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岑今天来的早,跑早操前专门去看了趟楼下的光荣榜。
附中的骚操作,全级六百多名理科生,按照以往本科上线率光荣榜上有四百五十个。
南岑站在最右边,忽然有些小纠结。
骆明让说那人是稳居倒数第一的人,可是光荣榜上也没有倒数第一啊,难道是那个第四百五十名?
她皱着眉看。
第四百四十九,骆明让。
第四百五,周思铭……也不是什么“pei”啊,南岑头都大了。
不过周思铭她还真有点印象,确实是每次考试都差骆明让零点几分,仅次于他,倒也算得上是稳居这第四百五。
难不成上次是她耳鸣,那些人其实喊的不是“pei哥”,亦或是周思铭有个什么pei的外号?总不可能骆明让骗她吧?
南岑摇摇头,否定了后面的那个想法。
骆明让虽混,但从不搞这种小把戏,他让她来光荣榜找最后一名,那多半不会错的。
算了,到时候去看一眼不就好了。
她又默念了几遍那个名字和名字旁边的班级,转身跑下台阶去集合。
……
早操是三个年级都要跑的,时间在早饭前,但体育馆400米的操场只能容下一个年级的学生,校领导就将这个殊荣给了学业最为紧张的高三年级,一届换一届。高一和高二则一个绕着高三宿舍大楼,一个在平时集合讲话的五四广场。
听上去合情合理,但南岑摸清学校的路之后却是丈二摸不着头脑,因为三个年级分别分到的位置都是离自家教学楼最远的那个。
问了骆明让,对方却是嗤一声,只给她留了四个字,“垃圾学校。”
南岑:“……”竟无语凝噎。
他们高二在五四广场,十七个理科班跑外圈,五个文科班和一个特长班因为女生多跑内圈,体育生一般训练开始时间比他们晨跑时间还要早。
南岑体力还行,五圈跑下来虽然有点喘,但多少能坚持下来,不过每个班也总有那么几个身体弱一点的,无论男女。张卫良算是个开明的老师,虽然假不好请,但允许她们实在跑不下去的时候可以休息一圈,不过仅限于女生。班里男生为此常在背地里开玩笑说老班身为男人竟然不为男人着想,着实为“男人之耻”——结局通常是被班里女生追着打到求饶。
神奇的是,13班跑操制度虽然比其他班要宽松一点,但往往都是出操率最高,也是跑得最齐的一个班,可能是因为老班体谅女生,女生反过来也体谅老班。
文理分科是上学期,南岑虽迟一学期转来,但班里的氛围很温馨,同学们大多也都很好,她想象中大城市的排外在这里并没有发生。
她很庆幸。
跑步的时候想些东西会轻松很多,南岑喘着气回忆这一个多月来的各种各样的事,直到右边胳膊被紧紧攥住。
陈盼如白着脸,气若游丝:“岑岑,肚子疼……”
南岑秒懂,赶忙扶着她退出队伍,跟老班简单汇报了下情况就小心架着她往回走。
上去的台阶在另一头,她们在这边要先等队伍这一圈跑过去。
陈盼如受不住抱着肚子蹲下来,南岑半弯着腰拿纸巾给她擦了擦汗湿的额头,抬头正好看到17班就要跑过来,她微微直起身,有些激动。
最前头领旗的是个高个子的男生,微胖,但身形敏捷,大力挥着的班旗在空中啪啪作响。队伍旁边跟着的体育委员吹了声哨,全体同学气势恢宏地喊着班级口号。
南岑一双杏眼瞪得大大的,每一排都细细看过去,但是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是今天值日?还是身体不舒服请假了?她皱眉,旁边蹲着的陈盼如却是噗嗤一声笑出来。
“周思铭还是一如既往的熊,服了。”
南岑一愣。
陈盼如忍着痛,心情愉悦地指给她看:“就那个领旗的,我跟你说他可逗了。”
南岑机械般转头,正好看到男生大跨步跳了几步,转过身来滑稽地大幅度挥了几下旗。她抽了抽嘴角,有些惊讶:“他是周思铭?”
“嗯,”陈盼如点头,“分班前我两一个班的。”
南岑风中凌乱,满嘴银牙咬的嘎嘣响。
好他丫的骆明让,还真的骗她。
……
昨天熬的夜太深,早自习上就昏昏欲睡,下了课南岑直接栽倒。
骆明让坏心眼走过来揪她的马尾,被她害气打掉。迷迷糊糊想到还没跟这丫算账,却还是撑不过接踵而来的困意,皱着眉嘟囔了一句就不省人事了。
好在骆明让也识趣,没再来惹她,南岑一觉舒舒服服睡到了上课。
从桌兜里摸数学书的时候一本习题册从里面滑出来,她捡起来看,却是今天要收的英语。
课代表一般会在第一节课前就把作业收齐抱给老师,今天倒是奇怪。
南岑戳了戳她同桌,疑惑地问:“今天英语作业不交啦?”
左昕昊正把桌兜翻成一团乱地找数学习题册,闻言抬头,也是困惑:“刚刚喻歌来问你要,我不是看你给她了吗?”
“啊?”南岑有点懵。
“唉先别管了,下课拿去就好了,老张好说话……我这完犊子数学题找不着了操!”
南岑转头,老赵转了一圈正检查作业,还有五排就绕到这边了。
赵智伟出了名的罗刹,她投以左昕昊怜悯的目光,低头赶紧翻自己的。
……奇了怪了,她明明记得压在数学书下面的啊,怎么不见了……南岑急的满头大汗。
“啪!”
电光火石间,一本蓝色的书从左后方飞过来,落在桌上发出轻响。
南岑快速一瞥,骆明让翘着二郎腿正冲她努嘴。
南岑稍稍镇定下来,面不改色地翻到要检查的那页。
骆明让扔给她的是他前排卫淼的作业,卫淼的字和她的都清秀,细看不行,但蒙混过关一下还是可以的。
果然,老赵只是淡淡瞥了眼就过了,只是左昕昊就没那么轻松了——
他翻是翻出来了,打开却是空白。
南岑听着耳边教鞭拍手的声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头低着没敢抬。
老赵气压很低,声却特大。
“滚后边听课去!”
左昕昊站起来不卑不亢:“老师我爸我妈昨天吵架,我拉架来着。”
老赵皮笑肉不笑:“你爸你妈仇挺大啊,从上周吵到这周。”左昕昊上周的理由就是这个。
全班哄堂大笑。
“滚后边去!”
左昕昊抱着书走到后边,趁老赵转身不注意狠狠踹了骆明让屁股一下,压着声骂:“你他妈怎么不给老子也扔一本。”
骆明让疼得龇牙咧嘴:“操,你自己懒抄都不抄一下还反过来怨我,算什么男人——老子的字辨识度那么高,给你能了得?”
他那狗爬的字,被各科老师当反面教材记住的还有脸在这嘚瑟,左昕昊气不过,没忍住又踹了他一脚。
骆明让挽了袖子侧过身也来踩他脚。
直到老赵转过身来开始讲课,才算是稍稍消停了一会儿。
这边暗流涌动的厉害,那边南岑却是一拍脑袋,反应过来自己迷迷糊糊间交错了作业。
她又把英语习题册抽出来看了一眼。两本确实是除了字封面一模一样。
不过今天上午数学课只有这一节,她也不急,把书重新塞回去打算等第三节课下了再去重新交。
正好逃个课间操。
……
南岑踏着喇叭里广播操的节奏进办公室的时候,张卫良正拧着眉批改作业。
她走过去跟老师说了一声,得到允许后找到自己班的那沓,把数学抽出来换上英语,再整整齐齐地重新垒好,就要悄悄退出去,却是被叫住。
“这臭小子英语作业又不交……唉南岑,”张卫良抬头,“你帮我去二班叫一下谢裴。”
“啊……哦好。”南岑刚到门口的脚微顿,闻言转了个方向。
实验班没有课间操,高二的实验班在三楼,一个文科班,两个理科班,每个班只有三十多人,都是学校里的尖子生,听说个个根正苗红,拿学习当命,没想到竟然还有不交作业的。
南岑一口气爬到三楼,站在窗子外看了一眼。里面学习氛围很浓,又都是不认识的,她有点不好意思打扰。
但没办法,她只好咬牙伏在门框上小声跟门口的那个女生说:“不好意思打扰一下,麻烦叫下你们班的谢裴,张老师叫。”
女生闻言快速转头朝后扫视了下,重新迎上她的视线时略有踟蹰。
南岑眨巴着眼睛看她。
“就是后面穿黑衣服睡觉的那个,你自己去叫可不可以呀?”
啊?南岑摸了摸脑袋,有些不解,但看女生一脸乞求,又不忍心说不。
“好吧,谢谢。”她说。
女生连忙摇头:“不不不,应该是我谢谢你。”
南岑:“?”奇奇怪怪。
除了个别上厕所的,教室里三三两两的人都在学习,但因为是下课,所以很多人都凑在一起讨论题,声音不算小,后排这一块却静得离谱。
穿黑色卫衣的男生扣着卫衣帽子,把头埋在左胳膊里安安静静,右臂前伸,修长白皙的指尖微曲扣着桌沿,在阳光下变得透明。
南岑顶着数道或有意或无意的目光走到桌前,清了清嗓子正要叫人,不注意却被他伸出来的大长腿绊了一下。
她慌忙要去抓离自己最近的东西稳住身形,却是一下狠狠压在那好看的手背上。
掌心里的触感并不细腻,甚至冰冷,但颤抖却清晰。
黑色卫衣帽子微动,男生缓缓抬起头来。
谢裴眯着眼适应光线,剑眉微拧,隐隐带着几分被吵醒的不悦。
他整张脸沐浴在阳光下,长长的睫毛轻颤着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薄唇微抿。
视线逐渐聚焦,他抬头看眼前的人。
南岑整个人已经傻了,脑子里空白一片,脱口而出:“额头上都睡出红印子了。”
说完她就想咬舌头,脑子一抽又补充道:“戴重重帽会长不高的。”
谢裴额角轻跳,大概是意识还没恢复过来,竟真听话的要去掀头顶的卫衣帽子,右手却是抽不出来。
他垂眸,皱着眉:“手。”
“哦哦不好意思。”南岑讪讪收回右手,低头正好看到男生手背一片通红。
她的脸跟着也通红一片,小声嗫嚅:“张老师要我来叫你。”
“嗯。”谢裴活动了下手腕和脖子,站起来遮住大半阳光。
南岑泄气地发现自己竟才到他肩膀。
心脏怦怦直跳,找了好几天的男生突然自己出现在眼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眼见着人走出去了,她连忙跟上。
“好久不见呀……你还记得我吗?”南岑跑到他身侧,眼睛亮亮的。
谢裴垂眸,淡淡瞥她一眼,从喉咙里轻嗯了声。
南岑咧嘴,又想到什么手忙脚乱从兜里掏出张蓝绿色的票子。
“那天谢谢你啊……喏,还你的钱。”
她的手小小的,莹白细腻,连圆润的指甲盖都泛着好看的粉色。
视线上移,巴掌大的瓜子脸也白白的,嘴角的酒窝很深,鼻子小巧,鼻尖微微上翘,一双大大的杏眼因为开心弯着,里面好像有星星,亮晶晶的满是友好。
谢裴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轻咳一声转身下楼。
帽子下压,他开口:“钱不是借你的,不用还。”
“啊?”南岑微愣,“那多不好意思。”
“这样好了,”她从兜里掏出一把奶糖,小跑几步追上他,“你不收钱,那我请你吃糖好不好?”
“但是糖一下吃多了也不好,”小姑娘皱着眉思索,忽然抬头笑,“那就每天只送几颗,送完为止?”
校门口一袋奶糖有八颗,总共才五毛钱,五十块要买到什么时候?
谢裴忽然有些牙疼,停下来从她手里把那张五十的重抽出来揣进兜里。
“不用了,谢谢。”
南岑有些小小的遗憾,转瞬又不死心地凑上去。
“糖你收下嘛,就当交个朋友?”
谢裴抿了抿唇:“不用麻烦。”
“怎么会麻烦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南岑抓过他的大掌想把糖放进去,可他拳头握得紧紧的,她掰不开。
她有些幽怨地抬头。
谢裴却皱着眉把手抽回去了。
南岑有些不高兴了,嘴撅得老高,低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他。
“你的帽子还在我家里呢。”她没话找话。
谢裴身子有一瞬间绷直,语气生硬:“你要是嫌脏扔了就好。”
“我没这个意思啊,”南岑连忙摆手,“我洗过了,你要是不嫌弃我戴过我改天就带来还你。”
“不用,直接扔了吧。”
南岑蹙起秀眉,眼神些微谴责:“东西好好的为什么要丢掉呀?”
她又有些失落:“你介意我戴过就直说嘛,帽子挺好看的我自己留着戴就好了。”
谢裴揉了揉太阳穴:“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不嫌弃我就是可以接受我,我们交个朋友?”南岑语气轻快。
谢裴:“……”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了,索性直接闭嘴。
三层楼的距离很短,两人闹着很快就到了楼下。
谢裴没想着和她打招呼,拐了弯径直朝办公室走。
“谢裴!”
他下意识顿住。
背后有哒哒哒的声音传来,南岑小跑到他身后,把那一把糖一股脑塞进他的卫衣帽子。
“反正我不管,收了我的糖就是我的朋友啦。”
说罢根本不留给他答复的机会,她又哒哒哒地跑开。
谢裴维持着那个姿势站了会儿,直到上课铃声响起,他才像忽然反应过来,朝后探手把那把糖全都抓出来。
女孩儿的身影早已不见,谢裴复低头,数了数一共有五颗,想了想又数了一遍。
合上掌心,塑料纸因为压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把握着糖的手揣进上衣口袋,抬步撩起帘子进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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