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当仁还挑了些东西让以欧阳敬的名义送去欧家,又选了一些送到南大营给兄弟们当伴手礼。
其间有几个不知是昨日席上哪家的公子哥认出了他,上来打招呼,虽然一个都不认识,不过他还是摆着一张假惺惺的笑脸一一应付过去。
徐不让出现的时候抱着一摞书,他心说这方便倒是方便到哪家书房里去了么。
瞥了徐不让一眼,他翻身上马:“走吧。”
徐不让利落上车,马车又开始往前走,谢霓裳翻了翻她的书:“我当你干嘛去了,这附近有书行么?”
“不是,借别人的,正好路过就顺带拿上。”
谢霓裳对游记并不太感兴趣,翻了一会就把书给她理好放在一旁。
“哎,这也是你的吗?”她捡起来一个盒子,打开,看到里面装满香丸的琉璃瓶。
“嗯,随书附赠。”徐不让还在想着刚才听说的事,有些走神。
“什么啊。”谢霓裳打开木质瓶塞,放在鼻下扇了扇风。
是一种温暖的味道,颇有些安神的效果,就像是闲坐桂花树下,一书一茶,偷得浮生半日闲。
“这味道……”谢霓裳颇善医道,能闻出其中有几位安神的药材,还有一些更巧妙的心思,却不是市面上能见到的。比起来这个精致的小琉璃瓶都算不上什么了。
家中藏书,会制香,还与徐不让熟识到会以这些相赠,她一时间竟然想不出是谁。
“喜欢的话你拿些去也行。”徐不让看着她对那瓶子好一阵翻来覆去,不以为意地说。
“人家送你的,我怎好夺爱。”谢霓裳讪笑,倒出两粒香丸,塞到徐不让荷包里,“既然给你了,你也好歹用用,沾点风雅气息。”
徐不让惯是不用这些,不过给她弄好也不会拒绝,拿着荷包捻了捻,又嗅嗅自己指尖,觉得不难闻,便没去管。
到了谢府,早有人等在门口。
“善儿!”
徐当仁骑马在前,先被看到,一跳下马便被一个妇人拢在怀里。
“姑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被勒得窒息,又不好反抗,从嗓子眼里挤出不满。
“傻孩子,在姑姑眼里,孩子永远就是孩子。”妇人放了徐当仁,忽视了那边自己被扶下马车的亲女儿,把刚刚探出个脑袋的徐不让也一把抱在怀里。
“我们辞儿也生得更好看了!”
同样是被抱着,徐不让不慌不忙,毕竟已经经受过谢霓裳的洗礼,谢夫人只是稍有升级。
“姑姑近来可好?”她笑着问道。
徐望月是徐乘风的妹妹,嫁谢家之前就是家里最宠的女孩子,徐家世代将星,养的女儿脾气也干脆。
“好,我们一切都好。”她拍了拍徐不让的背,好像这才看到谢霓裳,语调夸张地说道:“哎呀,这不是谢大小姐么?”
谢霓裳鼓着腮帮子气愤地看着她的母亲。
“我说昨日随着你祖父出门,回来就只有他老人家一个,你像话吗?”妇人叉着腰,数落着女儿。
“这事也怪我,与霓裳许久不见,甚是想念,便留她住下了。”徐不让打着哈哈拦谢夫人。
“行了,知道你们姐妹情深,她什么德行我这当娘的还不知道吗。”谢夫人并不真的生气,告诫似的在谢霓裳鼻头点了点,“走吧,你们祖父还在等着呢。”
在书房见了谢太傅,老爷子昨日见过两人,只是打量了一番,又问了问功课,并未为难。
谢霓裳的父亲常驻在外,只剩几个同龄的小辈,谢夫人只嘱咐午饭时按时回来,便放了他们自己去。
沉重的一声叹息这才落下。
“父亲……”谢夫人看着公公,眉目也有些不由自主的愁绪。
“我从前总觉得你们夫妻,对孩子太过溺爱。”谢太傅放下笔,“这样怎么能教育好孩子呢。”
他望着窗外,春末的天气,清朗得仿佛世间从无黑夜。
“可我谢家有今日之地位,倒也不必再去谋些什么,只求儿孙平安顺遂便好。”
谢夫人心里明白,虽然她看着双胞胎喜爱至极,嘴上夸个不停,可要是真让谢霓裳和她两个兄弟过徐家这样的生活,她肯定早就哭断肝肠,白发遍生。
她也出生于徐家,自然知道他们身上背负的是什么。
当时一堆小孩子,谁不是爹妈的掌中宝,血缘也近,生得玉一般的小团子,转眼间便能看出不同经历在各人眉眼中留下的痕迹。
“轩儿、辞儿体弱,娡儿早寡,我那嫂嫂这些年跟着哥哥,吃了多少苦。”
一室默然,完全看不出刚才热闹的样子。
“你们大哥应该晚点能回来。”魏南衣坐在院中,温婉地笑着看向一行人,旁边是她的长女谢淼淼,三四岁的小姑娘,不像父母的纤瘦体型,被养得白白胖胖,坐在小凳上认真摆弄九连环,看到人来,奶声奶气问了好。
徐不让拿出一盒精致的小点心给她,小丫头开心得什么似的,又看了看魏南衣。
“不准一口气吃完。”魏南衣没办法,只能叮嘱道。
“嗯!”她捧了盒子小跑着往后院去了。
魏南衣叹气:“这丫头过年时糖吃多了还喊牙疼,就是记吃不记打。”
“嫂嫂,你怎么还自己缝衣服啊,不是有绣娘么。”谢霓裳看着她手上的绷子,上面绣着一对鲤鱼,作鱼水合欢样式。
“还不是你这小丫头,自己不善女红,娘叫我帮忙看着点。”魏南衣也很是宠溺地点了点谢霓裳的脑袋。
“哎呀,我又不急着嫁人,嫂嫂你都六个月了,还是注意眼睛吧。”谢霓裳也知好地搂着自己嫂子撒娇。
“不让姐姐!”
此时忽然从后院中猛地窜出来一个男孩,长得与谢霓裳六分相似,唇红齿白,小圆脸蛋,倒像个小姑娘。
“兰舟,别乱跑!当心撞到人。”谢霓裳站直了呵斥道。
徐当仁扯了扯嘴角,明明某个人昨天也是这么出场的。
小男孩慢下脚步,跟谢霓裳和魏南衣打了招呼,才看向双胞胎。
“当仁哥,不让姐姐。”
“怎么感觉这声哥叫得那么潦草呢。”徐当仁摸着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谢兰舟,把小孩看得有点发怵,才笑着拍了拍他脑袋。
“尽吓唬小孩。”徐不让把徐当仁撞开,摸着谢兰舟的脑袋,在自己肩膀附近比划了一下:“兰舟也长高了好多啊。”
“那当然,总有一天我会比不让姐姐还高的!”小孩兴奋地握着拳头。
“你是不是少了段台词?”徐当仁不怀好意的笑着。
谢兰舟睁大了眼,脸上不争气地泛起红晕。
“别闹了,逗小孩有那么好玩么。”徐不让又给了他一胳膊肘。
“我一定会保护不让姐姐的!”徐当仁一边闪避,一边尖着嗓子模仿小孩子说话,“身为男人我提醒你,大丈夫一言九鼎……哎呦!”
最后徐不让还是踩了他一脚才让他闭上嘴。
魏南衣在一旁看着他们闹,捂着嘴笑。
两家人也好像一家那样亲密。
午饭之前,谢千行就回来了,气喘吁吁第一件事就是来看妻子。
“哥你也真是,嫂子月份那么大了你还整天在外跑。”谢霓裳不满地数落着他。
“那不是忙么,绮云宫催得紧,我这还是挤出时间回来的。”他脑袋轻枕在魏南衣肚子上,贴着耳朵听动静。魏南衣用帕子擦着他额头上的汗。
“我记得千行哥是在工部供职?”徐不让看着小夫妻两黏黏糊糊有些牙酸。
“说是工部侍郎,现在缺人手得不行,光杆将军,多少事都要他亲自跑。”谢霓裳嫌弃地看着自家哥哥。
谢千行听了半天不知到底听到什么没有,满足地抬起头正色道:“那是尚书大人信任,才放权给我,我怎么能不上心些。”
“看。”她无奈地耸肩。
“射鹿台并非一般宫殿修葺,况且这也是陛下与太后的意思,所有人都当尽心竭力。”
“射鹿台?”徐不让疑惑地问。
“之前还跟我们说国库亏空,扣着大半年的饷,这就在南安大兴土木建这劳什子台。”徐当仁面色不太好。
谢千行叹口气,”不过修射鹿台的资金不少是乡绅贵族的供银……”
几人陷入短暂的沉默,直到谢夫人派人来叫他们用饭。
谢千行下午还要回去,这就算是见过了,谢夫人本来想留他们用过晚饭再回,可听说还有安排,只能放了走。
薛家大门紧闭,敲门让通报一声,也再无回音。
“看来还是不想见我们。”徐不让望着写着薛字的牌匾,一时有些茫然,她只知道这是关于上上一辈的恩怨。
“走吧。”徐当仁转身上马,门却打开了一丝缝隙。
“老爷让我告诉少爷小姐,老太爷确实不在家,老爷子立的规矩,他也不好见你们,只是知道你们平安,心里很是高兴。”
关于这位表舅他们的印象是很小的时候爹娘抱着,在哪的园子里见过一面,一家人躲躲闪闪的实在奇怪。
门房抱出一个盒子,递给一旁的丫鬟,又拿出一篮子水果,递给另一个丫鬟:“这是老爷送少爷小姐的,还希望收下。”
然后就如刚开始一样,门砰的一声关了。
双胞胎对望无言,只得打道回府。
徐不让坐在马车上,打开了那个盒子。
珠钗玉石,金银首饰,小小一个盒子却价值连城。
她现在是真的弄不懂这位表舅在想什么了,如果讨厌他们,怎么会以厚礼相赠?如果不讨厌他们,怎么远道而来连口茶水都不给,面都不见?
她拿起一个水果,每个有巴掌大,金黄的外皮带着点红,闻着有股甜蜜的香气,是她没见过的南方水果。
夏霖也没想到两个人回来那么早,在书房看到两人走过来,瞟了一眼身边的恒通。
年轻人低着脑袋,认真看着书中文字,不时在纸上记着什么,似乎沉浸其中,对周遭事物不闻不问。
他清了清嗓子:“人老了,不太中用,今日我也乏了,就到这吧。”
明白夏霖是下了逐客令,恒通合上手中的书,抬头微笑道:“今日多谢老师了。”
恰好双胞胎进门,他站起身一拱手:“好巧,徐公子、徐小姐。”
在别人家里见到人家还说巧,徐不让要被他弄笑了。
“倒也没那么巧。”徐当仁先说了出来,“我在外面听着状元郎要走?外祖年事已高,不便亲身送客,我来代他送你,还望状元郎体谅。”
徐当仁这逐客令下得完全不给面子,还好恒通并不生气,只是笑笑:“那就麻烦徐少爷了。”
把人送走以后看着研究水果的一老一少,徐当仁鼻子出气:“什么事来待那么久,还蹭了顿饭。”
“哎,你怎么忽然那么小气,咱家请人吃顿饭还是请得起的。”徐不让笑他。
“人家带了礼物,我也不好意思赶。”夏霖指了指桌上几个小盒子。
“你是真傻假傻啊,还有外祖!”
老爷子瞪大眼睛一副老还小的无辜模样:“好凶,变得比你娘还凶了。”
“只能说,昨天的表演没达到效果吧。”徐不让拿起一个果子切开。
“要我说,你昨天就应该让那群小子见见血。”徐当仁表情凶狠地露出一颗虎牙咬着嘴角。
“现在说有甚用,你昨天气都不喘。”她换了一边,绕着核横切开来,递了一半给夏霖,自己也尝了一口。
“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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