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辞盈像是察觉到钟璟的目光,在偏头的那一刹那猝不及防的对上了他的目光,在眼神落下的一瞬间,钟璟迅速移开了眼神,像是怕被抓住什么小尾巴一样狼狈。
眼神有些不自然的游移着,一会看天一会看看自己落满星辰的衣袖,无声的祈祷着不要被发现。
他清楚的知道无耻的盗窃者是没有好下场的。
所幸谢辞盈注意力转移的很快。
钟璟觉得这个时候大抵是他十七年来最艰难的时光。
他偷藏了星星,却只敢在黑夜的时候拿出来欣赏。
楼玉尧从刚才的那一场交锋中敏锐的察觉到这几人里面做主的是那个一直被钟璟护在身后的神秘的兜帽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天琅天的弟子要听他的话,但是现在这些对于楼玉尧来说都不重要了。
接下来的事情很重要,对于楼家很重要,对于他自己也很重要。
无所谓他们的身份,无所谓他们的目的,楼玉尧充满恶意,他们都会干干净净的,不留一丝痕迹的消失。
楼家弟子都在,只要他一个动作,这群人一个都跑不掉,楼玉尧慢慢地收起笑容,将死之人,不值得他费心。
背在身后的手缓缓移动。
突然听到一丝不合时宜的轻笑,他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谢辞盈似笑非笑的问道,“你想动手,楼公子怕是还不知道你们如今的处境有多危险吗,还想着对我们出手,是真的不要命了。”
兜帽人嘴角渗出一丝讽刺的意味,谢辞盈的语调并没有太大的起伏,反而平静的就像是在闲话家常一样,可是恰是这样不似玩笑的玩笑,反而更加让人觉得惊恐。
不由自主的戒备起来。
楼玉尧无懈可击的笑容渐渐地有些挂不住了,生活在楼家这样的世家,对于旁人的一句话他不能不去分析不去揣测其中所有的意思,说他生性多疑也好,说他贪生怕死也好。
楼玉尧现在没办法像刚才那样冷静了。
等待着一旁的楼家子弟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跑了过来,围在楼玉尧的身边形成一个保护圈。
这架势,生怕他前面这几个不怀好意的老弱病残伤到他们矜贵的楼大公子。
谢辞盈挑了挑眉,“平日里你们也是这么护着楼挽帘的吗。”
楼挽帘,那是谁。
围在楼玉尧身边的几个楼家弟子恰逢其时的露出疑惑不解的眼神。
看到身边的人也不知道,恍然大悟。
应该就是一个不重要的楼家弟子吗。
笑话,一个普普通通的楼家弟子又怎能和大公子相比。
简直是不知所谓。
“二弟向来听话,没人会针对他。”
楼家大公子义正言辞的说道。
这时,仿若混沌搞得迷雾被拨开,那群人终于想起记忆里面那个不爱说话,低调沉闷的楼二公子。
楼挽帘在楼家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比上他有一个天资聪颖,惊艳绝绝的大哥,比下,楼三小姐女儿家的身份比他更占优势,谁不喜欢娇娇软软甜着嗓子撒娇的小女郎呢。
在楼家大部分弟子的印象里,楼挽帘喜欢跟在楼玉尧身后,谁都看得出来,他对他这个嫡亲哥哥极为的濡慕敬仰,楼玉尧说什么他都会听,以至于所有人见到他的第一眼,根本不会联想到他也是楼家金尊玉贵的公子哥。
他跟在他哥哥身后的样子,像极了忠诚听话的仆从。
“听话。”听到楼玉尧中气十足的解释,谢辞盈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一样,嘴角止不住地上扬,“楼玉尧,我猜猜你们今夜来这里是不是收到楼挽帘的讯息。”
谢辞盈慢慢地从钟璟身后走去,黑夜下,他一袭深黑的长袍,盖着兜帽,星光如水流镀全身,露出的小半截下巴在夜色下显得越发的白皙明净,无端的让人想到星光披散的高高在上的雪峰,注视着被愚昧无知所蒙蔽的可怜人。
“他是如何和你说的。”
楼玉尧咽了咽口水,不敢搭话,从谢辞盈点出楼挽帘开始他隐隐的发觉一切都开始脱离掌控。
“他是不是告诉你祭品已经备齐,浮桐树今晚就会出世,动静会有些大,可能需要你多带点人,或许他还说了此次的浮桐树比之上一次更加精纯也更加强大。”
楼玉尧冷汗一滴滴直冒,谢辞盈说的简直是分毫不差。
洛鸣张大了嘴巴,看着侃侃而谈的谢辞盈,眼里冒出星星点点的崇拜的光芒。
哇,前辈好厉害。
钟璟看着谢辞盈唇边微微湿润,因为盖着黑色的兜帽,显露出几分桃李春色的嘴唇,钟璟咽了咽口水,脸色浮动着不合时宜的红潮。
他一边唾弃自己,一边极力压抑住自己大逆不道的念头。
可是……
……真的很想亲。
谢辞盈看着楼玉尧惨白的脸色,抛出致命一击,“那他有没有告诉过你,你们今晚也会死在这里。”
什么!!
楼玉尧猛一抬头,一把推开挡在他面前的一个楼家弟子,指着谢辞盈鼻子很不客气的骂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挽帘是楼家的二公子,是我亲弟弟他怎么可能会害我们。”
楼家的弟子也吵吵嚷嚷,不甘落后的发出不屑的笑声。
声援自家大公子。
“就是,死在这里,你在吓唬谁,我们整整一共来了几十人,楼家半数精英皆在此处,谁能对我们下手。”
“二公子会杀人,这话还早说了几百年。”
“哈哈哈哈哈哈。”
不同于楼家人的轻视,钟璟猛地一下子抓住了谢辞盈话语中透露出的一点点信息。
“那些凡人的村庄是楼家人屠戮的。”
祭品,浮桐,还有之前谢辞盈提过一嘴的筑金台,就像是鼎湖灌顶一般,那些他们久寻不到的真相在这一刻终于露出一些蛛丝马迹。
真相底下是弱小者的悲悯,屠戮者的高高在上。
屠戮村庄,杀害村民几百余口人,泉州的土地上血债累累,散不去的尖叫声,诉不完的冤屈他们都将化成无形的锁链世世代代的囚禁着这片土地。
凡人的生命如此的卑贱,强大的人肆意屠杀着他们,成为砧板上的肉,世家之间博弈的筹码。
洛鸣红着眼睛骂了一声无耻,若不是谢辞盈拦着他,此刻他就要拿着剑同他们拼命。
“楼大公子,难不成是被浮桐树迷花了眼,竟然把心思放在手无寸铁之力的凡人身上,真是猪狗不如,虚伪至极。”
“我希望你不得好死,所有参与的人都去给无辜的人陪葬。”
谢辞盈到底是没有忍住,好人常直道,不顺世间逆,恶人巧谄多,非义苟且得,那些手无寸铁的凡人在面对突如其来的死亡时究竟会有多恐惧,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因为他们弱小就理所因当的被当成可以被牺牲的筹码。
这世道,对于他们的命运未免太过于苛刻。
楼玉尧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低着头,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紧闭的双眼,现在他身上已经看不出一点世家弟子的清贵,浃髓沦肤的羞辱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有些疯魔起来,怎么会有人知道,他们做的如此隐蔽。
不,现在该想的不是这些。
知道又如何,杀了就好了,只要死了,就没人知道楼家所做的一切,楼家还是楼家,那些卑贱的凡人生命算什么。
死了就死了,入了轮回再来一次就好了。
楼玉尧一把抓住身旁一个高个子的手腕,切齿拊心,猩红的眼睛里流露出浓重的杀意,他说,“为了楼家,不要让他们安稳的走出这里。”
锃锃锃——拔剑之声顿起,声势浩荡掩盖其下的心虚无力,他们试图用高高在上姿态,动用暴力的手段泯灭他们犯下的一切罪过。
谢辞盈面无表情,冷眼看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洛鸣虽然害怕还是抖抖索索的拿起剑,他虽然不够强大,但是他永远不会因为恐惧而屈服,他会竭尽所能去守护自己心中的正义。
蚍蜉虽小,亦可撼动苍天大树。
钟璟目光冷然,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到了谢辞盈身后的黑暗里,隐隐的有陌生的灵流开始涌动,禁锢在体内的力量感受到了危险蠢蠢欲动的想要突破封印,来保护身前的人。
“还真是不知死活。”
谢辞盈像是感受不到一触即放的局势,危险已经近在眼前,他扬起头看着隐在云层之后的月亮,月韵给天幕染上了几分孤寂的氛围,等到星子彻底消失,黑沉沉的夜色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们就像是站在一个巨大的棺材里面。
等待着随时到来的死亡。
时间……到了!!!
谢辞盈嘴角慢慢地勾起,三……二……一还没数到的时候,一柄刀尖定格在洛鸣的眉间,就差那么一点,洛鸣面色发寒,劫后余生般向后退去,出手的那人却再也不能动了,他像是突然被夺走所有生气一样,砰的一声坠倒在地上。
闪着银光的利剑也失去了光彩,从主人手里脱落,变成毫无灵气的废剑。
楼玉尧发出凄厉的叫声,“啊啊啊啊!!!!”他在倒下的那一瞬间下意识的用剑撑住地面, 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像条狗一样狼狈的趴在地面上,维持住楼家门面的高傲。
但是随着来的变故也足以让他瞬间崩溃,灵力突然沸腾的涌动,最后慢慢地归于沉寂,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楼玉尧受不住打击,手一软,撑不住的倒在了地上。
他生出的右手上突然生出一道道黑色的花纹,那些诡异的纹路像是有生命一样不受控制的向他手心组去钻去,楼玉尧疼的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叫声。
洛鸣眼尖,一下子就看清楚那些眼熟的纹路。
他指着楼玉尧,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说道:“前辈,他怎么也和屠师叔一样,怎么难道现在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不怪他这么想,楼家既然是幕后黑手,那为什么自己拿出来害人的浮桐金用在了自己身上。
“不过他看起来比师叔严重多了。”
洛鸣后知后觉的补充道。
谢辞盈:“洛鸣啊,这里可弄错了,现在可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是兄弟阋墙,背后插刀呀。”
在楼玉尧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谢辞盈扭头对着黑夜里粲然一笑,让人遍体生寒。
“楼挽帘,还不出来吗,你哥哥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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