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秋,淮都锦北王府,府里寂静无声,就拿守卫的士兵走路都是轻足顿地,自从前月殿下带着常将军回来,可是半月都未曾出过房门,要不是听得房内时而有响动,都还以为殿下回来是假象。

    近来,黎城的书信来得勤,时常看到殿下坐在书室揭信细看,来信说,王师同岭南的敌寇初次交手,便拿下首捷,特寄此信来告知殿下,锦北王府是除了王城,最大的府邸,只因北漾王妃还病着,世子便告假回了淮都,一能多陪陪王妃,二来定北王想起来会来找殿下玩牌鳩,有常将军和他,王府也算热闹。

    “殿下怕是情绪不佳,看着有心事的样子。”一个侍卫看了眼站在月光下的男人,他已经持续这个姿势一个时辰了。

    “看着不像。”另一个侍卫听着声音也看过去,男人背对他们,微仰着脑袋,静默的站着。

    “休得在背后议论,殿下一向这样,该干嘛干嘛去。”王泽背着手,低声训斥,待人离开,才上前添了热茶,不再出声的站在一旁。

    是了,他从不在外人面前显露情绪,从来都是一副漠不关心,从容不迫的表情,久而久之,大家都以为锦北王是如传言,有人心,无真情,又或者无心也无情。

    “殿下,明日的生辰可要入宫?宫里已经派了人来请。”王泽瞧着陈瑾之因来了人,坐下执棋,恭敬的出声。

    “推了吧,还如往常一样随意吃点,”陈瑾之抿唇再道,“给侍卫们加点餐,本王就不必了。”

    王泽是常深出门采买的时候救下的,因无处可去,常深将人带回王府,刚好遇见用完饭正要出门的陈瑾之,当时王泽惊喜的唤他公子,待他提眼,便忆起这是一年前在北定河一带卖梅酿的农户,后来,得他首肯,留了下来。

    初冬刚至,整个王府就被大雪盖住,落地而行的脚靴能陷进去一半,今夜的王府除去侍卫,仅他一人,常深回了果真部,现下在赶回的路上,陈仟行本欲入府,但因其母昏睡不醒,拖住了步伐。

    天色渐晚,陈瑾之低眸负手入了书室,随便抽了本书,想着坐到天明,这个生辰也算过了。

    “殿下不在,姑娘请回吧。”王府前门几名侍卫好说歹说都没能让,腰配长剑的少女离开,人也是有脾气的,见是个硬茬,多好的耐心都磨尽了,“姑娘若再不离开,休怪我们不客气。”

    少女披着百花绣织锦袄,云纹锦缎错落其间,也许是意识到此话的真假,不紧不慢的从腰间抽出剑,慵懒的低语,“那就不客气吧。”

    双方放了狠话,还没开打,就已经结束了,出来换班的士兵一眼,就看到台阶下的少女,惊喜不已,“小将军!”

    这一声,既避免了动手,又省了时间,对于我来说,何乐而不为,只是惊喜过后的士兵又惶恐不安的跪下,“标下不知道小将军是南萧的公主,还请见谅。”

    毕竟几月前,锦北王在南萧的那番话拦住了所有罪责,并主动了抹去两人的师徒关系,佐证南萧与北漠再无关系,也恰好反应了,北漠不可能与南萧合盟,即使他日,北漠再次与南萧联姻,那也只是时局的喘息,毕竟一山不容二虎。

    “还是叫小将军吧,”我虽在马车上养足了精神,可听到此话,看到他们的反应,还是有些提不上力,“师父在吗?”

    “在在在,殿下在书室,公主进门右拐,直走,再左拐。”现下都知道了身份,身边全然已经懵了的侍卫反应过来出声。

    月光落下,照得雪亮光泽,陈瑾之此刻正坐在窗前,手持本书,时不时抿上一口茶水,目光倦怠如常。

    “砰。”重物击落窗口,陈瑾之微皱了眉,良久,才挪眼看去,月光下,笑容满面的少女无声的轻搓雪球,准备第三次打击,殊不知,心有所感的人提眼平视,两人时隔四月的见面,落下帷幕。

    “师父。”我扬着笑,丢了雪球就要上前。

    不曾想,刚才就没有戴面具的师父,此时推门而出已将正脸盖住,一步、两步、三步,踏月前行,此情此景,仅她一人可见得。

    “公主,不可以这么叫,”陈瑾之轻声道,目光却一直注视着她,没半分掩饰,“我已在南萧斩了这份师徒关系,公主以后不便,这样称呼我。”。

    我一时间慌了神,那双黑透的眼眸掩盖着太多我看不清的困意,仿佛成了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师父于大殿之上,宣布我正式出师,可拜师时效为五年,时间未到,何来出师,南熹不介意世人对我的猜忌,可我偏不许你,用身躯拦住一切。”

    “本王不日便娶妻,还请公主再做打算。”陈瑾之看向远处,看向那片燃着灯火,万家所在的地方,他怕,怕看着她的模样就说不出口,时局不稳,她这时前来,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更何况,交涉宴时,萧皇有心与北漠联姻,留他一命,只是暂不知晓兵权被卸,若知,他定是走不出那座城。

    听到此话,我噤了声,安静又无助的想找出他只是开玩笑的证据,充满希冀的目光落到他淡然的脸上,只是一瞬,希冀化为泡影,眼底的落寞充斥着一片空白的大脑,在他抬眼看过来的时候,对视生笑,仿佛那满眼的落寞只是幻觉。

    过了好久好久,陈瑾之才听到她沙哑的语调,一句一句的砸在他的心里,生生把已经裂开的心砸得粉碎,“她嫁的是锦北王陈瑾之,做的是锦北王妃,我唤的是护了我,四年师父的大将军陈瑾之,如何一样?”

    “你离开的时候,我躺了两个月,醒来便不记得有关师父的一切,就连萧准,也一并忘了,因你坠梦,将你忘却,又因你记起,远赴北漠遍寻你,落雪盖覆平原里,谁想少年不愿归。”

    我犹然记得,醒来的那日,正好是五哥披甲离去的日子,听说我醒来,他穿着几十斤重的盔甲跑了几里路,我见到他的时候,全身上下都是汗,行至我跟前的时候,还在滴水。

    不过匆匆一面,见我安好,就急忙离开。

    母后亦是高兴,小心翼翼的问我还记得几个月前发生的事吗?许是我茫然无措的模样,让她松了气,嘱咐宫内的人好生伺候,就带人离开,听说是往父皇的宫殿去了。

    而后几日,我抚琴习礼,温言和顺,却再也没见到陪我多年的棉落和那夜哭诉的小孩,再后来,便日日都在广文堂习书受教,就连与我时常打闹六皇姐看着我也小心了许多,多是同我探究课业,独独不再同我私下交谈。

    真正让我忆起那人的,是三皇姐手持佑安剑,毫不避讳的用剑端,帮堂弟们击落缠住的风筝,不知何来走到身旁的六皇姐,看着我头疼欲裂的样子,“南熹,南熹你怎么了?”她惊诧万分,手忙脚乱的将我扶到亭下。

    “六皇姐,我好像有什么事应该记得,到底是什么,是什么。”我急红了眼,不知为何,红色血海冲破我的束缚,一如之前,像狂风暴雨席卷了我的诉求。

    “陈瑾之,他叫陈瑾之。”

    也许是我过于怪异的模样,吸引了在一旁的堂弟,他们过来的时候,带着三皇姐一起,“剑!”我执着的扬起头,目光坚定的索要,在场的人大吃一惊,见我红眼悲恶的神色,六皇姐赶忙拿过剑来,放到我手里。

    那日晌午,我提着雪白的长剑走回凤鸾宫时,笑容满面的母后,不敢置信的瞧着我,半晌说不出话,待人散尽,我温言说出了要暂时离开的想法,“女儿情思由他所生,也应该由他所灭,今日,特来与母后商议,暂离南萧。”

    “母后劝你回头,你想了许久,可他就轻点颌首,你就回了头,那时,母后就知道,他于你而言,是个很重要的存在,可是南熹,他这般忠情之人,在这遍地狼烟的幽州,是异类,日后不得善终。”

    我听了劝告,毅然决然的奔赴北漠,因他那身蓝衣,是我最后的劝慰,记得傅将同我说过,师父有身冰蓝束衣外袍,只有心情不好时会穿,少时,觉着师父穿蓝色好看,他虽一次也没有穿过,可真当他穿着前来交涉宴,我竟没发现。

    “今日师父生辰,南熹有礼物要送给师父,这是南熹亲自绣的荷包,里面有能保师父一命的东西,记着遇到危险才打开,不然就不灵了。”我小心翼翼的将荷包挂在他腰间,没了言语,却心有不甘的盯着他。

    “师父,果真没话与我说吗?”我低头看着掩盖双靴的雪,没由来觉得委屈,“若是这样,南熹告辞。”

    看着低落的人从身边走过,穿过亭子,没了身影,陈瑾之停住的步伐再没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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