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顿饭没在一起吃就算了,谢裴本着日子还长呢的念头,得过且过,但没料到,开学都一周了,他和南岑是一顿饭都没一起吃过。
因为住校了,大家都不回家了,蔡星言就缠着南岑陪她吃饭。
本来两人关系就最好,这也无可厚非,高三时间又紧迫,吃饭时间和休息时间都是紧紧凑凑,实验班和普通班下课时间又不一样,蔡星言磨得紧,南岑没多想就应下了。
她跟谢裴说的时候,谢裴沉默了足足有两分钟,点头的幅度轻微的几乎看不见。
南岑叹口气。
她也为难啊,但到底已经答应了蔡星言,只能挪着小步跟在谢裴的后面轻轻戳他脊柱,说先这样,后面她找机会再和蔡星言说。
谢裴没说话,也没回头,只是反手捉住她手指,捏了捏——甩掉了。
南岑只能欲哭无泪。
事情的转折是在第二周的周二。
按照现在的作息是中午普通班比实验班早放十五分钟,下午则相反。
六点下课南岑拽着蔡星言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食堂,正要往队伍里走呢,旁边忽然有人叫了她一声。
南岑一转头,就看见谢裴坐在不远处朝她招手,面前摆着两盘饭。
“打好了,你们吃。”他站起来,点了点头就要走。
南岑拽住他:“你呢?”
“吃过了。”谢裴笑了笑,走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天,蔡星言着不住了,说要给他转钱。
都还是学生,人两口子互相掏钱倒没什么,她跟着占便宜叫个什么事。
谢裴大义凛然地拒绝了,说南岑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不用跟他客气,第二天依旧这样,不过稍稍改变了点策略,他不走了,就坐在他们不远处一个人吃饭。
南岑受不了,喊他过来一起吃。
谢裴眨眨眼,“绅士”极了:“不用,你们女孩子说话我在不方便。”
然后掐好时间在她们快吃完之前吃完,刷完一波存在感,走了。
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两天。
眼见着下一周他又开始如法炮制,蔡星言终于受不了了:“我真的服了你两不还没在一起呢嘛……卧槽,我他妈跟你说话呢!”
她一拍桌子,把心不在焉正用余光偷眼瞧谢裴的南岑吓了个激灵。
“咋……咋了?”
“见色忘友。”蔡星言瞪她。
“谁陪你吃饭呢我就见色忘友了?”南岑不服。
“人是在我面前坐着呢,心和魂早跟着男人跑了吧。”
“你少污蔑我。”南岑心虚地刨了两口饭。
“行了我明天开始跟着陈盼如她们一起吃,你们两口子爱上哪儿腻歪上哪儿腻歪去。”
“没事我跟他说……”
“没事个屁!”蔡星言继续瞪她,“你别跟我说你看不出来他打的到底是个什么主意。”
“嗯……”南岑眼神飘忽支支吾吾。
“饭钱他不要我转给你吧。”
“别啊,他掏的钱你给我干嘛呀。”
“……”蔡星言默了默,妥协了,“行吧。”就当收的谢裴从她手里抢人的报酬。
第二天谢裴终于如愿和南岑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心情颇佳,胃口都开了,比平时多炫了一碗饭。
“你是不是故意的?”南岑咬着筷子问他。
谢裴抬眼看她,没说话,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南岑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也有今天啊。”
谢裴低头给她夹菜,“过程不重要,目的能达成就行。”
“言言还好,她虽然大大咧咧的但到底是女孩子,心思细腻一点,”南岑觉得好玩,“要是碰上左昕昊那个神经粗脸皮厚的,指不定真就心安理得当你请客了,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谢裴不冷不热地瞥她一眼,“你觉得我会让你和别的男生单独吃饭?”
南岑乐了,提醒他:“我们还没在一起呢谢裴。”
“嗯,”谢裴擦了擦手,不以为然,“迟早的事,提前适应适应也好。”
南岑乐坏了。
……
每届高三第一学期刚开始都会有个打气的晚会,大概会占掉两个晚自习,时间长一点一晚上也就过去了,结束直接回宿舍睡觉。
这届的就安排在第四周周三晚上。
每个班先在大礼堂外边列队,然后由班长一个班一个班领进去按划分的区域分别就座。
南岑班里集合的时候前十个班已经进去了,他们是最后一波。
一般这种晚会年级都会刻意偏心实验班,把三个实验班安排在最前面,给予他们最好的观赏体验,南岑坐下后就绷长脖子往前看——他们这块比较靠后,中间隔着近十个班,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
她有些失落,但人实在太多了,挤过来挤过去也不现实,还有老师看着,只能作罢。
蔡星言坐在她左边,不知从哪儿搞来了一捧荧光棒,递给了她几根。
到点了,大灯熄了,音乐响起,只有舞台上的追光灯亮着,追逐着翩翩起舞的少年郎们。
蔡星言很兴奋,跟着音乐一起唱,摆着荧光棒完全投入了进去,丝毫没有察觉到身边的人变得异常沉默。
南岑有个小秘密,谁也不知道——
她其实有些小自卑。
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南俞安没钱支持她完整地学一门特长,她表面大大咧咧地说自己也不喜欢那些东西,其实心里可羡慕啦。
楼上的那家孩子从小就学钢琴,吃完晚饭的时候她妈妈会盯着她至少练一个小时的琴,每天始终如一。
那个时候南岑家也吃完饭了,小南岑趴在桌子上写作业的时候,琴声从窗外飘进来,钻进耳朵,她的思绪就会跟着远去,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一个院子里的小孩儿难免不会碰到一起,一天周末,小南岑在窗子上看到那个小女生在楼下玩儿,她做了好长时间心里建设,终于鼓起勇气下楼想和她交朋友。
小女孩儿一愣,听见她夸她弹琴好听,忽然不知哪里来的优越感,又或许只是为了在小男生们面前争面子,竟然昂着下巴说:“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我们搞艺术的只和搞艺术的在一起玩儿。”也不知道八九岁搞的什么艺术。
现在想想是觉得讽刺又好笑,但那时候南岑才八岁,上小学三年级,正是小孩儿心理开始敏感的年纪。
从那时起,她便一直有些小自卑。
学校每次安排要看节目的时候,她看着台上表演的小朋友们就会觉得自己和他们格格不入,反思为什么别的小朋友会那么多东西,而自己除了读书什么也不会。
当然,这点小自卑被她藏得很好,南俞安一直都不知道,要不然他肯定自责死了,砸锅卖铁也要供自家闺女儿学点什么,但小南岑很懂事,她不想增加父亲的负担。
“在想什么?”
旁边熟悉的低沉声线蓦地打断她的回忆,南岑讶然转头,在昏暗的灯光下对上那双同样熟悉得心尖发颤的眼睛。
是谢裴。
南岑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她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过道还是被那些自带了凳子的班级挤得满满的,很难走人。
“我来迟了,正巧你这儿有位子就坐这儿了。”
南岑一脸你骗鬼的表情,明明刚刚左昕昊还坐在这儿。
谢裴哼笑,觉得她傻傻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可爱:“好吧我故意的,让左昕昊帮忙占了个座。”
南岑恍然大悟:“怪不得。”她那会儿还疑惑呢,左昕昊以前都是和他那帮哥们儿们离不得舍不得,今天怎么挑着她旁边坐下了,挨着过道,和他那帮兄弟们隔了两排。
“看见我你好像也没多开心啊。”谢裴挑眉,似是对她略显平静的态度有些不满。
南岑自然是惊喜的,只是尚未从刚刚沉浸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她嗔瞪他一眼:“要不然咋样,你让我当场激动地跳起来抱着你亲啊?”
“也不是不行。”谢裴歪着脑袋,好像还真思考起了那个画面。
“你现在怎么越来越坏了。”南岑掐了他一下。
谢裴无声地笑,整个胸膛都在发颤。
黑暗中,轻微的震动勾得南岑红了耳根。
“刚刚在想什么?怎么魂不守舍的?”
他终于不再逗她了,偏头又问了一遍。
南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算了,极轻地叹了口气:“没什么。”
谢裴一出现就把她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赶跑了,现在再拿出来说其实也挺没意思的。
谢裴没说话,只是还维持着转头的动作定定地看她,眸子沉得发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南岑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干巴巴地瞪他:“干……干吗?”
谢裴把头转回去,轻笑,也说:“没什么。”
两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
台上的节目换了又换,这会儿正在念一首诗,抒情的诗——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是《致橡树》。
南岑忽然有些动容,戳了戳谢裴的手臂,小声问:“谢裴,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
“那……你喜欢我什么?”
“你喜欢我什么?”谢裴垂眸看她,不答反问。
“我先问你的。”南岑瘪着嘴,又狠狠戳了他三下。
谢裴吃痛,干脆把她的手攥手心里,牢牢握着。
南岑甩了两下没甩开,也就红着脸由他握着了。
反正没有灯,没人看见两人在下面干什么,也没人看得见她现在脸有多红。
“你先说。”谢裴偏偏要耍赖。
“嗯……”南岑只觉脑袋被热气熏得昏昏沉沉的,但还是能脱口而出:“喜欢你温柔啊,善良啊,学习好,长得帅,有担当……”
她长长说了一大串,竟觉得世界上所有美好的词放在他身上都不违和。
谢裴静静地听完,点头:“嗯,继续。”
南岑一头雾水:“继续什么?”她把能说的都说完了已经。
“说完我的,说说你自己的。你觉得我喜欢你什么?”
南岑瞠目结舌:“是我问你呢。”
“我就想听你说。”
南岑受不了他竟然用类似撒娇的语气说这样的话,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
“……嗯,善良?”
“嗯。”
“……乐观?”
“嗯。”
“上进?”
“嗯。”
“……”
南岑绞尽脑汁想了五六个,说不下去了,总感觉这样像自恋似的。
“你别光嗯啊。”她拿指甲刮了刮他的掌心。
“你说的对啊,我为什么不能嗯?”谢裴似乎很疑惑。
南岑咬着唇,别过脸去不说话了。
谢裴默了默,悄悄又往她那边靠了靠,把她圈在一个能让她感觉到足够安全感的范围里。
“南岑,我不会说情话,语文造诣一般词汇量也不够,如果你非要问我为什么喜欢你,我只能说,你值得。”
南岑猛地转头,看着他,隐在昏暗中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谢裴在一片流光溢彩中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脆弱,心里一揪,却更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是坚定地重复着:“就是值得。”
南岑把头转回去了,她怕自己真的哭出来。
她也有自己的壳,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难堪,谢裴体贴她,也把头转正了,只是握着她手的力气又紧了紧,似要把心里所有的柔情与坚定都通过相连的掌心传递给她。
她需要多少安全感,他就给她多少,甚至更多,都可以。
因为就是值得。
她永远不知道她在他的心里有多好,就像他也没想到,他在她眼里竟然是一个近乎没有缺点的人。
两个人在一起本来就是互相挖掘并包容彼此的过程,他坚定了是她,所以不管现在有没有在一起,他都心甘情愿把所有的真我与真心都剖析给她看,也惊喜她愿意露出更真实的一面给自己看。
日子还长着呢,总有坦诚相待的一天,两颗不同的心脏也总会紧紧相贴同频率地跳动。
而此刻,五光十色的镁光灯下,喧闹的人声中,他与她在无人知道的角落紧紧的十指相扣——
这就是他给她最真挚而热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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