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辞盈醒过来的时候,脑袋还晕乎乎的有些疼。
喉咙里面干涩的厉害,厚重的铁锈味糊在上面让他才后知后觉感受到自己这次伤的有多重。
他虽然目光还不甚清明,但是能感受到自己已经不在那个山洞里面了。
澜澜红着眼睛趴在他身边,在谢辞盈还没醒的时候已经哭完一轮了,这一醒来,对上谢辞盈混沌虚弱的目光,小姑娘嘴一瘪,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面凝聚,将落未落。
她是谢辞盈的鬼侍,最清楚谢辞盈的身体状况。
魂体重创,眉间青灰,还有这断断续续的生息,
这是将死之兆。
小姑娘的哭声在山洞里面格外的响亮,死气弥漫,倒真的是有了哭丧的意味。
谢辞盈没想到自己一醒来就要面临哄孩子的难题,不过他知道小姑娘这回是被他吓到了。
他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温柔,“乖,我没事。”
旁边烧着柴火,暖洋洋的,让冷冰冰的身体增添了几分暖意。
谢辞盈动作温柔的拭去小姑娘的泪珠,一点也不像马上就要死去的人,“哭什么,我又不是醒不过来了,这火是澜澜烧的吗,真厉害。”
澜澜摇了摇头,抽噎着指了指角落里的那一处阴影,“是他,是他救了哥哥。”
小姑娘语带哭腔,不过倒是将前因后果说清楚了,谢辞盈倒下的时候被路过的好心哥哥拉了出去,又被带到了这里,总而言之,这人救了他。
刚刚醒来脑袋都是混沌的,若是澜澜不说,谢辞盈都发现不了这里还坐了个大活人。
空气里面带着木材烧尽的余灰,谁也没有开口说话,隔着一堆火,暗自打量着。
他拿着一截干枯的木材,掏了掏火,火焰一瞬间长高,就这一秒谢辞盈看见了了紧抿着略有些薄的嘴唇,还有一张银色的面具。
他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中气不足的说道:“多谢相助。”
那人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添着柴火,但是又离火堆远远地,谢辞盈倒是平白的添了一身热汗。
澜澜是鬼侍,天性喜阴凉,一张小脸被照得红扑扑的,像是画了腮红一样。
她不喜欢火,但是她知道哥哥和她不一样,哥哥受了很重的伤,这火焰能让他舒服一点。
火焰的温度不断地拔高,澜澜有些受不住想要回谢辞盈的袖口中,但是她又实在是不放心放谢辞盈一个人呆着这里。
倒是谢辞盈看出了她的不舒服,摸摸她的头,“守了很久吧,累了吧,先休息一会儿,有事情我会叫你的。”
澜澜的脚步还是有些踌躇,不过在银面人又添了一根木材之后,她点了点头,看着谢辞盈的眼睛很认真的说:“哥哥小心。”
说完,不等谢辞盈招呼就化成红缎钻到谢辞盈的袖口里面去了。
澜澜一走,山洞里面就只剩下霹雳吧啦柴火在焰火中爆开的声音,呼吸声还有剧烈到无法抑制的心跳声在这一刻无法遮掩。
谢辞盈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一只裹得严严实实的手突然递过来一只水囊。
“喝点水,会好受一点。”
很陌生的声线,冷淡平静,无端的让人想起染雪的山峰,清凌凌的,谢辞盈一时之间愣住了,睁着眼睛,恍然间竟忘记去接水囊。
银面人想了想,看着他惨白的脸色,想了想又把手伸了回去,拧开水囊的盖子又递了过去,“好了,可以喝了。”
“啊,这……多谢。”
谢辞盈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水囊,低着头喝一小口。
按理来说一个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陌生人他不应该放松警惕,但是不知为何谢辞盈在面对这个看不清面目的人时,自然而然的放松下来。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人不会伤害他。
莫名的直觉,莫名的诡异,许是火焰太过于灼热,让冷冰冰的心都带上了几分温度。
虚伪的面具暂时也可以摘下,就这一刻,他想随着自己的心走。
谢辞盈喝完了水,那边又递过来一碗白粥,火上还烤着一只处理好的野兔,不知道他是如何处理的,烈火的炙烤,泛着油光的兔肉散发着清甜的果香。
谢辞盈接过粥,道谢的同时还不忘盯着火上的兔子。
“你的伤势过重,忌油忌重口,贪多不易,会伤身体。”
银面人明显注意到他咽口水的动作,冷冰冰的提醒里带了几分真心实意。
谢辞盈喝了一口粥,不在意的说道:“将死之人,哪里还顾及的那么多,快活一日是一日。”
咔嚓,银面人手中碗口粗细的木材被他活生生的捏碎了。
谢辞盈一惊,捧着粥颇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的,我说我自己要死了,难不成这人听不得死字。
谢辞盈不再多言,稀里糊涂的喝完粥,那人又递过来一盘去皮的水润润的玉灵果。
这果子在外头也算得上是个稀罕品,十年开花,十年结果,十年成熟,想吃上这么一口起码要等三十年。
这人看着其貌不扬,一出手就是这么一盘玉灵果,谢辞盈看着他那身灰扑扑的旧袍子,眼神里面带上了金钱的光辉。
不过他还是有分寸的,这果子有多金贵,他要是不知道还好,知道了短短不能让这面具好心人当冤大头的。
他急忙把盘子推了回去,刚才还没注意,这盘子竟然也是用上好的琉璃玉打造的。
嚯,贫穷了两辈子的剑修眼底流露出羡慕的光芒。
银面人见他拒绝,态度有些强硬起来,他语音沉沉,“你吃,这果子对修补神魂颇有裨益。”
他动作强硬,大有一副不吃就丢掉的架势。
这霸道的架势无端的让人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谢辞盈:“……”不想努力了,怎么办。
底线在摇摇欲坠,不过好在他坚守住了。
“这东西可是好东西呀。”谢辞盈摸了摸脑袋,漫不经心的又把盘子推了回去,“我人贱命薄,还是不要糟蹋了好东西。”
人贱命薄是真的,不想和眼前这人沾上关系也是真的。
一碗粥,一簇火,谢辞盈自觉还能厚着脸皮,打着哈哈说几声谢谢,这事也就过去了。
他不问他是谁,也不关心面具底下是人是鬼,阳关道亦或是独木桥,从这出去之后,这人就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但是在谢辞盈的观念里面,两个人交往之间,但凡和金钱扯上关系,这人情就跟一张大网一样,四通八达,他就彻底被网住,摆脱不了。
银面人有些诧异对面那人的执拗。
一身素白,上面还沾染着血迹,他一倾身,单薄的脊背上两道振翅欲飞的蝴蝶骨,清瘦到仿佛一阵风就能飞走,脸色苍白的不带一丝血色,眉眼间青灰萦绕。
他坐在那里,弱不禁风的但是又带着几分清傲,仿若折颈断翅的白鹤,明明都快死了,怎么还这么倔。
“我不会害你,所以不要动。”
谢辞盈还没反应过来,突然浑身被定住了。
一双无形的手慢慢地掰开了他的嘴巴,玉灵果被挤压成好吞咽的汁水,顺着他的喉道滑落下去。
清凌凌的像是水珠一般的口感,让干涩的喉咙舒服了不少。
谢辞盈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瞪着银面人。
平生第一次,被人这样子喂东西。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的,倒是没有呛到谢辞盈,不知过了多久,谢辞盈从羞恼到麻木,最后那一盘果子吃完,他的火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术法撤走,他迫不及待的揉了揉嘴巴,擦了擦周围流露的汁水。
嘴唇水润润的,看上去格外的好亲。
“话说回来,你到底是谁啊。”
本来打算身体有力气之后就离开,但是现在吃了人家的东西,虽然是被迫的,谢辞盈觉得自己还是礼貌性的问候一下比较好。
银面人一怔,缩了缩脑袋,手上不自觉的又拿起一根木材,松了松火堆,火星子劈啪作响,等了许久,谢辞盈才听见一道闷闷地声音。
“我叫……让雪。”
他声音太小,谢辞盈模模糊糊的只听见让雪两个字,他倒是没有再细细追问,也不关心人家姓什么,十分亲切的唤了一声让雪老弟。
银面人一怔,倒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叫自己,闷闷的应了一声,耳根子软红阮红的。
“我姓谢,你叫我谢大哥就好了。”
不问年龄,谢辞盈自觉的把自己摆在了大哥的位置,毕竟他两辈子的年纪加起来也有一百多岁了。
他不认为眼前这看起来涉世未深的小子会比他大。
互通了名字,那就是两人交往关系往前迈进的一大步。
谢辞盈哥俩好的和他唠起了家常。
“让雪老弟家住哪呀。”
“山上。”
“让雪老弟可有婚配呀。”
“有心上人。”
“心上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年纪越大,越对牵红线这种事情感兴趣,谢辞盈嘴飞快的问了一句,“何时成婚呀。”
不知道是不是谢辞盈的错觉,在他问出这个问题之后,银面人的目光像是一直放在了他的身上,火焰暖黄的光芒映照在他的面具上,上面的花纹隐隐浮现,谢辞盈看得清楚,面具的右下角雕刻着一朵盛开的夜昙花。
他呼吸一窒,耳边终于有声音响起。
“他不知道,他不喜欢我。”
声音低沉落寞,听的谢辞盈都有些忍不住难过,原是单相思。
“让雪,这天涯何处无芳草,要不我们换个人喜欢。”
让雪沉默了片刻,看着对面毫不知情的谢辞盈,心中有些酸涩,他的手放在了左胸上,感受着那里传来的剧烈的跳动声,缱倦又温柔。
“晚了,我只有一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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