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神帝怅然的立于水镜前,水镜里面翻滚的黑浪有暴起的趋势。
他目光如矩,看着眼前的场景,带着几分悲伤,手伸至水镜前又缩了回去。
“风起云涌,观极所言不差,变故将起,谁又能独善其身。”
身旁的侍从听懂了他的话,低下头,将那一丝紧张掩盖的极好。
傀影山的事情已经传开,谁也没想到灵族竟然是用这样的残忍的方式来抑制长渊的爆发,长渊得了灵族百年供养,潜伏百年,实力已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现又已经挣破了桎梏,更加的无所顾忌了。
“陛下,无论如何,也还有涂白殿下。”
神帝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温柔的神色,不赞同道:“大厦将倾,哪有让一个孩子挡在前面的道理,我们这些老家伙的骨头也还算得上硬朗。”
“天浮云动兮,祸肇四方……”
他在神帝的位置上,已然过去了万万年,对于危险的自觉在敏锐不过,他有预感在不久的将来会迎来一场生死决战。
除了九重天之外,冥主也是一脸苦闷的坐在浮光球前,他望着翻滚的黑浪脸上也是如出一辙的为难。
他光裸着足,黑色的外衫铺开,袖摆坠落在水里,仰躺在木筏上,晃晃悠悠的在冥河上行走,四周艳红的黄泉花开的荼蘼,倒映在冥河水上,清晰可见。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一方的平静,冥主眉头不耐的皱起,睁开一双无机质的眼神,黑黢黢的瞳孔里面阴森森的,整个人诡异又阴冷。
来者几步跑到离他近的地方,砰的一声跪下,“殿下,三途仙子不见了!!!”
冥侍浑身发抖,身上挂着的雪白库骷髅头一脸哭相。
三途已经失踪一天了,原以为三途是去九重天找涂白殿下了,但是今日冥河两畔的黄泉花格外的不对劲,大片大片的凋零。
只有冥界有人离去的时候黄泉花才会出现这样的异样,三途身份不一般,若不是实在是没办法了,他也不敢贸然来打扰主人。
冥主愣了愣,很快想起来是那个喜欢在冥河边上捉弄亡魂的小丫头,他好像还和涂白有婚烟。
居住在冥界的仙子都和他签订的有契约,寻找一个小仙子不是什么难事。
冥主换了个姿势,一簇幽冥鬼火出现在他身侧,冥主动了动手,鬼火自动飘到那个冥侍旁边。下一秒,冥主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跟着它,它会带你找到正确的方向。”
冥侍大喜过望,正想磕头感谢。
突然,浮在他面前的那团鬼火陡然闪身,一个猛冲直直的冲着冥河底下而去。
黄泉花七歪八倒,花瓣落在水面上,血一样的刺眼。
冥侍突然心里一紧,一个不好的念头无法抑制的冒了出来。
下一秒,葳蕤茂盛的黄泉花下出现一张惨白的面孔。
那是死去的三途的头颅。
……………
等到涂白收到消息,匆匆赶来,冥界的人已经将三途捞上来了。
三途被安置在冥河一畔,冥主没有离开,看到匆匆而来的涂白,礼貌的点点头,他的身后,涂白全身都被黄泉花瓣遮掩。
涂白心里一紧,不敢相信,几步向前,“别动她。”冥主冰冷的声音轻飘飘的落下来。
涂白脚步一顿,红着眼睛无声的询问着。
他现在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的了,他见惯了死亡,也已经习惯了生离死别,这是没办法避免的事情,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悲伤,更何况三途的死亡并不正常,这样的死亡是意外,对涂白来说并不是能马上适应的。
他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一个关于三途死亡真相的答案。
“她的四肢包括躯干都没有找到,神魂已碎。”冥主低下头,无声的歉意,“回天乏术,吾很抱歉。”
“找不到是什么意思。”涂白哑着嗓子,他眼睛通红,落在三途被水泡的清白的脸蛋上,眨了眨,还是没忍住掉了下来。
看着他的眼泪,冥主微微的有些动容,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涂白流眼泪。
真相很残酷,但是他不得不说。
“冥界对于外来者向来是只进不出的,但是传闻有一种秘术,若是能的冥界之人四肢躯干作筏,取以神魂驱动,便能安然度过冥河。”
“……传闻是真是假。”
“……真……”
涂白拳头捏的吱吱作响,无数记忆剪影穿行而过,三途的音容笑貌仿若还在昨日,今天就变成了冷冰冰的躯体躺在了这里。
那样鲜活的小姑娘,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命运弄人,只是为何会落在三途身上。
涂白缓缓的走到她面前,无声的注视着,他甚至还想着这会不会是这小妮子的恶作剧,但是现实告诉他,三途是真的死去了。
猝不及防,悄无声息。
他是战神,可是他保护不了身边的人,只能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用这样残忍的方式和她告别。
涂白把手放在她的脸颊上,冰冷的触感如跗骨之躯一样在手上蔓延开来,看不见的神力温柔的流转着,黄泉花瓣被渐渐充盈的身躯填满。
冥主抬了抬眼皮,默认了他这一行为。
涂白没有拨开花瓣,凝望着三途,她好像只是短暂的睡了一觉,但是涂白知道她再也不会醒来了。
“我想在冥界多呆几天。”
在凶手落网之前,他希望一直守着她。
“请随意。”冥主摊了摊手,“我觉得你也许需要再看一看这个。”
一道残缺的亡魂被他抛了出来,痴痴傻傻的,也不说话,双眼发白,一个劲的望着天空。
嘴里念念叨叨,“快跑,快跑。”
涂白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冥主适时地解释道:“这是冥河里面的亡魂,他是跟着三途一起上来的。”
“受了攻击,意识已经彻底的混乱了。”
“而且。”冥主语气一顿,手指在浮动在半空的亡魂身上轻轻一弹,一道黑气从他的身体里面涌现。
“这是长渊的气息。”
涂白的目光顿时凌厉起来,暴虐的气息止不住地涌现,三途的死亡竟然和长渊有关系,怎么会,长渊里的那些东西什么时候可以神通广大到这个地步。
这绝对不可能。
“敛息,静心,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很快就会有答案。”
涂白点了点头,看着一旁的三途青白的嘴唇,到底是没有成功将那股子暴虐压下去。
很快,被冥主派去查找答案的冥侍就回来了。
他跪下,青白的脸颊上蒙着几分阴霾。
三言两语间就将真相说清楚了。
“冥河边上发生了争执……偷袭,冥河里的亡魂想要救仙子……失败了……”
说完,那冥侍揣揣不安的低下头。
时间静了很久,终于涂白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恍惚。
“是他,他为什么要对三途下手。”
那一日神殿之上,被星盘笼罩的神君意味深长的预言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应验。
“养狼为患,原来商梁说的竟然是这个意思。”
相比于涂白的不解,冥主倒是显得平静多了,“人心诡测,你又怎么能确定你真的了解一个人呢,有时候信任会蒙蔽你的双眼,伪装之下,是人是鬼,这一切都是未可知的。”
他这话意有所指,涂白眉心一皱,“有话不妨直说。”
冥主笑了笑,闭上眼睛,意有所指道:“三界以内,长渊力量的归属并不只有一人。”
“冥主多虑了,这和我家那孩子没有什么关系。”
涂白并不想说出兰颂的名字,他的名字不应该这样出现在他们的对话中。
他不否认冥主队兰颂抱有戒心,但是没有做过就是做过,兰颂此前从未出现在冥界过,他对三途仍抱有善意。
“冥主怕是不了解那孩子,他是个很听话的人。”
说完,他站起来,最后看了一眼三途,凌厉的步伐没有犹豫,“我会将那人带回来,用他的骨血和余生无尽的悔恨来祭奠三途。”
掷地有声,冥主微眯着眼,心下微微颤动,这幅样子,倒是让他想起当年的那一场大战了。
彼时,他带着无数冥将奔赴战场,长渊暴动,挡在最前面的是一位他从未见过的银甲小将,每一次冲锋陷阵,他都会是在最前方。
身后跟着的银甲大军像是洪流一般,跟随他破开的缺口,将长渊压得没有一丝喘息之力。
到了他这个地位,已经很少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了,
但是这一次,望着涂白的背影,他的身上涌动着难以抑制的悲伤。
那是一种惋惜,一种深切的哀悼。
他在涂白身上预见了死亡。
无法避免的死亡,他最终会以一个极为悲壮的方式,世人都会哀悼他的死亡。
养狼为患,猛兽的爪牙终将结束他的生命。
此时,冥河上,一支造型奇异的小筏正晃悠悠的往冥河的尽头飘去。
小筏不是很大,堪堪够一个人躺在上面。
五知燕闭着眼睛,若是不仔细看,谁也没办法发现他此刻身下压着一截雪白的骨头,上面的皮肉在冥河里面稀释的差不多了。
小仙子力量还是不够,只能撑到他走到这里,想到这里,五知燕不免有些懊恼,若是在多杀一个人就好了。
也不至于现在力量不够,只能慢慢的飘,若是等到冥界的人反应过来,他怕是走不了了。
不过现在,他们应该也快发现了吧。
当时若是没有那些个碍事的亡魂,他还能将她的脑袋处理的更好。
也不知道涂白殿下来了没有,五知燕顺手拽下一片黄泉花瓣,用力的碾压着,红色的汁水在手里晕染开来,他有些厌恶的甩开手。
下意识的将手放到冥河里面洗干净,冥河的腐蚀性很快将他手上的那一层皮肉侵蚀掉了,露出阴森森的白骨。
五知燕像是不知道痛一样,直直的看着,自言自语道:“看在你照顾过我的份上,我也许应该对你仁慈一点。”
为数不多的仁慈,至少让你留在故乡。
砰的一声,余下的那一截白骨被他丢进了水里面,被黄泉花簇拥着沉没。
远处,黄泉花的边界渐渐地稀薄,露出了光裸的土地。
冥河的尽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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