,谁也找不着。”

    姚窈冷笑:“变着法嫌弃我矮是吧。”

    “哈哈,哪儿敢啊,我就随便一比喻。不过阿窈,都这么些年了,你爹怎么还是不喜欢我啊。”

    “彼此彼此罢了,谁跟我说的等我及笄就上门提亲的,结果我现在都十七了,上门的倒是不少,该来的一次可还没来呢。”

    林昭挠了挠头,“我爹也是,每次我跟他说这事,他都叫我以国事为重,说我整日就晓得儿女私情,明明我打了这么多胜仗,也不见他松口。问他为什么,也总是呵斥我却什么都不与我说。哎,阿窈,你爹同你讲过什么吗?是不是与我家有何仇怨之类的?”

    “我爹他,”姚窈想到了昨夜的事,有些难言,“我爹虽不喜你,却对林国公依然是敬重的,我以前问过爹爹,他也不与我说什么,总想着让我做大启最尊贵的女人,我以为就是想着我嫁入皇家,可是陛下赐婚时,他虽然领了旨,却未见他如何高兴。从娘去世之后,除了对着我,我便很少见爹爹笑了。”

    姚窈心中一动,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

    得叫人好好查查,当年是否有什么极为隐秘之事。她并非未着人查过两家恩怨,但几番查探,均是无甚收获。

    她也就熄了再查的心思,联想到昨夜姚方的异常行为,姚窈觉得,即便不是与林家相关,多年中立的爹爹也不可能在如此新皇登基后如此短的时间里就愿意与赵氏相合。

    感受到姚窈的出神,林昭捏了捏她的小脸,“想什么呢,姚公子。”

    姚窈无奈地道:“你也知道我易容了,现在是个男子样貌,怎么还如此轻浮,不怕人看见之后说你”

    她眸中一片娇柔,目光化作一团伸手便能轻轻拢住的丝线,就这样轻飘飘地将林昭整个人缚住了。

    他伸手揽过她单薄的肩,开口道:

    “怕什么,让那些人说去,我亲近自家媳妇管他们什么事。阿窈,你说两个爹没一个同意咱俩在一起的,咱们依然携手进退,算不算得上一对爹不疼娘不爱的野鸳鸯啊。”

    姚窈将头靠在他的胸膛,耳边是如暮鼓一般声声入耳的擂动之声,她轻锤捶了林昭一下,“什么野鸳鸯,会不会说话啊。”

    “我的错,总有一日,我要明媒正娶地把你迎进门!”

    姚窈却不似他那般轻松,林昭渐渐平缓的心跳声让她平静下来,她伸手将藏在衣领内的玉坠拿了出来,握在手心,柔声道:“但愿吧。”

    感受到她言语中暗含的一缕迟疑。

    “阿窈,有时候我总感觉,你变了很多。”林昭突然开口。

    “是吗?”

    “小时候你特别爱笑,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明明那么小那么难过,一个人跪在哪儿,用石子将手心都割出血了,不喊痛,我给你包扎的时候你还笑着同我说谢谢。”

    他感觉她在这些他总是不在的年月里,无声地长大了。

    虽然偶尔还是会同他如孩子一般置气,但懂事了太多,就如今日之事,放在以往,她定是没这么容易揭过的。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在他面前扮演起了小孩子,要做成她从未改变的样子,他瞧着心疼,却找不到她如此的缘由,只得甘之如饴地陪着她演戏。

    从前只是为她开心,他觉得无伤大雅,也不愿去探究她的秘密。

    可是这次真的让他十分后怕。

    她竟敢孤身一人,去与当时背靠赵氏的太子谈条件,他知晓以她的性子,定是有些底牌,可若那裴青出尔反尔,若他再晚些回来一日,若先帝未在那日出事

    那他与她之间,又岂止千沟万壑。

    世事变幻,无一定数,她竟然用自己与他的未来去赌。

    还是为了他,为了他珍爱的家。

    林昭没有半点理由去苛责她,苛责一个为他如此的姑娘。

    这样一个姑娘。

    明明在他面前一碰就软,一难过就会掉泪,稍微哄哄就开心不已的小阿窈,何时变成了这样呢。

    这种他连心疼都不敢声张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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