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定在元旦的最后一天假,就在市中心的体育馆里,骆明让财大气粗地包了一整天的篮球场。

    南岑没听到闹钟睡过了头,起来抓了个馒头叼着就匆匆往过赶。

    到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始了,比分3:2,谢裴3,骆明让2。

    左昕昊远远看见她冲她招手,拍了拍身边的椅子。

    南岑走过去坐好,他递过来一根士力架,恨铁不成钢:“这么难得的日子你竟然还能睡过头,服了。”

    南岑不好意思地眨眨眼睛。

    除了几个亲近的,这次的事骆明让并没有大肆宣扬,但今天来的人还是不少,前排基本上都坐满了。

    “都是职高那帮人,裴钦阳看热闹不嫌事大,把能叫的都叫来了。”

    左昕昊目视前方,神采奕奕。

    南岑环视了一圈,也将视线放到场上。

    球现在在谢裴手上,骆明让两脚分开略比肩宽,身体重心下移,张开双手堵在他面前做全面防守。

    结果谢裴做了个假动作又忽然变向,打了个他措手不及,可惜球没进,只是擦了网。

    南岑疑惑:“不是说要比灌篮吗?”

    “扣篮太消耗体力,他们就改了规则打算打技巧战,球进了就算分。”左昕昊解释道。

    “哦,”南岑点头,忽然看到前面好像摆了张桌子,上面放着块一分为二黑白配色的布,布上左右两边各压着一些东西,她拽了拽左昕昊的袖子,问:“那是什么?”

    左昕昊眼睛紧紧黏在球场,眼珠都不舍得转一下,但还是很给面子地抽空扫了眼。

    “哦,他们下注呢。左边白色的是骆明让,右边黑色的是谢裴。”

    南岑若有所思地点头,问他,“你压了吗?”

    “还没呢,”左昕昊转头看她,“你要去吗?”见她点头就摘了腕上的手表递过来:“给我带一个。”

    “这表不是上周你爸才从国外给你带回来的那块吗?”南岑有些惊讶,“这么相信骆明让?”

    “害,这不得给兄弟撑场子嘛,”左昕昊无所谓地摆手,“而且那小子的球本来就是我们几个里打得最好的,这要是都输了,那为这场球花点钱也值得。”

    他这么一说南岑倒后知后觉开始紧张了。

    骆明让可是学校篮球队队长,领着校队拿过不少奖的,她想起他平时比赛时凶狠的打法,心里隐隐担忧,谢裴不会受伤吧。

    南岑皱着眉又看了眼场上。

    球场里开了空调,两人都只穿了球衣。一黑一白对立而站,压迫感十足,但明显两人都还没认真起来,比分追得很紧,又都不慌不忙。

    她稍稍放下心来,从台阶下去走到那赌桌前。

    想从兜里掏出些贵重点的东西,结果却只掏到一把糖。南岑数了一下,在白色这边放了四颗,黑色那边放了六颗。

    然后她把左昕昊的表轻轻放在那四颗糖里。离手之际忽然听到旁边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

    她转头,看到裴钦阳正翘着二郎腿嫌弃地看她。

    “玩儿不起就别玩儿呗,放那玩意儿寒酸谁呢,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笑死人了。”

    南岑不理他,径直要往回走,却又被叫住:“哎哎哎,懂不懂规则啊你,谁他妈下注下两边呀。”

    这话倒是有理,南岑不和他争,走回来又盯着那糖看了会儿,到底还是不忍心把给骆明让的拿回来,就咬了咬牙把脖子上的坠子摘了。

    晶莹剔透的玉佛静静躺在掌心对她乐哈哈地笑,南岑神色柔和地摩挲了半晌,才依依不舍地把它放在黑色的绒布上。

    这次裴钦阳没再叫她,只是神色复杂地嘟囔了句什么。余光里见今天做赌局的公证人过来了,他敛了神色飞快将那玉佛揽进袖口,重又正襟危坐好。

    “哟,这谁摆的糖啊,想的这么周到。”高大的男生随手从白色那边拿起一颗,手下飞快剥了就扔进嘴里,裴钦阳根本没机会阻止。

    他抽了抽嘴角,朝他努嘴:“那丫头的筹码。”

    “啊?”男生懵了,嘴里一颗糖含着已经化了大半,此刻滚在舌尖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表情滑稽得不行。

    裴钦阳简直不忍心看,只是默默从他手里把糖纸夺了回来按照原样叠好,但到底里边是空了,扁扁的根本不像样子。

    啧。

    ……

    上半场比赛平平淡淡地结束,南岑起身要往下走,被左昕昊拽住:“我劝你先不要下去。”

    南岑不解地看他。

    “忘了这比赛因谁而起的了?”左昕昊挤眉弄眼,“你这下去了影响双方心态,比赛就不好看了。”

    南岑:“……”哦。

    前边骆明让先一步小跑下场拧了瓶盖喝水。汗水从眉骨滑下来落进眼睛蚀得疼,他放了水拿毛巾擦掉,一边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比分牌。

    15:20,他超五分。

    骆明让势在必得地勾唇,转身就见左昕昊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面窜了上来,正坐在赌桌旁的座位上冲他招手。

    骆明让擦着头发走过去。

    左昕昊扔过来一瓶水,他接住又扔回去:“刚喝过了。”

    左昕昊又扔过来:“南岑买的。”

    骆明让顿了顿,没再往回扔,捏着瓶身在他身边坐下。

    “行啊兄弟,”左昕昊赞赏地拍他的肩,“不愧是你。”

    骆明让扬了扬下巴没说话,眼里的骄傲却亮的不容忽视。

    忽然,他余光瞥到什么,笑意僵住。

    骆明让不可思议地抓起自己赌注这边的三颗糖,又机械地扭头去看谢裴那边的六颗,气得脸上肌肉都轻轻发着抖。

    “膈应谁呢?”

    左昕昊眼神飘忽,呃了半晌:“也不一定就是南岑放的吧,或许……”

    “或许在场还有人能干出这傻逼事儿?”骆明让冷哼。

    呃,左昕昊将在场所有人环视了一遍,都是男生,个个人高马大。他又幻想了下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往桌子上扭扭捏捏放糖的画面,不由自主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骆明让脸色铁青,哼了三声还是觉得不解气,就换了个坐姿继续哼。

    左昕昊受不了那低气压,讪讪地摸着鼻子坐远了些,但就是有人不懂眼色要往上凑。

    那个公证人正义凛然地走上前来,从桌子底下将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下去的糖纸捡起来递给他。

    “别气了兄弟,这还有一颗你的呢。”

    骆明让瞥了眼那明显空了心的糖纸,脸更黑了,语气不善:“你怎么就知道是我的?”

    男生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因为是……我从白色这边拿了吃的?”

    啧,左昕昊明显感觉到这话一说完某人身上寒气更甚,三两下跳起来跌跌撞撞就往自己的原座位跑。

    那男生还又傻又憨,根本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等反应过来已经迟了。

    骆明让额上青筋暴跳,扔了水站起来拽他领子,眉眼间满满都是戾气。

    “我操你大爷!”

    ……

    谢裴用冷水洗了脸。

    头发新长出来了些,他用沾着水的手将额间那撮拂到脑后,抬头看镜子。

    水珠从发梢掉下来,滑过鼻骨,他看着它从下巴处跌落在洗手台边沿,瞳孔略微涣散。

    他一个人打了近十年的篮球,技术还行,但根本不熟该怎么去和另一个人打对抗。

    骆明让的防守简直是一绝。

    篮球到底还是个群体运动,谢裴自嘲地勾了勾唇,眼底微红。

    他又抹了把脸,关了水龙头往出走。

    裴钦阳抱着臂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发呆,听到声响抬头。谢裴却像是没有看到他似的,径直低着头走过去。

    “你故意的吧。”错身而过之时,裴钦阳淡淡开口,语气嘲讽。

    “哪是什么比赛,你根本不在乎输赢,甚至就想着输了有正当的理由离开这里吧。”

    “陵都尽是些你肮脏的回忆,你早就迫不及待想摆脱这里了吧。那你直接滚就好了啊,还冠冕堂皇答应什么破比赛!”

    “谢裴,你他妈真的有心吗?!”

    谢裴侧身站着,静静听他说完才转过来直视他满是恨意的双眼。

    他很认真,也很坚定,他说:“我想赢。”

    裴钦阳怔了怔。

    谢裴不屑于和他解释什么,话放下就退开几步要往回走。

    “等等。”裴钦阳慌乱地拽了拽他的胳膊。

    他从兜里把东西掏出来,举到两人中间微微张开手心。

    红绳绕在他的指间,但最中间的玉佛却顺着重力滑下来,在空中悠悠地晃着。

    谢裴抬眸。

    “南岑押的,给你。”他说。

    “我亲眼看着她放的,这东西应该对她很重要,她拿在手里摸了很久,但还是押给你了。”

    谢裴比他更清楚这玉佛对她的重要性,毕竟第一次见面时,她宁愿和那些人拼命也不愿意把这东西交出去。

    “她那么相信你,你忍心让她失望吗?”裴钦阳继续刺激着他。

    谢裴紧紧抿着唇,说:“我说了我想赢的。”

    “可你的心态已经崩了。”在骆明让光明正大在他面前扣了那三个篮开始。

    “你还拿什么赢呢?”

    谢裴咬了咬后槽牙,呼吸骤然加重。

    裴钦阳把玉佛收起来,重心移到右腿上:“骆明让是力量型球手,攻势很凶体力消耗也快,你只要能拖到后期,希望还是很大的。”

    谢裴沉默地看了他半晌,开口:“为什么和我说这些,你希望我赢?”

    “只是见不得有人消极对待比赛。”裴钦阳站直身体,冲他挥了挥手走了。

    坠子还勾在他指间,他向后摆手的时候那玉佛就跟着在空中轻轻摇晃。

    胖乎乎的弥勒佛乐哈哈地笑,在灯光下反射得有些透明。

    谢裴伸手从兜里掏出根棒棒糖,荔枝味的。

    他剥了外皮把糖喂进嘴里,又把糖纸重新塞进裤兜。

    握着糖纸的手不断收紧,指关节都泛起了白,他置若罔闻,叼着糖靠在墙上低头想起南岑的话。

    她说,吃完糖会有好运附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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