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深的小日子过得不要太好,有吃有喝还有得玩儿。
舒适到他差点忘了是来干什么的。
于是在他拉着箱子出现在梁斯面前时,梁斯狠狠吓了一跳。
“外公,我来看你了。”林见深笑吟吟地,一只手搭在箱子上面,有些混不吝。
梁斯稍稍打量了眼前的年轻人,几个月不见,瘦了不少,下巴的线条也越发清晰。
梁斯让他快进来,把箱子放好后,梁斯才开口:“怕不是为了来看我这么简单吧?”
林见深连连拍马屁:“外公你真神了,怎么什么都知道?”
梁斯:“这不简单地很吗?闻丫头没过来。”
林见深点点头若有所思,眼睛往院子里瞟,跟夏天的景象不一样了,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些枯枝,当风吹落叶子的时候,尤为衰败。
他想起之前看电影时,耳边充斥地是真实的风声,配上黑白的画面,呈现出别样的美感。
梁斯又断断续续地说,林见深关注点都在一句话上面:“闻丫头怎么没来?”
林见深答:“我瞒着她过来的,她要是知道又得在这赖个十天半个月的,再把您的棉花摘了或者再自己一个不小心栽到沟里,您说说可怎么办?”
这话,表面上是在说闻溪怎么怎么样,实际上是暗中表明自己担心。
真够别扭的。
梁斯对上他的眼神,老人的眼睛亮,没过多久就看出来林见深想什么。
“一声招呼不打就来了,有事找外公?”
林见深一拍大腿:“还是外公什么都明白。”接着他开始提要求:“过两天我陪您去一趟淮城,您看怎么样?”
梁斯笑呵呵地,也不说话,林见深的心砰砰跳,生怕外公不答应,自己白跑一趟。
“好,你陪着我去。说起来也很久没见闻丫头了,去看看她。”
林见深心中大喜,稳了。
淮城下了场雨,小雨,细细密密地,打在人脸上也不疼。
穆修撑着伞,一袭黑衣,手里捧着一束花,站在墓前。
墓碑上刻着“爱妻洛佩之墓”几个字,穆修站在墓前良久,他扔了伞,眼泪跟雨水混在一起。
“佩佩,我来看你了,过得好吗?我遇见了一个跟你很像的人……她……”就这么停着,声音哽咽,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无声地痛哭,他的全身都在痛,不是那种可以说一句没关系然后过去的,而是一种以为已经过去了的,再提起是苦楚的,如同一个黑洞,只吸收,不反应。
照片上的人在笑,一头青丝,明媚如初,他已经生出白发。
里面的人始终保持着那个样子,外面的人一直在变,直到两鬓斑白,垂垂老矣。
穆修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他以为过去了,只要自己不说,只要别人不提。
可每年的这一天,他都会情绪失控。
穆修蹲在那里,眼里噙着泪,声音颤抖:“佩佩,我过得还可以,只是,没有你的日子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说不清少了什么,他明明还是跟以前一样,按时吃饭睡觉,偶尔会在深夜思索,未来某天可能发生的事情。
穆修不喜欢雨天,前几年的这个日子都是晴天,万里无云。今年却破天荒地下了场雨。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沉默,静止,然后是无休止的沉默。
他打起伞走出去,天空突然就放晴了。
剩余他一身寒意的黑以及旁人感知不到的失重感。
外公跟林见深是同时出现在闻溪眼前的,她也跟梁斯见到林见深时的神情一模一样,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外公,您怎么来了。”说完她看向林见深,林见深歪着头,嘴角勾起,不说话。
梁斯上前几步,拉住外孙女的手,说:“在家闲着,过来看看你。”
老人的手布满皱纹,粗糙却异常温暖。
闻溪:“我爸妈知道了吗?”
梁斯:“还不知道。”
闻溪看向站在车边的林见深,他随意甩了甩手,唇角漾起笑。
梁斯察觉到两个年轻人之间的气场变化,又嘱咐闻溪几句了之后就离开了。
林见深开着车带梁斯去了趟甜品店。
梁斯踱步进来,看了一圈,话里满是夸奖:“不错。”
林见深跟着笑,在梁斯面前,他还是拘谨的。
施今墨在柜台后站得规规矩矩的,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将前几天宋城烨跟未来老板娘说的那些话告诉他。
施今墨想看看林见深是怎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我脑子有病”这种话,还能保持镇定的。
还没等他问出来,林见深又开着车走了。
因为梁斯的到来,闻溪今天一天的心情都很好,她觉得寒意也没那么重了。
在工位上,她嘴里哼哼着小曲儿,引得另外四个人也纷纷探过头来。
“闻溪,你怎么了?”
“被喜欢的人告白了?这么开心?”
……
几个人的猜测乱七八糟的,什么离奇理由都被他们整出来了。
闻溪在张夜要说出不知道第几个理由的时候及时制止:“见到我外公了。”
“哦。”众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怕不只是看到外公这么简单吧?”
不知道是谁起哄。
“如实招来,是不是有人了?”张夜拿着笔,气势汹汹地搁在闻溪的手背上
闻溪:“你这话说的,不知道的以为咱俩有一腿。”
张夜:“……”
几个人又是笑。
闻溪最后举手投降:“我向各位保证,谈恋爱了第一个告诉你们,保证在每个节日都洒一把狗粮。”
“切。”
“嘁。”
“嘶。”
这两句话收到了无数的嘲讽和不屑。
于淼最后出来打圆场:“谈恋爱可以,别虐狗。”
张夜:“你这话说的就不对,谈恋爱哪有不洒狗粮的?”
于淼装作若无其事,看看四周:“我要是谈恋爱,肯定不当着别人的面,我会暗戳戳地。”
张夜拿着笔就要去敲打他,贺涵跟赵岩对了个眼神,赵岩又对上闻溪的目光。
三个人眉来眼去,最后都点头“哦”了一声。
仿佛他们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两位当事人并没有注意到三个人的眼神,还在嬉闹,直到穆修过来也没察觉。
穆修站在他们背后,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咳嗽几声,瞬间就安静下来了。
“老板?”于淼最先吼一声,其余四个人听到这两个字心中大呼不妙,赵岩挤眉弄眼给他使眼色,但于淼这眼睛就跟没有一样。
穆修微微皱眉,语气里闪现一丝不快:“你叫我什么?”
于淼乖乖回到自己的位置,连忙摆手摇头,推卸责任:“穆老师,你听错了,听错了。”
穆修转过来面向他们,手指指向上方:“别以为你们在一楼我就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我可是什么都知道。”
“啧,”贺涵发出一声叹息,“穆老师,您这样不厚道,怎么说也得让我们年轻人之间有点秘密不是?”
穆修:“比如私下里叫我老板?”
穆修神色严肃,气场强大,这会儿也是没有人敢接他的话。
“我们不是故意的,叫老板显得亲近。”闻溪呵呵一笑,过来打圆场,“您看我们的工资都是您发的,那私下里这样称呼您也无伤大雅。”
闻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说完这句话后就闭嘴去做自己手里的事了。
穆修的表情恢复了几分,不自然地说:“嗯,知道了。”
等他走后,几个人又在群里刷屏——
【就这?】
【不再说两句什么的吗?比如说你们要好好工作,不然就炒了你们之类的?】
【不应该要说扣工资吗?】
【你们是有多想被炒鱿鱼?】
……
对于以上对话,闻溪全程不参与,不发表意见。
十一月份了,天比之前更冷了。
闻则跟梁妍太久没有见到梁斯,扯着老人的手不放,唠了几句家常。
梁斯笑梁妍这么多年了,心性有时候还跟小孩子一样。
梁妍笑答是因为闻则照顾得好。
这一天都被笑声包围。
林见深站在玄关处,回想几个小时以前闻溪的眼神。
那一双深茶色瞳孔中蕴含很多情绪,惊喜,感谢,激动,当她看向他的时候,林见深明显感到她的开心。
他也一样。
林见深总是在意闻溪的每一个愿望,每一点情绪,甚至会注意到她的每一个小习惯。
他又想起那天对闻溪说的话——
永远快乐,永远有人爱。
他要做那个永远爱她的,让她永远快乐的人。
长辈们又寒暄了几句,而后梁斯便走向厨房说要亲自下厨,还留下林见深吃晚饭。
林见深给褚橙打电话说了这件事,褚橙也答应,本来两家关系就好,林见深以前更是天天去蹭饭,也不是什么大事。
闻溪跟闻钟回家的时间撞上了,兄妹俩齐齐站在门口,听着门内欢声笑语的。
闻钟:“是我们家吗?平常不是只有老爸做家务的碎碎念吗?”
闻溪:“外公来了,家里自然热闹。”
闻钟:“你怎么不跟我说?”
闻溪耸了下肩,说话贱兮兮的:“看你忙着谈恋爱,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闻钟:“……”
你可真是我亲妹妹。
闻钟拿出钥匙开门,笑脸摆好:“外公。”
“哎。”梁斯还在厨房忙活,听见外孙叫他答应了一声。
闻溪还盯着他,闻钟迷惑了好大一会儿:“我脸上有什么吗?”
闻溪摇摇头:“没有,就是忽然觉得我哥变了好多。”
“变成什么样子了?”
闻溪很认真地说:“更开朗了,也更阳光了。以前看着你,总是有一点点害怕。”
这话不假,闻钟快把自己以前什么样子忘记了。
闻钟捏她的脸:“知道了,以后我尽量更阳光一点。”
他还有下一句没说,闻溪就开口:“果然爱情的力量真伟大。”
闻钟:“……”
林见深忽地端从厨房端盘菜出来,为了不打搅眼前的兄妹情深,他没说话。然后他发现,这两兄妹就要打起来了。
林见深赶紧去劝架:“闻溪,注意点形象。”
这一句话堵死闻溪的退路,闻钟去厨房帮忙后,闻溪才施施然开口:“你觉得,我什么形象?”
林见深:“我可以说说实话吗?”
闻溪答应得干脆,豪爽地扔出一句话:“说,我保证不打你。”
林见深递过去一个眼神,一副“你让我说的,可别打我啊”的神情,半晌开口道:“有一种憨厚的可爱。”
闻溪的大脑飞快运转,试图理解他话里的意思。憨厚?那意思就是说……
这是在变相说她笨?
!!!
闻溪心里犯起了嘀咕,几分钟之后,她注意到林见深幸灾乐祸的眼神,明白了。
“胳膊伸出来。”闻溪装作若无其事,命令似的对他说。
林见深伸出来,在闻溪有动作的一瞬间又极快地缩了回去,笑得欠欠的:“以为我会乖乖让你打啊?”
“我说了不打你,可没说我不能咬你?”
林见深立马抱住自己,瑟瑟发抖:“咦,怎么能咬人呢?不好的。”
闻溪:“……”
林见深摸摸她的头,轻哄道:“重点在可爱,不在憨厚。”
闻溪低头戳着他另一只胳膊,义正辞严:“麻烦用词严谨一点。”
林见深又听见她小小声说:“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给你落下这么个印象?”
林见深在心里答:很久了。
闻钟端着汤出来,看见两人叽叽歪歪,开始控诉。
奈何他的控诉没用,因为厨房里根本就容不下两个人的位置。
闻溪很厚脸皮地当了一回小姐。
林见深见状也趁机拉了把椅子坐下,还不忘转过头来对闻溪笑笑。
闻溪对此只感到头疼。
晚饭间梁斯关心几个孩子的近况,闻钟沉稳,不用操心,林见深的性子也还说得过去。
剩下闻溪一个小孩儿。她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很多事情的分寸把握不好,梁斯曾想教闻溪学习书法,后来因为他要打理的事情太多,这件事也就渐渐搁置下来。
梁斯想借着这个机会,教闻溪毛笔字。确实有些晚,但现在的她比之前更有定力。
就是容易心浮气躁。
梁斯跟闻溪提起这件事,闻溪欣然答应。
趁着酒足饭饱,林见深去讨好梁斯:“外公,您也教教我学写毛笔字呗?”
梁斯一眼就看穿他的目的,笑着婉拒:“你是想学写字,还是来看闻溪。”
“书法讲究心静,我教闻丫头呢,是为了让她学着沉淀下来,你啊,懂得护着她,这就很好了。”
听了这番话,林见深不报什么希望了,准备转身离开。
梁斯又一把将他拉过来,凑到耳边说悄悄话:“你可以等闻丫头学会了,然后让她教你啊。”
林见深一愣,而后心中窃喜,跟梁斯说:“外公您在这儿等着我呢?”
梁斯:“慢慢地不就磨合出来感情了吗?到时候就顺理成章在一起,你说是吧。”
林见深哈哈大笑:“您老人家怎么比我知道的还多?”
梁斯用一种鄙夷的眼神看林见深:“我当年追你外婆的时候就用的这一招。”
林见深竖起了大拇指。
闻溪帮着收拾碗筷,上弦月,也挺好。
闻溪趁家里人都在说话的时候,把林见深拉了出来。
二人并肩而站,灯光将影子拉得很长,风吹起衣衫一角。
林见深等着闻溪先开口,闻溪仰头看了眼月亮,慢吞吞地开口:“谢谢。”
林见深哼哧一声笑了:“谢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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