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兄决定了?”北胡小王子阿提斯正擦拭着自己的钢刀,歪坐在铺着虎皮的座椅上。

    “木色大王子连夜将甘达遣返南下,想来应该是如此打算。”他面前跪着的是他外祖父送与他的谋臣阿依奈。

    “想借着汉人的力量与我相争么,真没骨气。”阿提斯嗤道:“伊莫合舅舅的大军打到哪了?”

    阿依奈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道:“前些日子在齐地翠微湖东北与汉军交锋,双方略有伤亡,现守于济阳。”

    阿提斯停下手中活计,思量片刻:“王兄与汉人勾结,你说会如何行动。”

    “老单于风中残烛,此时议和,可收集兵力,只待老单于回归天父的怀抱,便能拥兵自重,使各部归附,再有甚者,还能借助汉军之力。而我部深入汉地太远,一时事变,恐难以回防,就算到时回来,王庭之中怕是已经尘埃落定。”

    “那现在就将伊莫合舅舅叫回来。”

    “不可,此时收回兵力不但会惊动大王子,让变化提前到来,还要将我军打下的土地全吐出来,前线战士流血牺牲却什么好处都没捞到,恐生兵变。”

    阿提斯垮下脸,随手砍向面前的案几:“徐乘风这狗贼,果然诡计多端,如此我腹背受敌,难道要将王位拱手让人?”

    “如今之计,不若学习汉人破釜沉舟,臣听闻南安的小皇帝为亲政夺权,将那王氏一族连根铲除,王氏经营数年,树大根深,此事牵连甚广,而今汉人朝中空虚,外强中干,不若遣我部之人尽数南下,王子同去,夺取中原再图北望,西线汉军尚需防备大王子整装重来,也不占地利,即使知晓我军南下,也难以赶来。汉之土地,沃野千里,使兵强马壮,大王子如何与我等抗衡?”

    这是一个很冒险的计划,几乎是整个放弃了直接夺权的可能。

    阿提斯去年亲自去过南方汉地,那里的山水田野深深印刻在他的心中,即使他深爱着生养自己的这片草原,也依旧清楚南方的土地可以养育的百姓牲口远非大草原可比。

    他心中还有一个念头,从没与人说过。

    “去了汉地,怕是见不到父亲最后一面。”

    “老单于也是希望王子好的。”阿依奈恭敬地鞠躬:“地母天父会将所见一切告诉单于。”

    三日后,阿提斯小王子受若邪单于命,领兵南下济阳,准备亲率大军攻破齐楚联军,联军若破,他们离汉人的朝廷就只有七百余里了。

    收到阿提斯离开王庭的消息,徐乘风仰天大笑:“天助我也!”然后拍拍双胞胎的肩膀:“去吧,给为父将他抓来。”

    九曲黄河十八弯,一碗河水半碗沙。历年治河都是当地官员一大要务,经过高原后的黄河水面相对开阔平整,行船而下,一日千里。

    徐不让站在船头,看着被晨光渲染出的四周,心中有迷茫,有激动。

    计划里,他们要在平阴以北截住阿提斯的军队,南边还有至少十万北胡部队,他们才三万人,夹在中间,风险不可谓不大。徐乘风的部队从陆路西进,最快,也得七日。

    “哎。”

    “怎么又在叹气。”徐当仁走路都没声音就过来了,吓得她一激灵。

    “老兄,我们三万人去平阴,前狼后虎,怎么打啊。”

    “答应得好好的,怎么忽然泄气了。”

    听说阿提斯果然被诱着南下,一开始当然是开心的,但随之而来的,还有他带来的八万骑兵。

    北边八万,南边十五万,就算有虚报也至少还有将近二十万人,这不免让徐不让想起‘投鞭断水’的豪言。

    虽然那苻坚最终是没有打过江来,但今时不同往日,北胡人还占着运河的地利,别说让他们渡江,就是现今之势都不能再退一步。

    “能抓住阿提斯是最好,就算抓不到也没关系,咱们的任务是骚扰敌后,给齐楚联军减少压力。就像当初如果能打到北胡王庭,现在早就坐下议和了,虽然没能打到,咱们也不算亏。”

    “你什么时候心态那么好了。”徐不让还是郁闷地看着他。

    “若战,便无绝对的胜利。”徐当仁摇摇头。

    之前他率领新兵前去平叛,两人分开后,他好像就更清醒了。而且之后胜利平叛,也不全是因为他的善战。

    宁王被赶出南安,死在路上,而齐地四王那边本就不是一心,朝中来人让他有针对性的打压或是和谈,除了起事的齐王高巽除国流放外,剩下的小喽啰们各自上书请罪,居然没受到什么惩罚。

    一场战争未必是全局中最重要的部分,更多是政治斗争的延续。

    看他沉思的模样,徐不让忽然觉得这个兄弟在不知不觉中比她长大了许多。

    船至齐地境内一处码头补给时,已经有楚军守在那了。

    为首的是莫璠的偏将左别凭,徐不让没下船,他亲自登船晋见。

    “王妃。”见了徐不让,他跪下叩首,左别凭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看着也是刚从前线赶来。

    “辛苦左将军在此等候。”徐不让上前将他扶起,左别凭站起身后就像被烫了一样往后退了一步。

    “不敢当,莫帅派我等在此听候王妃差遣。”

    徐不让和徐乘风他们在一起时还好,左右徐乘风是她亲爹,做事也会为她考虑,现在徐不让跑来东线这边,莫璠自然是要多加看顾的。

    可是看左别凭这模样,他那边应该已经十分吃紧了。

    “可以先说明一下齐地战况么。”看徐不让在那与左别凭客套,徐当仁忍不住问道。

    徐不让原也想问,只是碍于身份没好意思开口,亲兄弟这么说了,她也附和道:“对,先说说情况吧。”

    左别凭便将今日战况细细说来。

    “莫帅派我等三千精骑来此,实在是抽不出更多军士了。”最后他苦笑道。

    东线北胡疯狂反扑本就是为阿提斯的到来做准备,她本来也没想莫璠还有能力帮他们。

    “莫将军心意,我知晓了。”徐不让点点头,年初她从南安北上时与莫璠匆匆见过一面,只记得是苏沁外家的表亲,见她来,本想依苏沁言,将兵权尽数交予她。徐不让没有越俎代庖的习惯,对于楚军将士来说,自己只是个陌生人,将帅和士兵之间都没有信任和默契可言,战斗力会大打折扣,所以让莫璠依旧统领全军,只是借了霍浩然和一师精兵去给徐乘风解围。

    这次来人虽少,也是上次她借的骑兵,这群人在此作战,对地齐地势熟悉,对徐不让他们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帮助了。

    当晚船队一部分继续顺河而下,一部分空船西归,而一队五千人左右的骑兵队伍昼伏夜出,抄山林近道,赶在阿提斯到达前两天到达了聊城附近。

    北胡的小王子大概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同一个人阴两次。

    徐不让更是没想过兵不血刃就逮到这只肥鸡。

    一开始他们只是在码头扮做纤夫挑客想打探情报,自从北胡南下打入齐地境内后,百姓奔散而逃,码头上干活的不少是被抓来的,也每天都有逃走的,没个定数,要混进去就简单多了。

    聊城并不是什么重要关隘,况且前线战事吃紧,为了在阿提斯来之前打一个漂亮的胜仗,伊莫合调走了大部分兵力,只留了两千来人驻守聊城,顺便帮着补充运输辎重。

    打探清楚这些后,控制住聊城便如手到擒来之事。

    他们到达的第二天夜里,混进劳工的探子杀掉看守,从内打开城门,将守在外面的部队引进北胡人驻地,两千余人多半是从睡梦中被弄醒才知道自己被俘虏了。

    城中剩余百姓看到此处火光滔天,大着胆子来看,知道他们是朝廷的军队,几乎要喜极而泣,不少壮年男人也要求加入他们。

    徐不让站在高处看着城中景象不由感慨:“北胡军队虽然凶猛,但我们占着地利,占着人数,占着精兵良器,还有那么多高参名将,当初怎么会被打到那个地步。”

    徐当仁翻看着缴来的军令,心不在焉,不过徐不让也没想要他的答案。

    当然是他们自己出了问题。

    当初王氏一党坐大,先皇不问政事问鬼神,而太子一派斗败,朝中动荡。而在外,地方势力隐隐有昂首之势,官官勾结,中空国库。就像一个人,身体健康时寒冬也未必会感上风寒,而如果不注意身体,就是春天的一阵风也可能会病倒。

    外因当然有,最重要的,还是本身。

    天亮后,聊城一夜恢复如初,完全看不出几个时辰前这里还发生过一场战役。

    百姓知道他们的计划,也知道这里可能不久后就压成为战场,依旧留了下来帮助他们迷惑胡人。

    没让他们等太久,大概午时刚过,从码头上就能远远看到船队。

    本来他们是不需要在这里停船歇脚的,但首船似乎发现了河面有什么不一样,低沉悠远的号角声过后,首船停在了聊城码头上。

    “怎么回事!”为首之人看着应该是个小军官,不等搭好船梯就跳下来。

    “见过大人。”一个中年人迎了上去。

    “这水道里怎么有两艘沉船!”

    这当然是徐不让他们连夜凿沉摆在那的。

    “禀大人,昨日有小股汉人来此偷袭,逃跑时想将这两艘船一齐带走,大概是不会驾船,两船相触,便沉在河中了。”

    那个胡人军官听说有汉人偷袭,警惕地看了看码头上的监工和城门处的卫兵,见都穿着北胡的衣服,才稍放下些心来,又问道:“这两艘船什么时候能弄走,我们还要赶路呢。”

    “回大人,夏季多雨,水流湍急,不好接近,怕是几天才能弄完。”

    那小军官唾了一口:“我就给你三天时间!你们这的主帅呢!”

    还没等中年人回答,城中便跑出一个士兵,超那小军官行了个礼:“喀勒马大人得知殿下船队经过,已经备下好酒好菜迎接,还请殿下赏光!”士兵嗓音粗糙,说的却是地道北胡话,声音又大,估计后面两艘都能听见。

    既然船走不了,是要在这等着或是陆路南下都得下船,军官使了一个人去问阿提斯。

    没多久那人就回来了,阿提斯就在他身后。

    “步行太慢,马匹在后,你们在这等着,我带几个人直接去找舅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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