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高三晚会,晏南川坐立难安。
旁边朋友被他扭来扭去扭烦了,踹他一脚,“你屁股上长刺了?”
晏南川指着台上,眼睛瞪得滴溜圆,“这能听?”一首《理想三旬》,唱的和那理想十八就夭折了一样。
“总比上课好吧?”
那倒也是,晏南川点点头,站起来。
“哎干嘛去?”朋友拦住他,蠢蠢欲动,“又去网吧?”
“不去,困,回去睡觉。”
“啧,你悠着点儿,上周才回家呆了三天。”
“那,网吧?”
“走走走。”
晏南川嗤了声:“我开玩笑的,我真困了,想回去睡觉。”
“行行行,我还能拦着你不成,不过你小心点儿,其他两个年级还上晚自习呢,这个点正是教导主任转的时候。”
“知道了。”
晏南川敷衍地应下,猫着腰从大礼堂后门溜了出去。
他本来真的打算径直回宿舍的,走半路又想这出都出来了,不如“顺道”去买份烤冷面,于是他轻车熟路地左转,爬树,翻墙,一气呵成。
附中和职高中间隔了条巷子,从这个墙翻出来就是那个巷子,晏南川走了两步,忽然听到一墙之隔有人唱歌。
巧了,还是《理想三旬》。他一挑眉。
“就歌唱吧,眼睛眯起来……”
“铮——”吉他声倏地响起,晏南川心上一震,忽然就走不动路了。
太他妈有感觉了,他脑子里满是卧槽,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隔壁墙头上坐着了。
路灯下的人影侧对着他,有些模糊,晏南川大致看了眼,狼尾鲻鱼头,有点小帅,又摸了摸自己前两天刚剪残的头发,更惆怅了。
少年的嗓音低沉,压下来时还有些烟,特别适合唱民谣。晏南川想了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跳下去买了烤冷面和饮料又回来,靠在墙头听完了这一场“个人演唱会”,等少年抱着吉他走了,才扔了垃圾悠悠往回赶。
2
晏南川有个秘密基地,那里放满了他的宝贝——仿真枪,迷彩,急救包,军衣军裤等等。他是独生子女,又住在没有院子的高楼大厦里,小时候朋友少,他就一个人跑到这里和空气打仗,后来学习忙了就很少来了,但偶尔还是会过来摸摸他的宝贝们——这些年又陆续买了些好家伙,可以卖钱的那种,他放在两个箱子里藏在车库的角落。
这天他写完作业又来了,到了地方却发现不对劲——
仓库的门大开着。
虽然门上本来就没有锁,但他修好了那个门栓,每次离开的时候都会检查一遍,所以很明显,门是被人打开的,但好几年了,这里根本没来过人。
眼下情况不明晏南川也不好贸然过去,就藏在一棵能从那个角度看到里边的树后面悄悄打量。
仓库里干净不少,明显是被人打扫过了,一个少年正往墙上挂着照片,而另一面墙已经满了,想来不是第一次来了。
狼尾鲻鱼头,晏南川一时觉得眼熟,看了一圈又看到墙角摆着的吉他,想起来了。
原来还染了头,那个颜色也挺酷的,他心说。
等眼睁睁看着少年把剩下的半面墙也贴满了,晏南川才想起来去看他摆着箱子的那个角落。
嗯,没人动过,他放心了,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又停下,后知后觉般转头又看了一眼。
哦,不是他一个人的秘密基地了,他想,转瞬又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他竟然就这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3
打完篮球回家的路上,晏南川遇到一只小橘猫,小小的,就围在他脚边打转。
他走不脱,索性蹲下来摸它的头,“小东西,你妈妈呢?”
小猫喵呜喵呜地叫着。
“哦,你妈给你弄吃的去了啊。”晏南川兀自说道。
“你饿了吗?”他又揉了揉它的脑袋,正打算把它抱起来去买点吃的,就听“咔嚓”一声,有人在拍照。
晏南川茫然地转头,乐了。
狼尾鲻鱼头。他觉得他跟这小伙儿的缘分真的妙不可言。
“小伙儿”走上前来,“抱歉打扰你,我只是觉得刚刚那个画面很美好,情不自禁就拍了下来,你介意你的手入镜吗?”
原来是个女孩子——“阅女无数”的小晏同学可不像他眼神不好的妹妹妹夫,一眼就看出来了。
“哦,我看看。”他蓦地笑了。
柯哲把相机举给他看,果然只拍了手。
晏南川扫了眼,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不行,我这挺介意别人偷拍我的。”
柯哲明显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过她也尊重,毕竟有的人对这方面确实比较警惕……额,哪怕只是一只手。于是她点点头,说:“好的,那我删了。”
“哎别啊,你拍都拍了,对我的精神损失已经造成了,不是删了照片就能弥补的。”
柯哲皱眉,明白过来今天运气不好,遇到难缠的了,语气不免有些暴躁:“那你想怎么办?”
晏南川掏出手机,笑嘻嘻:“这样,先加个联系方式吧,你每天都在手机上跟我道一遍歉,道到我满意为止我就原谅你。”
柯哲嘴角一抽,终于忍不住了,一翻白眼,“有病。”
说完转身就想离这个神经病远一点。
“哎哎,”小狼尾生气了,晏南川不敢继续逗了,怕人真以为自己是变态,赶紧说,“我开玩笑的,照片拍的挺好的,能发给我吗?”
“……”
两人就这样交换了联系方式。
4
晏南川又气又委屈地甩回家,把卧室门关的震天响,外边他妈在骂什么他已经顾不上听了,一头扎进被子里眼睛都气红了。
一个多小时前他去打印东西,正好碰到从隔壁照相馆里洗完照片出来的柯哲。
两人现在熟了,他也不和她客气,直接就把装照片的小袋子抢过来看了,“快让我看看这次又拍了什么好照片……”
他说不出话了,因为五张照片都是一个男人,同一个男人!
晏南川笑的有些僵,“这谁啊,长这么丑。”
柯哲瞪他一眼,把照片重新抢回去装好,“比你帅好吧?”毕竟是要给南岑的,她小心地把纸袋褶皱抚平,封口也封好。
晏南川受不了她那副“视若珍宝”的样子,深吸了几口气才把不适压下去,扯了扯嘴角,问:“待会儿一起去吃饭?”
“不要,”柯哲摇头,“还有人等着我呢。”
“谁?”晏南川肉眼可见的躁郁起来,抓着她胳膊的力气一时都没注意没收住,“是不照片上那个男的?”
柯哲被扯的一痛,“嘶”了声,揉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抬头莫名其妙地看他,骂:“傻逼。”
“……”
“傻逼傻逼,你才傻逼!”晏南川愤愤不平地锤了好几下床。
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这么委屈……一定是因为柯哲说那个男的比他帅——
靠北,气死他了,明明他才是天下第一帅好吧?
5
晏南川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着要不就这么死了算了,就不用再做这么痛苦的选择了,但不行,他的理想还没有实现,他的母亲也正是最需要他的时候,所以又回到原点。
父亲这两天在忙着办调职手续,医院里也是舅舅在帮忙,大家都很理解的留给他充足的时间和空间让他填志愿,但这和他之前预想的一点儿也不一样——他都已经做好要为理想和母亲争执的准备了,但他的母亲倒下了。
晏南川坐电脑前发了一天的呆,脑子都快炸了,第二天一醒来就去了老地方,他觉得他需要一个安静一点的地儿好好冷静冷静。
还没走近呢就听见吉他声,还是《理想三旬》,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今天不管是歌声还是琴声,似乎都比那天要低沉得多。
晏南川走过去,和她并排在那块大石头上坐下。
吉他声一顿,但没停,两人于是在这一曲落罢前都没有开口说话。
气氛静默了几秒,晏南川弯下腰抱住脑袋,声音闷在怀里:“我妈住院了,癌症。”
柯哲张了张嘴:“……”人对生死都有畏惧之心,迎面而来就是这样一个消息,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好在晏南川也不是专门来倒苦水的,他现在站在十字路口,需要一个引路人,“我还能当兵吗?”
“能的。”柯哲默了默,低头。
晏南川:“?”
“如果你能接受阿姨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没人照顾的话。”
晏南川:“……”
“不是,你这想法也太极端了吧,我爸咋可能让我妈一个人在医院呆着嘛。”
“叔叔也不可能24小时守在床边呀,再说了,你爸是你爸,你是你,你陪着阿姨和叔叔陪着阿姨那意义能一样吗?”
虽然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但他的理想呢?理想于他的意义又怎么办呢?晏南川挠挠脑袋,仰面向后躺倒,更烦了。
柯哲瞥他:“你也别指望能从我这里听到你想听到的——咱俩从一开始就站在两个立场,你又不是不知道。”
晏南川当然知道。他是理想主义者,理想至上,走的每一步路都是为了理想;柯哲不一样,她更偏向于家庭,更愿意为家人牺牲自己。
以前觉得真是互补,现在才发现就是纯纯的观念不和,倒也难为两人还能做这么久的朋友。
晏南川叹口气,每次谈论到这个问题两人必定得吵,但他今天没状态,索性转移了话题:“哎先别说我了,你今天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看上去心情好像没比我好多少啊。”
不提还好,一提也烦,柯哲也抓抓头发,躺倒在他身边。
“我爸发现我拿的那个奖了。”
她的相机是之前房东的女儿送给她的,她从此爱上了摄影,到目前已经快三年,但学摄影太烧钱了,她深知那对她的家庭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所以她没敢跟家里讲,只说自己就是闲着的时候瞎拍一下,洗出来的照片也不敢往家里放,基本上都挂在这里了。上个学期她报名参加了个摄影大赛,运气好拿了个一等奖。奖状压在书架最底层,没想到昨天被唐其铮误打误撞翻出来了,联合林隽拉着她秉烛夜谈,说不能浪费了她的天赋。
晏南川愣了下,笑:“所以?”其实他已经能猜个七七八八了。
“他们想给我报班。”柯哲叹口气。
“报班?”晏南川嗤了声,“要我说你还不如现在好好学习以后考个好点儿的大学系统的学。”
“重点是这个吗?”柯哲瞪他,“我就没想过要学摄影好不好?”
“有天赋为什么要浪费?”
“光有天赋有什么用,有钱吗?”
“但他们不是愿意为你花钱吗?”
“是,他们愿意,但我不愿意!”柯哲腾一下坐起来,吼,吼完肩膀就垮了,脸埋进掌心里。
“我和你们不一样,晏南川,”因为手捂着她的声音有些失真,但依旧能听出哽咽,“我是捡来的孩子……不是你们父母和你们开玩笑的那种捡来,我真是捡来的孩子,没有他们我甚至活不过那个冬天的那种……而且因为某些事,我对他们还有愧疚……所以我想报恩的心是你们的百倍、千倍;所以比起实现理想,我更想早一点赚钱让他们轻松一点……你不会懂的。”
晏南川是第一次听柯哲提起她的身世,也是第一次见她哭,心疼和慌乱无以言表,他甚至来不及细想,就控制不住地把她抱进怀里哄着了。
“……他们不会希望自己成为你的负担的。”他轻轻拍打她的脊背,给她顺气。
“……”柯哲轻轻抽搐,说不出话。
好半晌缓过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从他怀里退出来,抓抓脑袋,“对不起,你本来就已经够烦了……我是不是又给你添堵了?”
“你跟我客气才是给我添堵好不好?”晏南川锤了一下她的肩。
两人都笑了。
又沉默了会儿,柯哲歪了下脑袋,说:“那什么,你的问题恐怕我确实没办法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但我想有的人或许可以。”
“……”
两个二等功,三个三等功,还有几个别的什么奖项,勋章一个一个被掏出来的时候,晏南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差点直接跪了。
其实也不用他说些什么,唐其铮光是看着他的表情都足够受用了。
“可以跟我讲讲您的故事吗?”晏南川崇拜地看着他。
“害,往事不值一提——我记得我刚入伍的时候……”事实上自从搬到陵都,唐其铮已经好久不曾提过那些令他自豪的过去,谁让林隽都已经听了百八十遍耳朵都快起茧了,如今可算让他逮着机会了。
长篇大论豪情壮志地说着,纵使口齿发干也不嫌累,毕竟想再找一个晏南川这样认真且及其真诚捧场的倾听者可不容易。
“我想成为像您一样的人。”晏南川替他续了茶。
“像我?嗨呦,部队上比我厉害比我强的人多了去了,光像我可不够。”唐其铮打趣道。
“听小哲说,当兵是你从小到大的梦想?”
“是,”晏南川苦笑,“但……”
唐其铮了然,拍拍他的肩,“怎么,遇着事儿了?”
晏南川吐出一口气:“我妈生病住院了,她需要我。”
“哟,”唐其铮皱眉,问,“没什么大事儿吧?”
“癌症,医生说发现的有点晚,肿瘤没办法彻底切除,随时有复发的可能,就是说,有可能我前脚一走,后脚我妈就……”晏南川顿住,“而且看病还需要钱,我总不可能让我爸那么大年纪的人了还在外奔波……”
“家里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吗?”
晏南川茫然地摇头:“……没有,我是独生子女。”
“叔,我该怎么办?”他抱住脑袋,痛苦不堪,“我不甘心就这么放弃理想,也放不下我妈……我该怎么办?”
唐其铮叹了口气,挨着他坐下,拍着他的肩安抚他:“小伙子啊,路要自己走,叔没办法替你做选择,但叔可以告诉你,不管你选了哪一条路,遗憾都是避免不了的。”
“叔当年虽然不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却也是唯一的儿子,但我爸我妈……却没一个是我送葬的,甚至我妈死的时候家里人都瞒着我不肯告诉我,我也是第二年休年假回去的时候才知道——叔无愧国家,但愧对父母,这么多年了想起来也还是会难受,但叔也不后悔。”
“自古忠孝难两全,但大家小家都是家,有人守大家就必然要有人守小家,都是英雄,都了不起。如果你选了大家,那你是国家的英雄,这无可厚非,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痛并不会因此而减少半分;如果你选了小家,那叔要你记着,这不是说明你就成了懦夫,你依然是英雄,是你家庭的,更是你自己的。没人会说忠大于孝的,也没人会说忠不如孝的。”
“所以啊,别怕做选择,这道题从来就没有对错。”
“……”
6
今天一天可真够有意思的,柯哲开了门,甩着钥匙往房间走。不过她没打算就这么把谢裴的小心思告诉南岑,毕竟喜欢是一回事儿,但究竟能做到几分她还拭目以待。
唐其铮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见她回来了就招呼她:“过来。”
柯哲不明所以地走过去。
唐其铮拿出一张宣传单,说:“我已经联系好机构了,你明天过去试听一节课,不喜欢咱们再换。”
柯哲笑不出来了,低头,“我不想学。”
“为什么?”唐其铮不明白,明明她就是喜欢的。
“摄影没出路。”
“说什么傻话呢?啥东西学好了都有出路。”
“就是没出路。”柯哲嗫嚅。
“谁说的,我看就挺好——咱之前那个房东的女儿不就学这个的嘛,人现在全国各地跑着拍杂志混的不也是风生水起的?而且你不是喜欢嘛,就算咱以后不把这当饭吃,那多个特长也没差。”
“爸,”柯哲轻声打断他,“我下学期高三了。”
“爸知道,我问过老师了,小班可以根据你的时间来,后面你觉得时间紧的话剩下的课等高考完还能接着上。”
“小班?”柯哲皱眉,“那沉没成本也太高了吧。”
“……什么东西?”唐其铮没听懂,但他知道成本是什么意思。
唐其铮沉默了会儿,看她,“你跟爸说,你是不是怕花钱?”
“不是。”柯哲别过脸去。
自家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他还能读不懂她的微表情?唐其铮脸色难看起来,“你最好不是,老子给小子花钱天经地义……”
“但我明明不配。”柯哲鼻子一酸,终于压抑不住情绪了,不过说完下一秒就后悔了,因为唐其铮眼里的受伤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
唐其铮红着眼睛瞪着她。明明前后不过几秒钟时间,他好像一瞬间老了十岁。
柯哲慌了:“爸……”
“林隽!林隽你出来!”唐其铮不理她,兀自叫着。
“怎么了怎么了?”林隽擦着手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别做我的饭了,我不配吃。”唐其铮涨红着脸。
林隽瞪他一眼,骂:“又犯什么病呢?”
“你——你闺女——”唐其铮指着柯哲,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我把你闺女养的说她不配花我的钱——我看是我不配……饭我不吃了,饿死总比气死的好。”他甩手进了卧室,把门甩到震天响。
“……”林隽转头看柯哲,“你真这么说的?”
柯哲抿着唇不答。
林隽见她一副默认的样子,深吸口气,把抹布往桌子上一甩,也瞪她。
平时没脾气的人一旦发起脾气来最是可怕,柯哲缩了缩脖子,头埋得更低。
良久,林隽叹口气,轻声问:“为什么要说那种话?你爸最爱你了,听了得多寒心……什么你的钱我的钱配不配的?那钱花在你身上叫花吗?那叫培养!我们就乐意把我们闺女儿养的白白胖胖,漂漂亮亮的——睡醒一想:哟,我们闺女有天赋,爸爸们高兴都来不及呢,恨不得钱砸你身上就怕耽误了你……这就是我们赚钱的动力和乐趣啊,为你花钱爸爸们就是高兴——那钱我都不稀罕给老唐花,就稀罕要好好养我闺女……结果转头你跟你爸这样讲,你爸得多伤心啊。”
“可是……可是……”柯哲泣不成声,擦着眼泪,“可是我做错了事。”
“什么天大的事儿把我们宝贝都气的口不择言了?”
“当初……当初要不是因为我,我们根本没必要搬家……是我……是我识人不清,什么人都往家里带……他们出去乱说,害得你们名声都臭了。”
林隽愣了一下,失笑,“害,我还当什么呢?搬家那是爸爸们早就商量着要搬了,毕竟那小地方教育真的是太落后了。”
“还有你说的那什么名声,我和你爸都是差点死过一回的人了,还在意那个?再说了,那些不分青红皂白就见风使舵的人,谁管他们怎么看啊?真正有脑子的人还是很尊敬我们的——咱当初走的时候你那几个叔叔不还来送我们来了吗?你忘了?”
“可是……可是就是我带人回家了之后才有人来找咱们家麻烦的,还有,隔壁班还有人去工地上骚扰唐爸……”
“你说那群小屁孩儿?嗨哟,那算什么麻烦啊?你爸扫帚一挥就再没见过他们了……他们在学校没闹你吧?欺负我们都好说,要是敢欺负我闺女儿——你把名字报上来,我让你爸连夜坐火车回去把他们皮掀喽。”
“爸……”柯哲哽咽着扑进林隽的怀里。
“哎,”林隽应了声,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这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我都快忘了……你不会惦记了这么多年吧?害,心里有事儿就跟爸爸们讲呀,一个人胡思乱想多难受。”
“爸……”柯哲跟个小狗似的蹭着他。
“行了,你还有个爸要哄呢,赶紧的去看看,我饭要剩下拿你是问昂。”
“嗯!”柯哲点头,擦干眼泪去推卧室的门。
“爸……”她噤了声。
那是十八年来她第一次见唐其铮红了眼眶。
7
晏南川的志愿反应最大的还是南俞皖。她说自己都已经跟同病房的人炫耀完自己儿子要去当兵了,为什么晏南川中途反悔。
“是不是因为妈?是不是?”她哭红了眼睛,“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不是,”晏南川慌了,脱口而出,“您想什么呢?我这……我就是喜欢上一姑娘。”
“……”
哄完母亲从病房出来时晏南川还有些恍惚,有些话不经脑子,但经心。
原来他早就对柯哲动了心。
8
好不容易等到柯哲高考完,晏南川总算能放开追人了。
他拿着随便抢的但网上炒的很火的演唱会门票去找她,试探着说想请她去听演唱会,但柯哲拒绝了,她说她准备复读。
“复读?”晏南川傻眼了,“复读干嘛呀?那压力多大呀,分数不是都还没出来呢吗?”
“我考什么样儿我有自知之明,”柯哲瞥他,“上不了陵艺的。”
“陵艺?等等,你是说……陵艺?”
柯哲点点头,当初那个培训班她最后还是没去上,但她和唐其铮林隽他们约定好了,就像晏南川之前提议的那样,她打算考个好大学去系统的学习摄影——陵艺是她最好的选择。
晏南川反应过来乐坏了,吊儿郎当地吹了声口哨,唱:“复读好,复读秒,复读呱呱叫。”
他冲她竖大拇指,两人一对视,都笑了。
9
柯哲大三那年,晏南川照常约她出来吃饭,那天散步回家的路上月光很美,两人的手不知怎么就牵到一起了,然后一直牵到了柯哲家门口。
分别前晏南川试探着伸出手,而柯哲大大方方地回抱住了他——
两人就这么在一起了,甚至不用多余的语言,多年的默契让一切都水到渠成。
10
柯哲正式毕业第二天,两人领了证。
11
晏南川工作第六年,小夫妻俩结婚第四年,南俞皖胃癌复发,没活过那个冬天。
葬礼隔天,晏南川在常用的文件夹里发现一张小纸条儿,上面写着:妈下辈子身体好点儿,你去当你的英雄。
夕阳西下,他在书房坐了一个下午。
六点多钟柯哲来敲他的门,“吃饭了。”
晏南川伸手求抱。
柯哲笑了笑,过去抱住他。
“人生有时候真的蛮有意思的,”晏南川扯了下唇感慨道,因为抽多了烟声音有些沙哑,“就像我们最后竟然都走了和刚开始设想的完全相反的路。”
柯哲摸了摸他的头发,问:“你后悔吗?”
晏南川沉默了,或许是在回忆这几年的来来往往,或许是在辨别自己的真实情绪,最后他说:“不后悔。”
就像唐其铮当年说的那样,遗憾不可避免,但他也不后悔。
“好啊,不后悔就好,”柯哲笑了下,“那再跟你说个好消息吧。”
“……”
“我怀孕了。
晏南川猛地抬头。
柯哲拉着他的手轻柔地放在小腹上,说:“前段时间妈坚持着陪我一起去查的。”
晏南川愣了愣,愣完又笑,反反复复,最终还是选择把头埋进她的怀里。
无声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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