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不让晨起难得按照刘妈的审美乖乖被她打扮一次,还抹了口脂。
刘妈满意地看着她点点头:“这才有些大家闺秀的样子。”
她抿着嘴,却感觉有些奇怪。
她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弄得好像她多期待今日似的。
出了门,徐当仁正守在两人的院中,好像他们第一次来南安那日,他等她梳妆一样。
看到她今日模样,徐当仁心中也是一怔。
是什么时候他们两个出现了区别?明明小时候穿着一样的衣服连母亲也很难分辨出来,现在他不觉得自己穿着徐不让的衣服能骗过任何人了。
“走吧,外祖在等你了。”
昨夜下了些雨,风一吹,面皮上宛如刀刮。刘妈拿来一件红正红色带白色裘皮的斗篷给她披上。
“少爷也穿上啊!”等她寻来徐当仁的斗篷时,徐当仁却走远了。
“不用,大男人怕什么冷。”
他今日一袭黑衣,束腰收腕,看着简练挺拔,就是僵硬得有些像院中未开花的梅枝。
“别管他了,今天不出去。”徐不让安慰刘妈道,自己也追了上去。
“傻不傻,一会我可不借你斗篷。”她挽着徐当仁的胳膊并排走着。
徐当仁瞥她一眼:“谁要穿你这……这花花袄子。”
他今日不仅是身躯僵硬,说话也怪怪的,好像一会被提亲的是他。
徐不让哼了一声:“我看你嘴硬到几时。”
两人走至夏霖书房,忽然发现书房中人不少。
夏霖,夏瑞,夏彦,夏家三个男人都在这就罢了,居然还有——
“舅爷,表舅……这么巧今日都在这。”
薛催和薛忘不知为何,一大早也坐在这,他们进来之前几个男人各自无话,唯有夏彦努力地试图挑起些话题。
看到徐当仁、徐不让进来,薛催也是一愣。
“你们来了。”夏彦拭着额角的汗,松了口气。
在座都是长辈,两人分别朝他们见礼。
薛催回过神,一拍桌子:“我说不行。”
夏霖阴测测看他:“这事你说了不算。”
两人语气不佳,夏彦怕他们吵起来,赶紧各自安慰道:“一会儿来了再做打算吧,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她二人坐在夏彦边上,没听懂两位老祖宗吵什么,拉着夏彦袖子讲小话。
“舅舅想让你子封表哥把你娶回去。”夏彦一句话,把徐不让吓了一跳,这也太赶巧了,一会苏沁那边来人提亲,两边撞一块才热闹。
“怎么这么巧今天来……”
“不巧,本就是你外祖请来过眼你未来夫婿的。”夏彦笑道,冲徐不让眨眨眼。
毕竟双胞胎在这,两老头儿也不好发作,夏霖攒起一张笑脸:“老人家说话,就不用你们年轻人作陪了,招呼也打过了,你们忙你们的去吧,有事再差人叫你们过来。”
她正好坐得尴尬,便顺水推舟的辞别众人出门,徐当仁本想留下,也被她拽走。
“哎,你们两,过来。”出得屋,忽然听到隔壁屋子有人叫他们。
那是一个圆脸妇人,四十来岁的样子,笑得慈眉善目,看着就让人亲近。
“表舅妈?”徐不让试探着叫到,夏家的女人她都认识,这个岁数,只能是薛忘的妻子。
“哎,辞儿果然聪明。”妇人笑道,冲他两招手:“男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忙去,咱们吃东西聊天等他们。”
她这样说,两人只好过去。
屋中烧着炭,很是暖和,点心茶水一应俱全,除了薛夫人,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女孩,是薛忘与薛夫人的亲女儿,名为薛苝儿,见了两人,甜甜唤了声表哥表姐。
“也是难得,这么多年爹终于想开了,一大早叫遗之带上我过来府中,车上才听说是有人要与你提亲,糊里糊涂也没说是谁,辞儿告诉舅妈,到底是哪家青年才俊能得到我们侯府大小姐的青眼?”
等他们坐下,薛夫人就开始自顾自说起来,还说表字把人叫生分了,让她们直接喊她舅妈,这样的亲近却并不惹人讨厌。
徐不让手里捧着被她塞的瓜子和糖,发现徐当仁也在看她。
她和所有人都没提过今日要来的是苏沁。
她总觉得不真实,并不是怕他不来,而是觉得明面上自己和他的名字连放在一起都有些奇怪,由自己说出来,就更加奇怪。
“唔……一会就知道了。”她搪塞道。
“哎呀,羞了,没事,舅妈也是过来人,一开始见你舅舅也是羞得人都不会喊。”薛夫人并不死缠烂打,反正不多时答案就会揭晓了。
她拉着徐当仁和徐不让的手叹气:“当时爹不准我们见夏家人,遗之见你们一面就和做贼似的,那时候我就想,明明自己心中想念也是折磨,为什么不能坦然接受呢。”
“男人有时候就是一口气咽不下。”徐当仁无奈笑道:“以前总觉得有许多时间,这次来南安,发现外祖老了许多,心中想着不要等下一次,就这一次,至少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
“爹说你有时间就会去看他,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快不行了。”薛夫人掩嘴笑道:“果然还是隔代亲,原来咱们多劝一句爹都要发火呢。”
徐不让才知道徐当仁居然去找了薛催很多次。
“舅爷一开始见我,就好像见了鬼一样。”他也笑道。
“为什么呢?表哥长得很好看呀。”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薛苝儿听他们说话似懂非懂,插嘴问道。
“因为表哥表姐长得很像爷爷的故人。”薛夫人怜爱地抚摸着女儿的头。
“今日见不让我也着实吓了一跳,确实很像姑姑。”
那时她刚嫁进薛家,丈夫忽然神神秘秘地带他去了什么庙里说有人要见她,庙中见到的薛梦美丽温婉得如同松烟晕染出的神女。
今日徐不让在院中,她一眼就认出是徐不让而不是夏家别的女孩儿们,凭的就是当年惊鸿一瞥。
然而细看之下,徐不让却是很浓烈的色彩。
“像故人不好么?”薛苝儿还是不太懂。
“是好的啊,所以今日咱们来夏爷爷家玩了。”
一时气氛有些消沉,门口却传来别的声音,是夏瑞的两个女儿到了。
“哎呦呦,快进来,这鬼天气,也是有劳你们跑这一趟。”薛夫人赶紧着人挑开挡风的门帘让两人进来,对双胞胎解释道:“姑父看遗之带着我娘两,让大表哥把婉儿,柔儿叫过来陪苝儿玩,真是,来一趟还折腾你们小辈了。”
夏婉儿进门看着薛夫人本还笑着打招呼,看到徐不让忽然就不太开心的模样,硬邦邦叫道:“表哥表姐。”
徐当仁看徐不让一眼,还以为是她又捉弄夏婉儿了,徐不让一脸‘你不信我’的难以置信,摊了摊手。
好在夏柔儿看见徐不让就要开心得多:“表姐回来了!”
“嗯,前天回的。”
当时他们在桐庐,她占着徐不让的屋内心还有些愧疚,很快就听夏瑞说徐不让被皇帝派去南边平乱了。
李氏和夏婉儿就没问过徐不让,见她提起,夏瑞总算是有些安慰:“你这孩子是个有心的,不枉你表姐从小就护着你。”
后来回到南安,说起从随驾避暑到今日发生的那么多事里,一家人才知道就在她和夏婉儿吵架那日,徐不让救了夏瑞一命。
夏婉儿别别扭扭地坐在薛苝儿旁边远离双胞胎的那一侧,夏柔儿本来想坐在双胞胎这边,被夏婉儿一瞪,只能坐她旁边。
有健谈的薛夫人起话头,几个人倒不觉得尴尬,等了不多时,就听到外面有了动静,又有人来了。
“翰林院掌院,中书令,御史中丞,光禄寺少卿,都水丞?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犯了事,几位大人同堂会审呢?”
平阳公主坐在薛催原来的位置上,旁边站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她挑着眼审视着屋里的男人们。
夏霖薛催站着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怎么等来的是樽大神。
“长公主莅临寒舍,使鄙府蓬荜生辉,只是不知公主所来为何?”夏霖毕竟是此间主人,于是先开口道。
“不让没说过?”平阳公主疑惑道,看他们这架势,应该是说过的,这不,一群老东西等在这想给人下马威呢。
还好苏沁请的媒人是她。
“本宫也懒得与你等弯弯绕,今日前来,是为本宫侄儿提亲。”
苏沁其实也来了,跟在平阳长公主后面稍晚,虽然他很放心姑姑做事,不过还是想来看看。
十几挑的礼物跟着他进来,放在院中有些碍事,他却还是觉得少了些。
“傻子,又不是正式聘礼,头一次去人家家就想把人娶回来啊。”之前提出这个疑虑时,平阳公主还笑话他。
他绕过这些东西,听着屋中平阳公主的声音,想去找找徐不让。
说来惭愧,他去徐不让院中很少走正门,所以不太找得到路。
薛夫人挑开门帘想看看隔壁的情况,徐不让一眼就看到他迷茫的背影。
“喂,你跑去哪?”她没多想就叫道。
旁人诧异地看着她,又看到苏沁的背影,他顿了一下,回过身来,嘴角满是笑意:“我正寻你。”
他态度光明正大,反倒让徐不让不好意思起来。
薛夫人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徐当仁不爽地抱臂看他。
苏沁今日穿着玄白二色相错的衣服,外披玄色绣金披风,头发全束在玉冠中,显得格外丰神俊朗。
“来提亲就不要乱跑。”她见惯他骚包打扮,不为所动,严肃训斥道。
“姑姑来提亲,我却是来见你的。”他走到院中,朝着薛夫人躬身行礼。
薛夫人见过他几面,他就是世子时也没必要向薛夫人行礼,当上楚王就更没必要了,这是看在她是徐不让的长辈份上,才有此一礼。
“哎呀,楚王殿下多礼了。”薛夫人掩嘴笑道。
“以后便都是亲戚,晚辈对长辈行礼,应该的。”
“你好像很有把握。”徐当仁在旁嗤道。
“有约在先,自然有把握。”他也不走近,就在院中定定看着徐不让。
她今日明显是打扮了一番,这便是女为悦己者容?
薛夫人不好招呼他,也不好让徐不让和他独处,只能将他迎进屋,让女孩子们避去侧屋,自己和徐当仁作陪。
夏婉儿见来提亲的是苏沁后,脸色极差,匆匆辞别,夏柔儿见状,也不好自己留在这,跟着姐姐回了家,又只留下了之前薛夫人母子和双胞胎。
“今年春汛夏旱,薛大人本就辛苦,还抽出时间来忙小辈的婚事,真是多有劳烦。”
看到薛夫人在这,不难想象里面是什么情况,他这话话里带刺,讽刺薛家多管闲事。
徐不让本在侧屋和薛苝儿闲聊,听他这话倚着门框:“你厉害这话进屋说去。”
见了徐不让,他又缓下气来,甚至有些可怜巴巴地说道:“薛家与你隔有三代,我只好奇今日中书令来此,若当真瞧不上我怎么办。”
“我答应你了的。”
薛夫人在旁看着啧啧称奇,这两人看着之前便交情匪浅。
闻言苏沁弯着唇角,让外面的下人提进来个糖盒:“我回楚国本带了不少特产,只你回得晚,时令菜都赶不上了,只能吃些糕点。”
糖盒直接送到徐不让手上,薛夫人这边另有别的糕点。
“带这些鸡零狗碎的就想来娶我妹妹。”徐当仁坐在一旁,看他逗徐不让似的模样,不忿道。
“沁身无所长,唯有用心博卿一笑尔。”苏沁并不恼怒,顺着他的话让他无话可说。
徐不让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你们两个不要吵。”
“谁跟他吵了,八字没一撇就胳膊肘往外拐了。”徐当仁不想在这看他两卿卿我我,站起来想出去。
没想那边屋门也打开,夏霖为首送平阳公主出来。
“那就说定了,明日请人来交换庚帖,三日后便是采纳吉日,月底便是佳期,虽然急了些,但东西都备好的,也不必担心亏待了不让去。”
“公主说的是,一言即诺,自当用心准备。”夏霖诺诺站在门口,徐不让打眼,屋里是一脸凝重的薛催,薛催似乎对上她的目光,严肃地瞪了她一眼。
“话都说完了么,沁儿。”平阳公主扫了一眼这间屋里的人,看到徐不让,也笑了起来:“你肯点头,他也算得偿所愿。”
苏沁走出来,错身时,轻轻握了一下徐不让的手:“说完了。”
“那走吧,完婚前都见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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