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卿紧绷的弦彻底被击溃是在考试前三天。
这一年冬天,感冒似乎特别严重,身边人接连生病,阮卿也没能躲过。从最开始不停地打喷嚏,到后来的鼻塞喉咙肿痛,身体上的不适连同心理压力同时挤压着她的神经。
一上午,阮卿都在背诵考研政治四套卷的主观题部分,可直到中午,她都还没有完整地背下来两道大题。内容实在太多太绕,她背的很艰难。
午饭时间,她无心吃饭,干脆一个人在房间里继续背诵。最近的心跳总是突突的,让她感觉心神不宁,莫名有一种恐慌感。
阮卿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房间的窗户还敞开着,任由冷风灌入。明明坐在有暖气的房间里,她却依然穿着羽绒服,桌子旁边的垃圾桶里堆满了纸团。她坐在书桌前,捂着耳朵,鼻塞让她的声音听起来瓮瓮的,边背书边停下来用嘴呼吸喘气。
手机铃声兀自响起,打断了好不容易集中的思绪,让本来就因为背不进去书而焦虑的阮卿忍不住皱紧了眉。
“啧。”她不耐烦地轻啧了一声,暂时停止手头的内容,转身去拿放在床头的手机。
是李明娟打来的电话。
阮卿愣在了原地,这是几个月以来她们之间的第一通电话。
她很快接通,喂了一声。
“什么时候考试?”李明娟的声音冷冷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
“二十四二十五号。”
她一开口李明娟就听出了不对劲,“感冒了?”
阮卿忽地鼻酸,眼眶有些发热,“嗯,有一点。”
“吃点药,多喝热水,平时穿厚一点。”李明娟的声音难得温和。
“嗯,好。”
“别耽误考试。”下一秒李明娟变了语气,刚刚的温情不复存在,“这次考试别再搞些乱七八糟的,你知道家里人对你的希望有多大,全家人都指着你了,我们也只给你这最后一次机会。”
阮卿心累地闭了闭眼,不发一言地听完了李明娟一字一句的嘱咐。
字字都像是在为她着想,但又句句都在将全部的压力推向她。
窒息的对话让她快要喘不过气了。
“知道了。”李明娟的话无疑是在火上浇油,阮卿开口难免有些冲。
“你这是什么态度?”李明娟瞬间变了脸,“你的书都白读了是吧,谁教你这么和父母说话的?”
阮卿握着手机的手在微微颤抖,牙齿紧紧咬住下唇,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还能这么安心的学习,你以为你靠的是什么?还不是父母在这里养着你才有你的清闲。”
“我告诉你阮卿,这次你必须给我考上,不然我们丢不起那个人……”
大概是旁边的阮临安听不下去,阮卿听到电话里传来他的一声斥责。
“别说了。”
随后,电话就被夺了去挂断。
李明娟质问她学习靠的是什么,她不禁苦笑,不明白李明娟是如何信誓旦旦说出自己养她这种话的。从那个家离开后,阮卿就没再用过家里一分钱。
白天,她既要抽出时间来做兼职维持生计,又要将大部分时间空出来复习。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为维持自己现在以及未来的生活而努力,容不得她有半点空闲和闪失,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加害怕自己的失败。
阮卿以为自己的“懂事”能换来李明娟的理解,可她终究还是空抱希望了。就像小时候她总是全家人里最乖的那一个,出门不随便花钱将钱都攒起来,却被他们以为小家子气成不了大器;听他们的话很少有辩驳,却被他们当作不善言辞上不得台面……
阮卿手臂脱力,面无表情地将手机扔到床上,她突然很想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好好大哭一场。想要逃离的想法愈发迫切,她恨不能直接到了考试结束的那天。
她烦躁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内心似乎团了一阵郁气,让她心里又堵又疼,整个人都处于暴躁的边缘。
门外响起敲门声,是宋昭来喊她吃饭。最近每天中午宋昭都会回家,一是为了监督阮卿吃饭,二是为了多陪陪她缓解她的情绪。
“吃饭了。”敲门声落,宋昭低缓的声音继而响起。
“我不吃了。”阮卿拒绝的干脆。
“奶奶说她今天特意给你熬了鱼汤。”宋昭为了哄她吃饭,特意把周妨给搬了出来。
阮卿在房间里焦躁地来回走动,眉心紧拧,她拔高声音语气不耐,“我不吃了,帮我谢谢奶奶。”
“理由呢?”
“理由,你随便编一个理由啊,这还要我教你吗?你,你就不能随便想一个吗?”烦躁让她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起了脾气,
门外的宋昭安静了一瞬,阮卿以为他离开了。再怎么烦躁还是要继续学习,她走到书桌前拿起模拟卷,一字一顿声音高亢地开始背诵,她刻意地想要用声音压过烦躁,可声音越大越是掩饰不了她的难过,眼泪倏地落了下来。
她的声音哽咽,却又在强忍着坚持背诵。
门突然被打开,宋昭从外面走了进来。阮卿受惊转身,急忙抹掉脸上的泪水。
“你,你怎么又来了?”
“我来看看为什么你要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宋昭扶着推开的房门,距离阮卿远远地凝望着她。
阮卿被他注视的无处遁形,只好眼神飘忽不敢看他,“我在学习啊。”
“学习啊,还能干嘛,要,要考试了,当然要学习啊。”
她的双手不时摇摆,又不时揉搓在一起,所有的小动作都透露出她的慌张,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
“为什么不下楼吃饭?”
“你,我,我时间很紧,只有三天了,三天,我还有那么多事情没做好。”
“我要背政治,可这些内容我始终记不住啊,我也想记住的,可能可能我太笨了。我还要练习论述题,可我一直没有思路,我所有的事情都做的一团糟,我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内心的焦虑让阮卿的语气变得越来越激动,话语里又涌上了那份哽咽。
“为什么不和我说?我们说过的你压力太大不许瞒我。”
“你高三啊,你那么忙,我只是不想耽误你,你学习也很累的,又有谁是不累的呢。我现在太糟糕了,不想再影响你。
我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气了,我已经很努力了,他们还要不停地给我压力,我感觉自己快死了。”
宋昭上前抱住阮卿,让她趴在自己的肩头,手不停地抚慰着她的头和后背。
“我真的觉得自己快要被逼死了,我好累啊宋昭。”阮卿窝在他的怀里,不停抽噎着,有了依靠还是没能忍住自己的委屈。
“不会死的,你需要放松一下了阮卿。”宋昭扶着她坐到了床尾处。“放松,不想那些了,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他不断用声音和抚摸来缓解阮卿的焦虑,又慢慢扶着她躺倒在床上。
阮卿在他的怀里逐渐变得平静,她的头枕着宋昭的胳膊,双手紧紧地搂住宋昭,神情呆滞地望着窗外放空。
宋昭像哄婴儿睡觉一样,不停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动作温柔又缱绻。十几分钟后,阮卿就熟睡了过去。
她已经连续一个月没有睡过好觉了,有时失眠睡不着,有时整宿做各种奇怪的梦,现在在宋昭这里倒是睡得安宁。
宋昭望着她的脸颊,轻轻揉捏两下,阮卿像是有感应一般握住了他的手。宋昭笑笑,满脸纵容。
他陪着阮卿一起睡了午觉,醒来时她依旧熟睡着。周妨上楼来提醒宋昭到了上学时间,宋昭才松开阮卿打开房门。
他对着周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走出去带上了房门。
“怎么样了?感觉这孩子最近要崩溃了一样。”周妨满脸担心。
宋昭揉了把刚睡醒的脸,“刚刚睡着了,让她休息会儿。”
“诶,是该休息休息了,再熬过这几天就好了。”周妨连连点头。“也不知道这孩子哪来这么大的压力,平日里她对别的事一直都很看得开的。”
听着周妨的话,宋昭沉默着陷入了沉思。
阮卿情绪激动时说的“他们不停给我压力”,宋昭大概猜想到了什么。关于她的家庭,一直都是阮卿心头最大的压力。
“行了,你也别杵着了,该去上学了。”
宋昭的手指勾了勾鼻尖,“下午帮我请个假吧。”
周妨看他一眼,又看了看阮卿的房间,知道拗不过他,只得应了宋昭的请求。
周妨下楼后,宋昭回到阮卿房间。他站在房门口,看着她原本整洁的桌面现在却一团乱。零落的书和囤积的咖啡占据了她整张桌子。宋昭走过去关上窗户,先是帮她打扫了一下桌面和地上的垃圾,又拿起被她戳满了黑色墨水点的试卷。
他坐在阮卿的位置,随手拿了支笔,开始替她整理问题思路,每一题都被他贴心地圈出了重点,并标注了背诵技巧。
阮卿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早已经黑透了。她一睁眼,映入眼帘的就是宋昭倚在窗前静静看着她的身影。房间里暖和,他只穿了件卫衣和运动长裤,斜斜地靠在窗前。
“醒了?”
“嗯。”刚刚睡醒,她的声音里带着沙哑。
宋昭抬起手臂看了眼腕表,又笑着看向阮卿,“你已经睡了十个小时了。”
阮卿拱了拱枕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睡眼惺忪地看着宋昭。
宋昭被她的眼神勾的走了过去,躺在床的另一侧,和阮卿近距离对视着。
“睡得还好吗?”他的声音又低又轻,像是怕惊扰了阮卿的宁静。
“嗯。”阮卿的手游移到他的脸上。“我还做了个好长的梦。”
“都梦到什么了?”
“嗯……想不起来了。”
宋昭失笑,揉揉她的头发,“饿了吗?”
“有一点。”
“想吃什么?”
阮卿仔细想了一下,“板栗和烤红薯,还有好多好多想吃的。”
宋昭起身,拿过阮卿的外套,“走,昭哥带你吃东西去。”
“现在吗?”阮卿惊讶地抬头,她刚刚只是随口一说。
“嗯。”宋昭挑了挑眉,“天大的事情也不能影响我宝贝饿肚子。”
他俯身,在阮卿唇上一吻,起身时顺带着将她拉了起来。
阮卿永远记得,在那个飘雪的冬夜,有一个少年拉着她沿街奔走,又在每一个热气腾腾的摊位前驻足。
他是一个从不吃路边摊的人,可那晚为阮卿买了各种小吃,任由她吃两口尝尝鲜,剩下的全部进了自己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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