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薛让尘起的格外的早,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就搬了小板凳坐在了院子外面。
日头一点一点升起来,照在薛让尘的脸上,能清楚的看见上面细小的绒毛。
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知道坐在这里会让自己感觉到安心。
梧桐树上落下一只仙鹤,身姿优雅的理了理翅膀上的羽毛,随着太阳渐渐地升高,仙鹤引颈长鸣,不远处主峰上的钟鸣声阵阵,清越悠扬。
太阳高升起来了。
谢辞盈踏上最后一阶台阶,赶巧这时候钟声响起来了,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外门弟子操练的声音。
他偏头往后面看了看,脚下云雾缭绕,走了这么多回,每每到了这里往回看,谢辞盈的心尖还是会忍不住发颤。
真高呀。
谢辞盈眯眼,远处吞云阁在云雾里面若隐若现。
看到吞云阁,就想到薛让尘,一想到薛让尘,谢辞盈老父亲的心理就有些压不住了。
不自觉的就担心起来。
也不知道他离开的这几天他有没有好好吃药,这两天天气变冷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给自己添衣服。
哦,不对,这里是修真界,不似凡尘气候多变。
不过小师弟身体不好,还真是难说。
想到这些,谢辞盈难免有些迫不及待了。
这还是第一次他如此迫切的想要回到吞天阁。
剑尊不喜热闹,常年累月的在石室里面闭关,见面的日子屈指可数。
偌大的吞天阁实际上只有谢辞盈还有极少数负责洒扫的弟子。
以往每次下山,谢辞盈总会拖到最后一刻才会回来,山下热闹,人间烟火处处都让他觉得稀奇。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有小师弟了。
虽然性格不讨喜,但没关系,他多包容一些,总归这小子最后是会叫他师兄的。
过了山门,谢辞盈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和他打招呼的人。
“大师兄,后山的碧桃花开了,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喝酒赏花啊。”
“不了,不了,我得回去见我的小师弟。”
谢辞盈笑着摆了摆手,脚下的步伐加快了几分。
被梧桐叶覆盖的小石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梧桐树上的仙鹤拍拍翅膀,展翅欲飞往天际,扑打间点点绒毛下坠,薛让尘若有所觉,突然抬头,黑黢黢的眸子里面绽放出光彩。
“师弟,师兄回来了,想我没。”
人未至声先到,一双白色的锦靴探出来,上面的金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谢辞盈眉梢间满是笑意,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连眼睫毛都带着细碎的微光。
温暖到让人不敢去触碰。
薛让尘缩在衣袖下的手松了松,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见到谢辞盈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了,浑身的锐气都收敛了几分。
“话说回来,几日不见,你不想过来抱一下嘛。”
叽叽喳喳吵的人心烦,但是不可否认,这样的声音让沉寂的吞天阁变得更加热闹了,吞噬了一直环绕他的黑暗。
“真不过来吗,唉真是,小小年纪,算了,你不过来,那我过去吧。”
那人承着满身阳光向他走来,清风明月一般,一瞬间驱散了他身侧所有的黑暗。
触手可及的光明,明亮又耀眼。
他的世界又热闹了。
………………
三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观宁气喘吁吁地跑上吞天阁,一口气还没喘匀,就看到黑衣煞神一脸冷厉的杵在自己面前。
观宁眼一抽,忍住了原路返回的欲望。
他摸了摸脑袋,一边张望一边问道:“让尘啊,我是来寻大师兄的,他此刻在何处啊。”
薛让尘这三年身量就跟抽条一样,身高腿长的,纤长的身躯包裹在黑衣里,松柏玉竹的气质染上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那张脸也彻底打开了,脸上的肉少了不少,整张脸的轮廓显现出来,俊秀的让整个天琅天的女修见着他就脸红。
“不在。”
意料之中的回答。
观宁失笑,若不是这臭脾气,这吞天阁怕是日日都不得清净吧。
“既然不在,那我明日再来了,你师兄若是回来了,劳烦你帮我传达一声。”
薛让尘黑琉璃一样的眸子看着他,也不回话,愣是让观宁打了个寒颤。
这性子,天琅天也只有谢辞盈受得住了。
他正准备离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声。
“观宁,你怎么在这里。”
观宁一回头,再一次被美貌洗刷了眼睛。
谢辞盈是越长越好看,这些年脱去了青年的那一份青涩,整个人显得愈发的平和,他眉目五官就像是最好的画师用工笔细细的描绘,青山远黛,只一眼,温柔又缱倦。
他此刻笑着看着观宁,观宁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飘飘然,找不着东南西北了。
“观宁师弟,怎的愣住了。”
“啊。”观宁一愣,急忙回神道:“我是来寻师兄的。”
“你回来了,倒不用我在多跑一次了。”
“什么事。”
谢辞盈一边往里面走,一边招呼观宁坐下,“怎么站在那里,如此着急是有什么要事吗。”
他招呼完观宁,还不忘指使站在一旁的薛让尘,“怎么都站在这里,快去给你观宁师兄泡壶热茶。”
观宁听到他对薛让尘说的话,心一抖,他何德何能能喝上薛让尘泡的茶。
薛让尘斜睨了他一眼,观宁恍惚间有一种自己喝完这杯茶就要上黄泉的错觉。
他下意识地拒绝,“不必如此麻烦,我说完就走了。”
“这么着急干什么,小师弟快去,就泡我前些日子带回来的那罐雾山云尖。”
薛让尘没说话,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走过去,路过观宁身边,带起一阵寒气。
不能久留,趁早离开。
“大师兄,我过来是想和你说青雎盛会的事情,掌门属意让你此次带队,剑尊眼下还未出关,掌门的意思是若是你有什么需要的,尽可告诉他。”
青雎盛会年轻一辈群英荟萃,对于天琅天年轻一辈都十分重要,天琅天对于这一次盛会也是格外的重视。
这一次,不论是外界还是天琅天内部,几乎都已经默认此次青雎榜的榜首非谢辞盈莫属。
这既是期待也是压力,掌门对谢辞盈有这方面的顾虑也是应当的。
谢辞盈自然也明白这回事,他倒是十分认真的沉吟思考了一会儿,这才抬起头,认真地说道:“没有。”
“师兄,这很重要。”
“真没有。”谢辞盈无奈的说道,“我该做的都做了,再说此次青雎盛会我都打听清楚了,不出意外的榜首必然是我的。”
观宁被他自信的话语噎住了,好一会儿才愣愣的鹌鹑一样的点头。
“好好好……那,师兄……保重。”
薛让尘泡的茶观宁最后也没有喝上。
在薛让尘端着茶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浑浑噩噩的走下山了。
薛让尘走过来,把泡好的茶放在桌子上,谢辞盈打开茶壶盖子,一眼瞥到里面沉浮的茶叶,眼皮一颤,满脸肉疼。
“怎么泡这么多,这么多都够泡六壶茶了,让尘呀,有时候泡茶刮一刮上面那层茶叶就行了。”
薛让尘坐下来,从善如流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雾山云尖独特的清香瞬间在空气里面氤氲,袅袅的热气扑在脸上,谢辞盈心更疼了。
在修真界,要说最富有,那能够争个三天三夜都出不了结果。
但若是说最穷的是谁,那他们剑修绝对是当仁不让呀。
谁敢跟他们抢穷鬼的名号,他们绝对把光秃秃的钱袋翻过来,用事实让怀疑者闭嘴。
谢辞盈已经算得上剑修里面富有的了,至少不必为了保养自己的本命剑,堕落到扮成山贼去人间打劫。
但是虽然他略有几分薄产,但也不能任由薛让尘这么造作,他还得存钱养破春呢。
至于娶媳妇,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我教你,掌门来了泡五片叶子,师尊的话就四片就行了,观宁来的话……一片足矣,学会了吗。”
薛让尘:“…………”
迫于谢辞盈的热切的眼神,薛让尘默默地点了点头。
“青雎榜是什么。”
薛让尘不想要再继续讨论谁来做客放几片茶叶子的问题,饮了一口茶,不动声色的扯开话题。
“你对青雎榜感兴趣啊。”
谢辞盈颇有些意外,他这小师弟说好听些就是不食人间烟火,说难听些就是万事如不了他的眼,难得见到他主动问一件事。
“嗯,第一次听说。”
“青雎榜啊。”谢辞盈抬头看了看天,思索着该从何说起,“简单来说就是你若是能够在青雎盛会中赢了的话,就能把名字刻在一块大石头上,永远的留在那里,被很多很多人看到。”
说到这里的时候,谢辞盈脸上久违的出现了向往,薛让尘注意到他的眼神,放下茶杯,声音平静,“这一次你会赢吗。”
“当然。”谢辞盈脸上的自信满的都要溢出来,“除了我,还有其他人有资格将名字刻上去吗。”
他说这话时,袖口手腕处有一道亮光隐晦的闪耀了几下,薛让尘知道,那是谢辞盈的本命剑,破春。
一柄倨傲的长剑,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远没有看外表看起来那么的无害,锋芒藏于锋刃之下,若没有足够的实力,连窥见他风采的机会都没有。
谢辞盈就像是山涧的瀑布,看着平缓,但实则隐藏在平缓之下的暗流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力量,能够冲刷岩石,荡平河谷。
薛让尘说不出来此刻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只知道他现在迫切的想要强大起来,强大到能够如同谢辞盈一样,在下一届青雎盛会到来之前,能够毫无压力的将自己的名字刻在青雎榜下。
谢辞盈的名字之下,能够并肩的名字只会是薛让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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