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陈叔小烤轮到邢烟深值班。陆熙攘下来看了一眼,发现邢烟深在递盘子的中途还在写作业,有时候还要被派去送餐。
陆熙攘走到他面前:“我帮你。我作业写完了。”
邢烟深说:“不用你。依伯也没给你发钱。”
“我差那点钱么。”陆熙攘掂了掂手,示意他把盘子递过来,“才十点多,闲着也是闲着。你写作业去。”
“谢谢小陆学长。”邢烟深朝他抛媚眼,“我最喜欢你啦。”
陆熙攘接过盘子的手一顿,盘子差点摔到地上。
“神经病。”陆熙攘用方言嗔怪了他一句。
烧烤店里目前只有三桌客人,但是摇骰子的声音震天响。
有一桌男的喝得面红耳赤,陆熙攘来送菜时,还有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憋着红脸:“这弟弟长得不错啊。来陪叔叔喝几瓶?”
陆熙攘一僵,把盘子放在他们桌上转头就走了。
“没必要叔叔。”邢烟深听见声音连忙跑过来,把陆熙攘挡在身后,“您要喝我陪你喝?”
男人睨了他一眼:“你哪有……他漂亮!”
旁边的也劝他:“虎哥,没必要,玩男人也别在烧烤店玩啊。”一群人又找了个话题聊开了。
“像这种喝醉的,说不定会较真。”邢烟深在后厨边洗盘子边跟他说,“我就跟你说吧,长太漂亮也很危险。”
陆熙攘没说话,就靠在帘子旁的门框上。
“还好是我这种正人君子跟你同居。”邢烟深在“正人君子”这四个字上加重的读音。
陆熙攘失笑:“得了吧你。”
邢烟深今晚是翘了晚自习来值班的。陆熙攘把书带下来看,权当陪他。
“你上去睡觉吧。”邢烟深还在洗盘子,“我得值班值到两点呢。”
“现在……一点了。”陆熙攘的下巴靠在摊开的书页上,猛然打了个喷嚏。
“你要等我?”邢烟深说,“先上去睡吧。明天还要上课呢。”
没有回应。
邢烟深转头一看,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
“脸怎么这么红。”邢烟深用围裙擦干手,手背覆上陆熙攘的脸。
不敢相信般,手又顺着脸往上,扶上他的额头。
“我靠。”邢烟深惊觉,“发烧了。”
“小夏哥。”邢烟深从楼上拿下来一件他的外套,给陆熙攘套上,“我室友发烧了,带他出去看一趟。”
“行。”小夏哥翘着腿玩手机,“现在也没啥事儿了,你去呗。”
“头痛么?”邢烟深把陆熙攘揽在怀里,让他靠着他走路。
陆熙攘本来就瘦,一生病更显得只剩躯壳。
“还好。”陆熙攘不知道是睡糊涂了还是烧糊涂了,半挣脱着,“我自己能走的。”
“别动。”
这还是陆熙攘第一次被人这样揽在怀里。他抬头,看到男生分明流利的下颔线。
“再乱动我就霸王硬上弓了啊。”邢烟深说,“你这么瘦,我肯定能背起来。”
陆熙攘最后还是没让邢烟深背他。
到了诊所,大夫都准备拉卷帘门了,邢烟深叫住他:“大夫大夫大夫——辛苦一下,我哥他发烧了。”
大夫又把卷帘门提上去,从桌子上拿起体温计递给邢烟深:“甩一甩,夹在他腋窝里。”
大夫看邢烟深年纪小,不放心,又问了他一句:“你会弄吧?”
邢烟深其实不太会弄这种东西,他皮糙肉厚起来一整年都不会有什么大小毛病。
他囫囵答道:“会啊。”
中途大夫看了他一眼:“……不是甩葱啊小弟。”
“这不就跟甩葱差不多么。”邢烟深说道。葱……体温计甩完,邢烟深让陆熙攘靠在自己身上,一手举着体温计,单手撑开陆熙攘的领口。
眼前一片白晃晃的皮肤。
“……”邢烟深倒吸了口气,把体温计往陆熙攘的腋窝递,然后迅速抓着陆熙攘的左手臂别到右肩。
男德班班长非他莫属。
“四十度一。”大夫甩了甩体温计,放回盒子里,“怎么烧成这样。我去拿药。”
邢烟深倒吸口气,用手心摸了摸陆熙攘的额头:“怎么突然烧这么高?今天就看你脸色不好了,你还说是空调吹多了。”
“别摸……”陆熙攘本想拍掉邢烟深的手,可惜力气不够,只能抓住他的手腕往下带,“会传染。”
“我跟你说啊,我皮厚着呢。”邢烟深炫耀似的,“宋殊去年坐在我前面吸了一个冬天的鼻涕我都没被传染。”
陆熙攘抬了抬唇角:“别贫。”
回了出租屋,邢烟深把陆熙攘放到床上时就开始忙这忙那。先是给他贴退烧贴,然后给他泡药弄开水。
“谢谢。”陆熙攘哑着声音,靠在床头喝开水。
“别谢了,说了多少次了。”邢烟深在衣柜前给他拿睡衣,“我们是室友,这么有礼貌干嘛。”
陆熙攘闷闷地应了声,看着邢烟深。
“换一套吧。刚去过诊所了。”邢烟深把睡衣递给他,“你自己能换么?”
陆熙攘怔了两秒,抬头看他:“……我说不能,你还能帮我换么?”
“……”邢烟深偏过头去。陆熙攘少见得发现邢烟深的耳朵是红的。
不禁逗。
“那你手机给我,我给你班主任发个信息请个假。”邢烟深说。
“开玩笑的。”陆熙攘解锁了手机,递给他。
“我知道。”邢烟深摸了摸脖子,逃似的走出去。
邢烟深一帮陆熙攘关上门,就躲到客厅角落,额头抵着墙。
“我草……”邢烟深低声。
他忽然想起某天窦恩恩跟他讲的一个名词。叫……叫什么来着……
哦,直男杀手陆熙攘。
邢烟深点开他们班微信班级群,找到了他班主任的聊天框。
lxr:老师您好,抱歉这么迟打扰您
lxr:我是直男杀手的室友,他现在发烧了,明天先请假一天。谢谢老师
邢烟深点完发送键才觉得不对,定睛看了两秒才慌张撤回,重新编辑。
邢烟深回到陆熙攘房间时,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
“都生病了还开这么低。”邢烟深小声说了句,帮他摁到了二十六度。
“邢烟深。”陆熙攘低声说了句。或许是生了病,他的声音格外哑。
“嗯?”邢烟深转头看他,“怎么了?”
周围倏的安静下来,邢烟深只能借着客厅里透进来的光,看到陆熙攘亮晶晶的眼睛。
“……”陆熙攘顿了顿,“早点休息。”
“好。”邢烟深说,“晚安。”
房间又恢复了暗色。陆熙攘眨了眨眼睛,周围的环境在调节下慢慢有了轮廓,像是夜色中的森林,在透明水晶的照耀得波光粼粼。
人在生病的时候可能特别脆弱。他现在就特别难受。
他刚才明明想说,能不能陪陪我。
但十一年前,他在福利院抱着图画书,对陆珉川说过同样的话。
他不是不想要人陪,只是怕人总会变的,总会走的。
早上上学前,邢烟深到陆熙攘房间看了一眼。
陆熙攘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头发耷拉着,盖住一部分眼睛。显得可怜。
他是被额头的一阵凉惊醒的。
邢烟深给他换了个退烧贴,发现他醒了后,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我上学去了啊小学长。有什么事发我信息。”
“药全在你床头柜上,上面都有写一次吃几片,什么时候吃。”邢烟深还是不放心,临走前看了眼陆熙攘,“记得多喝水,我要打电话提醒你。”
陆熙攘强撑着坐起来,笑了笑。
他本来想说“我十七岁了”,在嘴边兜转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说出口。
“好。”他说。
今天一整个早上邢烟深都心不在焉的,要么看窗外,要么在抽屉里偷偷打开手机,对着陆熙攘的聊天框发呆。
“邢烟深!”徐蒲一个粉笔正中他脑门,“这是我第几次提醒你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老婆回娘家了就是你这个样。”
班级一阵哄笑。邢烟深连忙把手机塞进抽屉,看着徐蒲傻笑。
趁徐蒲开听力文件,宋殊转过来揶揄他:“你老婆真回娘家了?”
“你他妈。”邢烟深拿笔往他肩上抽了一条,“徐仙姑赐的亲,你真信?”
“陆熙攘跟你吵架了?”宋殊一下点明中心人物,“但他怎么可能跟你吵……你和他打架了?”
宋殊又转念一想:“他人那么瘦一个,你真揍得下去啊?”
“死子。”邢烟深给他翻了个标准的白眼:“牛死了你。”
“牛子死了你。”宋殊模仿他的句式下意识回骂,余光瞄到徐蒲写好板书了才转回去。
“发烧了,今天没来。”邢烟深忽然说。
隔壁组的窦恩恩转过头给邢烟深唱歌:“老婆你在哪?老公我想你啦——”
邢烟深往地上窦恩恩的书包踹了一脚。
叶植明没看到邢烟深的那一脚,跟上去唱:“你在外面少喝酒,烟最好憋抽啦——听到没有?烟最好别!抽!啦!”
邢烟深这回直接往叶植明的小腿一踹,叶植明嗷嗷叫了两声,被徐蒲听见了:“后面那几桌!不听听力干嘛呢!”
叶植明弯下腰揉小腿肚,抬起头时说:“哎我捡笔!捡笔……”
邢烟深没理那些颠趴,又打开了对话框。
正想提醒陆熙攘喝水,却发现对话框的底部出现了两条白色气泡。
小学长:好好上课,我没事的。
底下是一张截图,是和邢烟深的对话框最上面的那一条,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邢烟深:“……”
他怎么说,说他打开对话框的时候忘记把键盘降下去了?
他正尴尬,却无意间瞥见陆熙攘给他的备注。
【邢烟深0417】
是怕忘记他的生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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