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溪将那张纸接过来,仔细看那上面的画。她当时就想到了林见深,想到他站在繁花下,想到在荷华他们斗嘴的那段日子,想到她对林见深说骑摩托的那段话……她的脑海在那时那刻已经全部被林见深占据,甚至在那么一刻,她有一种完善这幅画的冲动。
“是因为,他是一个很好的人。”闻溪抬眼,微笑注视着穆修,“他会做甜品,会跳舞,会跟我斗嘴,总之他什么都好。”
闻溪顿了一顿,似在思考该用什么样的形容词,接着穆修就听见一句:“卓尔不群。”
穆修始终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双臂放在桌子上,深色的桌面与男人冷白的胳膊形成鲜明的对比,脸上的表情从一而终,像在考虑,却又带了几分慵懒。
“事实上,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让你说出这番话?”
闻溪沉默几秒,神色很快恢复:“以我匮乏的词汇,我实在表达不出,但是我实在是个幸运的人。”
穆修半眯着眼,抬手抚上鬓角:“是因为他吗?”
“是的。”
穆修陷入了回忆,那话跟一个人实在太像,她们长得也相似,就连笔触都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只是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人,相像到他从闻溪走进来开始就误以为是她。
圈子里都在传《蔷薇》是为了纪念他与他的爱人,殊不知他的爱人已于前几年去世。
罢了,前尘往事,不值一提。
“你跟我的一个朋友很像。”
闻溪干笑一声,“那是我的荣幸。”
穆修抬手对她说道:“你先出去吧。”
“好。”
那个逐渐离去的背影……穆修无声地苦笑,她们是真的很像。
闻溪将那画带了出去,她想着再完善细节,上色,构建出一个完整的场景,或许还可以再添几笔。
画面中林见深穿着校服,站在树荫下,身影笔直修长,笑起来蛊惑人心。
她没有见过少年时的林见深,根据他现在的样子只能隐约的,模糊的,画出来。
实习的第一天,穆修让他们练习运笔,如他所说:“力度或大或小都会影响画面的整体质量,时刻要记住,画面是一个整体。”
闻溪在练习完之后总是朝窗外看过去,她莫名地想到昨天那袋椰蓉酥,还有林见深。
在纸张的掩盖下,闻溪偷摸地给林见深发消息
【红豆】:今天还做椰蓉酥吗?
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宇宙】:今天不做了
【红豆】;好吧
就在她准备收起手机的时候,林见深一条信息进来了——
【宇宙】:时间还长,以后还会有
闻溪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林见深趁着宋城烨没课把他揪了出来,白捡一个免费劳动力。
宋城烨直接开骂:“你是不是有病?”
林见深不以为意,站在一旁悠闲地催促:“我要是有病,你早就被我传染了。”
“靠。”
宋城烨知道再跟他说下去也说不出什么来,毕竟都已经被抓来干活了,他也说不过林见深。
“礼貌性询问,”宋城烨舒展着胳膊,“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贱的。”
林见深“啧”了一声:“这就见外了不是,以咱俩的关系。”手指捏住下巴,故作思考状:“什么时候啊?我也不是很清楚,貌似是在出国的时候吧。”
宋城烨丝毫不相信他说得话,上前搭在他的肩头:“你应该在出国之前就是这样了,可能是国外那几年你本性暴露?”
林见深一把推开他,掸掸自己肩膀:“哥们儿,咱能先去洗个手吗?”
“哟,洁癖啊?”宋城烨偏偏就要跟他对着干,故意把手往他身上蹭,林见深穿着黑色短袖,手印在上面特别明显。
林见深也不理睬,由着他去。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消息,没有消息。
就连闻溪的对话框都还是他刚刚发过去的那句话。
也不知道这丫头在干什么?上班第一天,就连消息都不回了。
正想着,宋城烨从背后拍了下他,林见深被吓了一跳:“你特么有病?”
宋城烨以牙还牙,露出一丝诡异的笑:“被你传染的。”
“靠。”
不是说学哲学的人,都很正经吗?宋城烨怎么是这个狗样,除了那副眼镜带在他脸上,从他平时的风格来看,是个人都看不出来他是学哲学的。
“宋城烨,你真的是学哲学的吗?”林见深的语气里充满了怀疑
宋城烨骄傲地扶了下镜框:“那当然,如假包换。”
林见深真的很难想象到宋城烨一本正经说着那些哲学家们的观点,还有他高谈阔论的样子,宋城烨实在是长了一副祸害少女的脸。
俗称,渣男。
宋城烨把话题又扯了回来:“话说,你是怎么想起来开甜品店的?”
林见深的思绪被拉回来,施施然开口:“就想开了呗。”
宋城烨总是很巧妙地抓住重点:“你,想开了?准备跟闻溪结婚了?”
“……”
林见深给了他一拳:“宋城烨,你真特么病得不轻。”
林见深没有注意过闻溪现在的状态,她总是有意无意地躲着他,少有的几次主动还是为了椰蓉酥。她怎么就那么爱吃甜品呢?也真是不怕长蛀牙。
林见深感到很明显的一点是,起码现在的闻溪对他没有那么排斥了,她的小心思尽管看不明白,他却也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外面的路上车水马龙,林见深跟宋城烨站在稍显空旷的甜品店里,都各怀心思。
林见深前前后后忙了一个月,总算是把这店开起来了。
“青野”两个艺术字在黑色的招牌底色下格外显眼,上面还特意缀了一个小熊图案,似乎在昭示这是家甜品店。
开业那天恰好是七夕,没有声势浩大的剪彩仪式,也没有气球,霖铃路的一个店面悄悄地开门。招牌在一众小清新风中尤为显眼。
路人对于这家店的态度是,从此,人声鼎沸的霖铃路上开了家甜品店。第一天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光顾。
林见深对于第一天能不能开张根本就是无所谓,宋城烨都嘲笑他,说他是不是跟钱有仇。
林见深很顺从地回复:“对啊,跟钱有仇。”
宋城烨立马想这人不是跟钱有仇,他是跟自己有仇。
送走最后一个客人,林见深正要关门时,闻溪跑过来了。
灰色polo裙,脚上搭了高筒黑帆布,头发高高束起,有一种别样的活力。
“最近有点忙,不知道你开店,别见怪。”闻溪气喘吁吁
林见深低头看她,目光来回扫,半天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这身衣服挺好看的。”
闻溪仰起头跟他对视,正好落在他的鼻梁上,额前的碎发随意得搭在两边,眼神不明,看起来像极了京城世家大族里的二世祖。
林见深干咳一声:“来讨要椰蓉酥吗?今天卖完了,不过,可以给你现做。”
闻溪正在发呆就被他拉进了屋里。
她仔细打量眼前这个系着围裙,一本正经做甜品的男人。跟刚刚又有些不一样,此时的他眼神专注,动作细致,衬衫开了两颗扣子,还能看到胸肌似有若无的起伏。
闻溪忽然感觉自己脸上一阵发热。
“你能把衬衫扣子扣上吗?”闻溪发问
林见深刚把那盘椰蓉酥送进烤箱,没听清她说什么:“啊?”
闻溪佯装淡定地往后撤了两步:“能先把衬衫扣子扣上吗?”
林见深低垂着眼帘,看了好一会儿:“我热呀,现在是夏天。”
闻溪沉默。
林见深摊开两只手,笑起来:“我还没洗手,要不你来帮我?”
闻溪犹豫了一两秒,最后答应:“你低下点身子,我够不到。”
林见深半蹲着,闻溪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他的喉结。
都说喉结是男人身上最性感的部位,闻溪觉得这话一点没错。
她看了好大一会儿,林见深埋怨道:“扣个扣子要那么久吗?这个姿势很累。”
闻溪回过神来,快速把两颗扣子扣上:“好了。”
林见深着手收拾刚刚的局面:“你看什么呢?”
闻溪当然不会说是看他的喉结,那样林见深不知道又整出来什么幺蛾子。
“看你开的店。”
林见深继续手里的事情,不以为意:“看它做什么,以后有的是机会。”
闻溪“哦”了一声,接着不知好歹地问林见深:“我以后要是来买椰蓉酥,用交钱吗?”
林见深长叹三声,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应该是要的吧,毕竟我这个小店刚开张就来了个吃霸王餐的,以后其他人有样学样,一个一个都不交钱,我这生意估计也做不下去了,直接早点关门大吉好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眉毛拧在一起,嘴角往下撇,再加上这番话,还真是——
茶香扑鼻
闻溪重重叹口气,这人果然就正经不过两秒:“我开玩笑的,别放在心上。”
林见深立马收起刚才的神情,喜笑颜开,还有模有样学人家弯腰鞠躬:“感谢顾客大驾光临,本店不胜荣幸。”
“……”倒也不必这么像。
“叮”一声,烤箱提示音响了,林见深仔细地拿出烤盘,刚烤出来的椰蓉酥一个一个香味浓郁,直接钻进鼻子里。
闻溪也凑过去,发出一声赞叹:“原来刚出炉的时候长这个样子啊?”
层层叠叠,黄澄澄的,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林见深看着她那副馋样,打趣道:“你就不能等它晾一会儿。”
“我还能少了你的不成。”后半句话林见深说得宠溺,少了谁的都不至于少了你的。
闻溪依旧没有抓到重点:“缺斤少两也会让你关门大吉。”
林见深:“……”我说的少了你的是这个意思吗?
闻溪在某些方面的感官总是变得很迟钝,林见深也不知道她遗传了谁。
十分钟后,林见深把那盘甜品装进袋子递给闻溪。
闻溪的问题再一次蠢到了林见深:“不在这里吃?”
“大姐,我打烊了。”
闻溪一拍脑袋:“对不起,最近脑子有点糊。”
林见深嘴角一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闻溪在店外边吃边看林见深把一切整理好,然后锁门。
林见深专注起来的样子真的是迷人,带有一种不可抗力。
像天边流星划过,或者远离城市的星空。
星河出现,不需要什么特殊的原因,也无需向人证明,它就在那里,一抬头就能看见,但又触摸不到。
林见深跟她并排走在一起,将她护在里边,偶尔还会从她手中抢两块,美其名曰:“晚上吃多了会牙疼,不如分点给我。”
每当林见深跟她吵吵闹闹的时候,闻溪都会怀疑他是不是精分了。
闻溪不说话,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回家的路走到了一半,闻溪才想起来她是来干什么的。
她从包里翻出一张图:“给你的,就当开业礼物。”
林见深挑眉接过去,极其不正经:“刚刚不是还说要我关门大吉?”
闻溪伸手就去抢,脸上带着愠色:“不要就给我。”
林见深故意往上:“不给。”
闻溪蹦着去拿,然而以她的身高明显没有优势。
等到闻溪放弃了,林见深又美滋滋地展开:一张纸被分成了四部分,分别对应着他不同的时期。
校园时期的林见深,穿着蓝白校服,站在树荫下,树叶将阳光切割,落在他身上。
出国留学的林见深,美式街头风格,帽子压低,只露出一截下巴,不难看出来这是个酷哥。
回国后站在众人面前的林见深,西装笔挺,头发梳的正式,明朗一笑。
穿着铆钉皮衣背靠机车的林见深,头盔夹在胳膊下,不羁放纵,栗色头发被风吹起。这是未来的林见深。
林见深看了好大一会儿,才说:“我高中其实不怎么穿校服。”
闻溪伸手就去拿:“那我再画一张?”
林见深把画藏在身后:“别画了,偶尔穿一次校服挺好的。”
“说得也是。”
闻溪踢出去脚边的石子:“很难想象出你不穿校服的样子啊。”
林见深从包装袋里捏了块椰蓉酥扔到嘴里:“就是现在这样啊,有那么难吗?”
闻溪停下脚步,让林见深往前走,她还是想象不出那个画面。
毕竟林见深长了一张好学生的脸,除了他跟自己斗嘴的时候,其余任何时间闻溪都可以昧着良心说他是挺稳重一个人。
林见深又往回走,拉起她的胳膊,声音散漫:“走不走,该睡觉了。”
闻溪也有点困:“走走走,我们这就回去。”
两个人各自回到家已经是后半夜。
闻溪累得连澡都没洗就直接躺下了,林见深则兴致高涨。
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精力。
林见深正要换衣服洗澡,伸手解扣子的时候想起今晚那一出,不由得嘴角上扬。
他将那两颗扣子反复扣上,又反复解开。蓦地说了句:“真是好单纯一姑娘。”
彼时已经进入梦乡的闻溪打了个喷嚏。
林见深洗完澡后并没有直接睡着,而是反复观看闻溪送的那画。
说起来,这是闻溪第二次送他礼物。一次是生日,一次是开业。
林见深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桌子上的那只鹿身上,这还是几个月前她送的。
除了好看,一无是处。
林见深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相框,将那画装进去,放到鹿的旁边。
临睡前,林见深给闻溪发了条消息——
【你以后买椰蓉酥不要钱,算老板请你的。】
第二天早起,闻溪差点迟到。
她提着包匆匆赶到工作室时是开会的前五分钟。
除了她,另外四个人都做好了准备。
闻溪连忙把包扔在椅子上,拿了笔和纸,坐到了穆修的旁边。
就剩那一个位置了。
这段时间闻溪跟他们四个一起工作,也会谈论自己对穆修的看法。
于淼悄悄告诉她,关于穆修,他们的态度一向是只可远观,不可近瞻。
闻溪那个时候没理解,她现在明白了,因为在她的旁边的穆修,浑身都是低气压。
她还是离得远远的比较好。
好在会议时长短,穆修给他们下达了任务,他们要合作完成漫画,这其中包括上色,分镜等等。
回到工位上,闻溪才点开手机看了一眼,她回复——
【那你可能会被我吃穷。】
没过两秒屏幕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宇宙】:哦
闻溪扫了一眼,而后收起手机跟于淼他们去讨论漫画分工了。
漫画的主要内容是一男一女之间的纠葛,二人之间互有羁绊,但又因为一些原因最后没能在一起。
穆修给他们派发的任务是,展现出男女主角之间的羁绊,以及二人之间的情感。
五个人讨论了一个小时,才勉强分工,于淼负责分镜,闻溪负责上色,赵岩负责线条,张夜负责人物,贺涵则做最后的整合。
闻溪的那部分比较往后,她整个上午都在练习。
线条跟画面是她的短板,对于色彩的把握是她擅长的,甚至于在他们五个人中属于领先。
闻溪不管结果如何,至少在现在这段时间里,她需要努力提升自己。
闻溪坐在工位上,思绪总是往外飘。工作室的风景在这个季节让人舒心,在外经常能听见的蝉鸣,在这里十分的安静。
午饭时间前后,闻溪接到了陆晚意的电话。
“喂,晚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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