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变得愈发诡谲起来,就连身在其中的当事人也没办法看清楚真相。
涂白慢慢的将手从那个孩子的脑袋上放下来。
真相如何,于他而言并不重要。
他一开始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兰颂出口气。
他笑着转身看着跪在在那里一脸惶恐的姬芦羽,又看了看低着头不说话的姬河。
“你和你哥哥真像,若是换一换身份,除了你们自己倒是没有人能认得出来。”
什么,姬芦羽脸上闪过一丝慌张,故作镇定的说道:“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涂白脸上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容。
倒是姬河一愣,猛地反应过来,接着他朝涂白投去哀求的眼神,希望他不要继续说下去。
“你这样根本护不住她,姬河,你还没有明白吗,从始至终,你的妹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安稳。”
那样的眼神,藏不住任何野心,明晃晃的没有任何遮掩,只有姬河这个蠢小子还以为他的妹妹有多无辜弱小。
敢于以身试险,把自己当作筹码压在赌局上,无论输赢,这样的勇气,这样孤注一掷的决心,怎么可能会顺从姬河的安排。
在她的眼里,姬河从来都不是一个哥哥,而是她成长路上最大的阻碍。
阻碍到不惜以身试险也要杀了他。
“姬河,正所谓旁观者清,但是身在局中的你是当真看不清,还是不愿意看清。”
“有时候纵容也是一种罪过,她永远都不会感谢你,就像今天这样,只有你死了她才会安心。”
涂白的话有些咄咄逼人,但是不可否认,他说的都是对的。
留影石出现的那一刻,姬河就看清楚了,冒充他对祭品下手的就是他心心念念想要从火坑里面拯救出去的妹妹。
他的妹妹想要杀了他。
多么可笑啊,施恩者不知其罪,施暴者不知其恩。
“阿羽,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他声音颤抖,似在做最后的挣扎。
从涂白提取记忆的那一刻开始,姬芦羽就明白了事情已经彻底完了,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她瘫坐在地上,华丽的金色裙摆摊开像是一朵绽放到极致的花朵,姬芦羽笑了几声又很快把笑容收了回去。
“多简单的问题。”
她抬起头,眼底是深不可测的深渊。
“哥哥,杀了你,我就是父亲最在乎的孩子了。”
什么,姬河不敢相信,这样的理由在他看来简直是荒唐到了极点。
姬芦羽看着他的表情,脸上闪过一丝悲哀,“哥哥,你永远都不会明白,被人忽略的有多让人难受。”
“我也是父亲的孩子,为什么他的眼里永远只能看得到你,无论我做什么,做得多好,也不管我得到了多少人的称赞,在父亲的眼里,我永远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你的妹妹。”
姬芦羽有些崩溃,“为什么我要跟在你的后面,为什么你做错了事情要我去帮你扫尾道歉,我能做的一切决定的基础在于能不能让你获利,凭什么啊。”
心中的苦楚和委屈再也压抑不住,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凭什么啊,我也是父亲的孩子,为什么永远只有我会收到不公正的对待,我也想要夸赞,也想要拥抱,也想要父亲的包容和在意。”
“可是这些,都被你给抢走了。”
姬芦羽泪流满面,冲着姬河大喊,“我讨厌你,我希望你永远都不是我的哥哥,永远,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失去宠爱的孩子心底永远压着一份羡慕和嫉妒,但是为了自己不被讨厌,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看起来不在意,实则每个午夜梦回的时候都忍不住抱着冰冷的被子悄悄的抹眼泪。
姬河愣住了,他从来都不知道阿羽会在意这些,会因为这些而讨厌自己。
“阿羽……”
他张了张嘴,喊了一句她的名字,但是又不知说些什么,以一个很难堪的姿势待在原地,面对妹妹的眼泪有些手足无措。
涂白冷眼旁观这一切,他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尽情地欣赏着这场由自己放火而终于烧起来的争端。
姬河捏了捏拳头,他心里清楚这件事情必须要有一个了断。
现在,立刻马上,灵族的罪孽就到此为止了。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闪过一丝决绝。
“殿下,姬河有事要禀,请您做主。”姬河跪了下来,脑袋伏在地上,大声的说道。
“灵族族长姬蔺谋杀上一任族长,草芥人命,和长渊勾结,将灵族无辜的子民当做祭品供养长渊,迄今为止,灵族一百零三人已葬身长渊。”
姬芦羽已经彻底愣住了,在场的氛围安静的连掉根针都能听见,有人默默的咽了咽口水,有些难以消化这惊天的大消息。
弑姐,勾结长渊,伤害族人,这桩桩件件,哪一件不耸人听闻。
更何论这还是同一个人做出来的。
“哥哥,你在说……什么,父亲……你……在乱说吧。”
姬芦羽结结巴巴,她觉得姬河一定是疯了,疯的彻底,不然为什么要说出这种鬼话,父亲怎么会,绝对不可能,父亲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你在胡说八道,姬河,父亲对你多好啊,你怎么可以这么污蔑他。”
“你闭嘴!!!”
姬河严厉的打断姬芦羽的话,转而面向涂白,“殿下,姬河所言句句属实,您身边那个孩子就是姬蔺准备的祭品。”
“灵族以百年为起点,选择一百位灵族弟子深入长渊,任由长渊侵蚀,最后活下来的会成为祭典上的祭品,祭典上虽然只是放血,但实则是和灵族在长渊里面供奉的那几位定下契约,等到时机一到,他们的身体乃至于魂魄都会成为养料。”
“殿下,如有半句假话,叫我不得好死。”姬河重重的一磕头,“求殿下做主,救一救我们,救一救这些可怜的孩子。”
振聋发聩,句句入耳化作滚烫的热血,之前在姬霓的宫殿里面,涂白就有预感姬河一定是隐瞒了什么,但是他没有想到隐瞒的真相竟然会如此惨烈。
上百条人命,就这样成了长渊的枯骨,无名魂。
他们的性命,他们的未来,葬送在自己最尊崇的族长手里面。
涂白是战神,护佑三界所有的生灵,他的心中燃起了一股无名火,孤注一掷下姬河不可能撒谎。
“姬蔺,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涂白手心翻转,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刃出现在他手里。
他这是动了杀心。
顿时,不少大殿里面坐着的人纷纷起身,蜂拥着往外面走。
三途护着兰颂往涂白的方向退了退。
乱了,彻底乱起来了。
姬蔺像是感觉不到此刻的乱象一样,他依旧神色如常的摩挲着他手里的佛珠。
面对涂白的质问,不开口,也不反驳姬河对他的指控。
他游离在人群之外,将自己的剥离出去,把自己当做一个无辜的看客,事不关己的看着这满堂风雨。
“姬河,我以为你是一个听话的孩子。”
他的语气很平静,没有责备,没有悲伤,平静的像是一尊没有情绪的木偶。
“不听话的孩子果然还是需要父母的帮助。”
什么,姬河有些发愣。
但是一旁一直注意这边的兰颂,发现了不对劲。
“脚下,脚下的阵法又亮了。”
“涂白!!!”
涂白果断的划出一剑,剑光直指姬蔺,但是走到半路,剑光凭空的被挡住了,红色的阵纹大亮,黯淡的纹路慢慢地开始连成一线。
灼热的阵纹开始将姬芦羽笼罩,她后知后觉的感受到身上传来剥皮拆骨的阵痛,从骨头到皮肉,有一把无形的刀一点一点的开始割她的肉。
“啊啊啊啊!!!”姬芦羽发出惨叫,“好痛。”
“阿羽!!!”
姬河双脚并用,匆匆的膝行想要移动到姬芦羽身边去。
他们之间只隔着三尺的距离,但是姬河却被阵法定在原地,一步也没办法移动。
姬芦羽身上的灵力满满的沸腾,从天灵盖汇聚到双脚,一点一点的融入阵法,被纳入姬河的身体里面。
“停下来,停下来!!!”
“阿羽!!!救救她,救救她!!!”
涂白面色难看,这阵法存在百年,和此地上神殿相互呼应,姬蔺这疯子将整个神殿都当做祭坛了。
现在就算是他,一时之间也难以打破。
姬河涕泗横流,慌张的像是即将要马上失去整个世界一样,姬芦羽的灵力源源不断的汇聚在他身上。
灵族双生子,一强一弱,当年姬蔺发现了这个秘密,吞噬了他的亲生姐姐,现如今姬河也被迫接受这样的命运。
灵力大量流失,随之而来的虚弱感潮水般袭来。
姬芦羽狼狈的倒在地上,她的目光渐渐地涣散,看着对面正疯狂的想要从阵法里面冲出来的姬河。
她缓缓的露出一个笑容。
那是她的哥哥。
她好久都没有这么唤过他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久了,她有些记不清楚了。
姬河小的时候也曾经是灵族远近闻名的天才,聪颖明慧,无论多难的术法,他只要跟着学一遍,便能完美的使出来。
那时候,姬芦羽对自己哥哥只有深深的仰慕和崇敬。
但是在他成年之后,跟着父亲出了一趟傀影山,回来之后,什么都变了。
她天之骄子的哥哥彻底的沦为了一个废物,不思上进,萎靡颓废,姬芦羽很愤怒。
但是她不知道怎么办,甚至在一次风雪夜里拖着他从酒楼回来的时候,姬芦羽甚至想着将他丢在原地冻死算了。
一个人的真的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吗,姬芦羽曾经很认真很难过的思考过这个问题。
现在……她知道答案了。
姬蔺有一句话说的没错,他们是双生子,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她的眼睛慢慢地闭上,温柔清浅的笑意盛在眼睛里面,一如当年。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但是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她没有力气了……
姬芦羽看着姬河,嘴唇动了动。
她说的是,“哥哥,对不起。”
“………………”
“阿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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