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声笑落下去的时候,谢辞盈闭上眼睛,整个人完全被黑雾吞噬,薛让尘低着眼睛,手指动了动,手上一根细线紧紧地将他们两个人绑在了一起。
薛让尘站在石壁前久久没有动静,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干涩的眼眶酸涩的厉害。
他已经很久不哭了,只是难过的厉害。
薛让尘头撑在石壁上,围绕着他的黑影颇有些兴奋地推着他,想要让他进入石壁里面。
他的气息让这些长久待在黑暗里的阴影感到兴奋。
薛让尘脚步微微有些踟蹰,他知道一旦自己的往前面迈开一步的后果是什么。
那个“他”会醒过来。
石壁后面一共有那个“他”留下的禁制,薛让尘不敢保证进去之后自己还是自己,他怕自己对谢辞盈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他天生情绪不外露,他拥有那个“他”的所有记忆,但是他和“他”不一样,薛让尘能够清楚的认识这一切。
疯狂,偏执,黑暗,还有无法收拢的野心和对师兄的觊觎,他会毁了一切的。
想到这里,薛让尘指尖扣的泛白,进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眼见着黑影渐渐收拢,慢慢地从地上浮动,有往石壁上回去的趋势,时间不多了,想到谢辞盈一个人在里面,他没办法放心,薛让尘一咬牙,没有再犹豫,眼也不眨的踏着最后一层黑影走进了石壁里面。
他的身影慢慢发生变化,束着的马尾微微变长,镀上了一层黑暗的流光。
眼前白光一闪,空间豁然开朗起来,一直缠着他的黑影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四周白茫茫的一片,薛让尘低着头,额前一向束的端正的额发不知何时散落下来,遮盖住眼帘。
一声轻笑突兀的响起,带着几分兴味,方才还没有反应的人突然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容,眼角不知何时染上了一抹涩气的红痕,他潇洒的把额发往上面撩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松散下来,懒懒的目光打量着四周,如果此刻谢辞盈在这里他一定会惊讶的发现,眼前这人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明明是同一张脸,但是确实有哪里不一样了。
如果是薛让尘是雪山顶上那一簇永不消融的冰雪,那眼前这人就像是深渊底下蠢蠢欲动的火山,随时都有爆发的危险 。
“我这是回来了……”
薛让尘或者说兰颂仰头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四周,他看似没有什么动作,实则脑海里面纷沓而至的陌生记忆让他有些眼花缭乱。
另一个自己在外面的生活轨迹实话说薛让尘并不是很感兴趣,他真正想看的是自己有没有找到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无论是薛家满门覆灭,还是他满身鲜血被带上天琅天,兰颂嘴角笑容的弧度都没有变过,漠然的看着这无趣的一切。
直到那个人的出现。
兰颂眼睛一亮,看着那个背着剑的小少年慢慢地靠近牵起自己的手,温声的说道他是大师兄谢辞盈。
心脏怦怦直跳,这是殿下转世之后小孩子的样子。
脸慢慢地浮上一层一层红潮,他自动地忽略了所有没有谢辞盈出现的画面。
固执,狂热到偏执的目光落在那张脸上,从少年到青年,这这一刻,兰颂甚至有些嫉妒另一个自己,嫉妒他所经历的一切。
哪怕是同一个人,但是兰颂依旧嫉妒,如果是他的话,他现在就不用像一个蠢货一样,可怜兮兮的窥视着自己的记忆。
前面的一切在兰颂看来都没有问题,薛让尘的性子和他大相庭径,但是和殿下之间的关系也算得上是亲密,这一点无可指摘。
突然,猝不及防的,视角来到天烬渊上。
被血染红的雪地,还有带着肃杀的寒风。
兰颂的眼眶逐渐放大,嘴角微微颤抖,看着那柄长剑贯穿殿下的胸口,他整个人的五官已经彻底扭曲,整个人都变得有些疯魔起来。
“该死的渣滓,你这是在做什么。”
“哦,不对,我在做什么。”
他自言自语,猩红的眼眶里面慢慢被黑雾笼罩,兰颂低着头,神经质的哑笑着,突然伸出右手,这是当初握着剑的那只手。
他歪了歪脑袋,像是受了极大地刺激,整个人都变得有些疯魔了。
“是这只手吧。”
“…………还是换掉吧,伤害了殿下,就算是我自己的手我看到了还是会觉得厌恶。”
轻飘飘的话语伴随着鲜血淋漓的残肢坠落在地上,兰颂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灰色的袍子上沾染了一丝血迹,兰颂皱了皱眉,直接脱掉,光裸着上身站了起来。
光滑的肌肤上纹理分明,像是上好的白玉,但是四处缭绕的黑雾破坏了他应有的神性,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是一尊即将入魔的神像。
黑雾顺着脚向上爬,它顺从地勾勒着兰颂的曲线,从腰到胸,他的身上很快被黑雾凝成的华美的黑袍遮蔽。
高高的马尾束起,一个黑色的发冠缀着寒玉闪着冷光,完全取代了之前仙尊的一切。
兰颂对自己这一身很满意,从前在神界的时候他就不喜欢穿白衣服,彼时他刚刚被涂白殿下从长渊里面带出来。
神界除了涂白殿下,没人喜欢他。
刚好,除了殿下,他谁也不喜欢。
兰颂松了松领口,长腿一跨,方向感极强的走向一个方向。
这里面有他当年发疯留下来的一些东西,要是伤到殿下就不好了。
殿下,我这就来找你。
一阵清幽的夜昙花香吹过,兰颂很快的消失在了原地。
谢辞盈被拖进壁画之后就丧失了意识,他迷迷糊糊的身体重的厉害像是飘在半空中落不到实处,腰下像是枕着软绵绵的云层。
他这是怎么了,好像是昨日和菏泽君在芦台饮酒,一时贪杯,这是醉了。
有人推开了神殿的大门,动作轻缓的走了进来,仙娥们提着宫灯分立在两侧,柔软的灯光照在四周白玉壁上,越发衬的侧躺着的那人软白似玉,皓月光华,皎皎不可侵犯。
站在最前面的仙娥深吸一口气,上前轻声唤道:“殿下,殿下,三途大人来了。”
睡着的那人皱了皱眉,眉梢跳了跳,仙娥知道他快醒了。
动作恭敬的退了下去。
三途,那是谁,谢辞盈整个人混沌得厉害,但是他能感受到自己睁开了眼睛,揉了揉僵硬的脸,扯出一个笑容。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声如玉石击缶,郎朗如松风拂面,潺潺入耳,令人听之难忘。
旁边站着的仙娥羞红了脸,不敢抬头看他,低着头将手里的玉杯递到他手里。
“多谢。”
心中一跳。
“殿下客气。”
涂白殿下今年已经满了六百岁,是神界历来最年轻的战神,更是神界所有神女心中完美的道侣人选,面庞俊美无俦,性格体贴温柔,天上地下再也找不出一个比涂白殿下更加让人心动的神了。
九重天向来冷清冷气,就连亭台楼阁四周装饰的仙草也看着格外的没有生气,三途坐在亭子里面,摇手拒绝了一旁仙娥的服侍,有一搭没一搭的拧着葡萄丢到自己的嘴巴里。
一旁侍立的仙娥看着她略有些粗鲁的举动,眼观鼻耳关心,颇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三生石会把这位的姻缘线和涂白殿下牵扯在一起。
冥界和神界向来是互不干扰,冥界人间生死,万物轮回,位于九重天之下,虽说众生平等,众神平等,但是将三途和涂白放在一起,就像是人间南北两边,八竿子打不着。
三途自己也有些不明白,姻缘线缔结的时候,她还在冥河边钓亡魂呢。
她把葡萄托在手里,一捏一吸,甘甜的汁水在嘴巴里面爆开,这是冥界没有的味道,就像那位涂白殿下一样,从见到他的第一眼,三途就明白了自己和他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远远的有一抹雪白渐渐靠近,三途眯着眼睛,扯着笑,夸张的摇手招呼着:“涂白哥哥,过来这边。”
动作之粗鲁,与九重天格格不入,在仙娥看来简直是难以忍受。
身姿落拓的年轻男子走进,长长的乌发披在脑后,用一根发带挽着,柔和可亲的样子看着根本不像是一个披甲上阵的战神。
涂白对着四周行礼的仙娥点了点头,随即让她们下去,不必留在此处。
“她们都喜欢你,不喜欢我。”
看着仙娥们恋恋不舍的样子,三途有感而发。
涂白无奈的笑了笑,坐在三途的对面,拿起一串葡萄,自然而然的给她剥皮。
那双手拿过剑,站在战场上让长渊里的魔物闻风丧胆,现在这双手正在给她剥葡萄。
三途双手托着脑袋,发间的银饰相互碰撞,声音清脆悦耳。
“涂白,我算是知道了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你了,你真是我见过最好……不……”三途顿了一下,想了一会儿,“最不一样的人。”
涂白把剥好的葡萄放在她身前干净的盘子里,温吞的笑道:“我这么好,你不也是不喜欢我。”
他笑的时候,眼底仿佛是带着细碎的星光,整个人耀眼又不灼目,没有太阳那般炙热,但又比月亮更加明润。
三途觉得自己的心都跳了一下。
不过她还是很清醒的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我要是喜欢你,你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给我剥葡萄了。”
他们双方都很清楚,姻缘线缔结的姻缘于他们而言都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麻烦,涂白这样的人,三途自知自己是配不上他的。
不管是身份还是地位,冥河边上钓鱼没出息的小仙女怎么跟得上威风凛凛的神界大将军呢,三途觉得三生石一定是弄错了。
但是她不的不承认在自己的知道自己的姻缘线和涂白缔结的时候,她有一瞬间是欣喜的,毕竟那可是涂白呀,九重天无数神女都没办法攀上关系的涂白就这样子被三生石送到了自己的面前。
第一眼,三途就心动了,但是也就知道心动为止了,她很清醒,涂白不喜欢自己,他虽然站在自己的面前,但是其中的距离感犹如隔着万丈天堑,那是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跨越的距离。
“涂白哥哥,我叫三途,你以后可以当我哥哥吗。”
双方都是聪明人,只一句话,涂白就明白了眼前这个小姑娘的意思,三生石上的姻缘线若是双方白亮未曾主动结成道侣,那么就会自动消散。
虽然他们双方都无意这桩姻缘,但是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三途拧起一个葡萄,灵动的眉眼看着一脸认真的帮她剥葡萄的涂白,“涂白哥哥,我在冥界听说你从长渊里面捡回来个小孩。”
涂白手一顿,继而笑道:“不成想都传到冥界去了,小事而已。”
“小事!!!”三途都惊讶了,葡萄也顾不上吃了,满脸不可思议,“涂白哥哥,那可是长渊,长渊里面出来的东西可不是什么无害的小东西,你是战神,你比我更清楚长渊里面的东西有多可怕。”
一盘葡萄剥好,涂白动作优雅地用锦帕擦干手上的汁水,很自然的说道:“不是小东西,我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兰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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