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微服私访, 带的人就不能多,康熙从禁军中选了二十多个中队长,又从火器营选了近十个好手凑成三十人的运粮队伍。
此去并不真是游玩, 皇上考虑再三终究还是没带几位皇子福晋。带着皇贵妃主要是考虑到皇贵妃入宫多年没怎么出过宫, 加上皇后过世皇贵妃悲痛不已,他想带着她出去散散心。儿媳妇就没有必要了, 等日后再去江南, 带着就是了。
他们伪装成买粮食的商人,一切就要从简, 除了蕴和带了两个宫女,其他人一个伺候的都没带。
不是不想, 他们身边伺候的大都是太监。太监的身形太好辨认, 很容易就穿帮。
蕴和带的不是别人, 正是她惯用的大宫女山梅以及二等宫女冬莲。
这两人身上都有功夫,是皇帝秘密培养的,关键时刻能充作侍卫使用。再则, 冬莲还会厨艺,若是吃腻了酒楼想要自己做饭的时候, 冬莲还能充当厨师。
就连蕴和自己都身兼数职,康熙没带奴才,她得伺候着。
一大早, 康熙就召见了几个大臣商谈国事, 制造自己在京城的证据, 之后, 他换上便装就出发。康熙身上的衣裳是蕴和命人连夜赶制出来的,她特意选的绵绸、毛青布的料子让人做了好几身。
这两种料子并不是特供,但凡有些家底的都能买得起。身为粮食商人, 穿成这样并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一行人先坐万黼的马车出宫,之后便换做普通的车马一路南行。
这次出行,他们做足了功课,不仅仅是衣裳换的比较寻常,马车亦是如此。
看着外面骑马的儿子们,再看看摇摇晃晃屁股快要两半的自己,她羡慕道:“皇、老爷,下一站我能出去骑马吗?”
既然是微服她肯定不能喊康熙皇上,只是这么喊已经成了习惯,猛然改口她一时没改过来,差点喊错。
康熙:“你会骑马?”
蕴和:……
扎心了,蕴和不自在的笑笑:“瞧皇上这话说的,臣妾小时候也是学过骑射的。”
实际上是她上辈子穿越后认识的一个朋友家里是开马场的,她曾经要求同学去家里的马场跑过马,蕴和就在其中。
不过那时候她并不会骑马,因此还被嘲笑一番。之后等她有钱就去其他马场学了骑马,一直到她穿越之前都没有断过练习,并且技术还不错。
至于这辈子小时候有没有学过她不记得了,毕竟已经过去那么久。
就因为过的久,她撒个小慌皇上也不会知道,他总不能因为这个专程去问她阿玛吧。
“小时候学过啊,朕记得你入宫也有二十多年了吧。”
蕴和给了他一个白眼,皇上什么时候也学的跟胤禶一样说话诛心了?
康熙哈哈笑起来,他心说,带皇贵妃出宫果然是对的,瞧瞧这才多久她整个人都鲜活了。
蕴和也不是不懂事儿的,刚开始几天他们急着赶路,哪怕坐马车不舒服蕴和也一声没吭。她也是见这两日行进的速度慢了下来,皇上不是很着急的样子才提出这个请求,哪知居然遭到皇上无情的嘲讽。
笑够了,康熙道:“前面不远有个小镇,咱们在那边休息两天,顺便查看查看民情。”
一直坐马车别说皇贵妃,就是他身体也有些承受不住。不休息可不行。
至于皇贵妃说得什么骑马,只有没长途跋涉过的人才会觉得骑马轻松,若让她骑上几天马,她就会知道还是坐马车幸福。
休息只有蕴和在休息,康熙第二天就带着万黼出去‘体察民情’去了。
就这样走走停停,走了月余,终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苏州。
江南省地域广阔,赋税占整个大清的三分之一。它又有‘江南左’和‘江南右’之分,苏州便属于‘江南右’。
苏州风景秀丽,来人最多的便是文人骚客,就连街上的小贩看着都比京城文雅很多。走在街上胤禶下意识的抬头挺胸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他那副如同面对老师的乖宝宝样看的蕴和偷笑不已。
万黼自动担任起‘包打听’的职责,“爹、娘,咱们来的不太凑巧,苏州最大的客栈已经客满,我跟五弟跑了好几家都没找到合适的,便自作主张去跟当地的牙行租住了一个小院。”
大清的规矩满人不得经商,他们此时扮演的是富商,称呼上也有所改变,因此他称呼自己的阿玛额娘为爹娘。
康熙自称姓艾,行三,人称艾三爷。蕴和自然就是艾夫人。万黼于胤禛三人就是三少爷、五少爷和六少爷。
他们出发的时候在四月,如今江南的粮食已经收获,正是买卖最红火的时候。
江南自古又是文人骚客最多的地方,今年又是大举之年,导致苏州的学子比往年还要多一些。别说客栈,若是他们再晚来一会儿,租房怕是都没了。
选择租房的时候,万黼特意打听过,他选的这处很巧妙,周围不是前来买粮食的商贩就是前来求学的学子。加上告御状的陈姓中年人,对他们打听江南的事情很有利。
康熙对此很赞赏,“既如此,咱们就先去住处吧。今天休息一天,明天开始万黼跟着我带十个护卫;胤禛你带着胤禶并十个护卫咱们在城里到处逛逛。蕴和你,你随便吧。”
他习惯性的想要吩咐蕴和,喊了她的名字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他的朝臣。他带着对方来也不是让人家做事情的。
蕴和:“那我就在附近转转,既然这附近有读书的学子,说不定谁带了家眷,有时候女人比男人好找突破口。”
康熙点头,“你随意,江南也有不少特产,喜欢什么就买了带回去。”
江南与京城风土不同,流行也不一样,说不得皇贵妃就喜欢上什么呢。他们带的车马多,又不是真的粮食商人,也不怕装不下。
不得不说万黼真会找地方,他选的这个院子很大,房间也多。这处宅子地段好,房主不愿意降价所以才没租出去。万黼银子给的痛快,看着也不像是不讲道理的,因此哪怕他租的时间短,牙行那边考虑再三还是租给了他。
房子是三进的院子,分前后两个院子,后院面积相对较小一些胜在精致,前院相对较大刚好能住下康熙和三个儿子。至于那些侍卫,后罩房和前院的耳房完全能安排的下。
房子是牙行的伙计亲自带着他们去的,这伙计一双眼睛机灵的很,见众人频频看向前面的美妇人,他就知道做主的是谁。
他对着蕴和谄媚道:“夫人,您觉得如何?不是小的吹嘘,我手头那么多宅子就属这个精致最出色,最配您的气质。”
蕴和抿唇轻笑,她转头去看康熙,“爷,您觉得如何?”
有康熙在,她可不会随便拿主意。
康熙仔细大量片刻道:“行,就这里吧。你在跟我说说周围都是什么人家,虽然我们住的时间不长也不想跟邻里起争执。”
伙计点头,他道:“明白,小的都明白。这位少爷之前就交代过的,不瞒老爷您说,这一片住的都是好像与的人家,只斜对面有一家需要格外注意。”
说着他似乎怕人听见还压低了声音。伙计手遥遥一指,“就是那家,那家住着一个二十来岁的举人老爷,这位老爷倒也没什么,就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他有个老子娘,尖酸刻薄还爱占人便宜,如果您在胡同里遇见个四五十岁长着刻薄像的老太太,什么都别说转头走就对了。”
想着之前那位少爷说要清净点的院子,伙计怕对方觉得自己在坑人,又解释了句,“不过您也别担心,那老太太不住在这,也就每年来上几次看儿子。嗯,让我想想,哦,她最近一次过来好像是半个月前。”
老太太脾气不好,来了不管遇上谁都能跟人吵吵几句,这附近住的学子可不少,住的时间长了大家彼此都认识。老娘这样,举人老爷爷觉得丢人,说了对方又不听,最后干脆拿学业说事,他老娘这才消停不少。
根据以往的经验,她来一次至少要过两个月才会再来,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明知道人家要清净还故意弄个糟心的邻居。提前把这些说出来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
万黼给胤禶使了个眼色,胤禶身上手臂勾着伙计的脖子,“小哥,来,你给我说说呗,那老太太这么惹人厌有没有被人套麻袋打一顿?”
被人勾肩搭背这还是头一回,伙计有些受宠若惊,他说话都不利索了,“那,那倒没有。没办法,她儿子是举人。”见胤禶撇嘴,他又道,“当然咱们苏州人杰地灵,举人不说遍地都是也不少见,主要吧,我听说这位跟上面有关系。”
不着痕迹的跟亲哥对视一眼,胤禶继续道:“跟上面有关系?谁啊,官大不大?”说着他还给伙计塞了个银瓜子,“我这个人脾气比较直,吃不得亏,你给我说说,万一我日后遇上了,也好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惹得起。”
伙计把银瓜子放在嘴里咬一口,笑道:“我也是听说,听说她家跟苏州织造的李大人有些关系,不过具体什么关系我就不清楚了。您是做生意的应该知道织造这玩意看似官职不高,实际上权利大着呢,咱们这位苏州织造上任没几年,但是他跟前任织造是亲戚。”伙计对着他挑眉,“懂了吧。”
胤禶恍然大悟,“明白了,多谢小哥。我一见你就觉得投缘,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喝酒。”
伙计笑了,他心说这位少爷还真跟别人不一样。自己只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从来都是被人呼来喝去的,什么时候被有钱人家的少爷勾肩搭背跟好兄弟似的。关键是这位还要请他喝酒。
忽然有种被尊重的感觉,伙计心情好当即就多说了几句,“我听那位少爷说你们是做粮食生意的吧?那你们最好去拜访一下咱们这位李大人。实话跟您说吧,别看李大人管的只是织造,实际上江南这边的一切事物都离不开他。你们若是想多赚点买到好粮食,还真离不开他。”
这下连康熙都来了性质,“如果我没记错,如今的苏州织造是李煦吧,前织造是曹寅?”
康熙有个乳母姓孙,曹寅就是她的儿子,他生于康熙七年,十六岁就在他身边做銮仪卫,二十九年任苏州织造,三年后改为江宁织造。李煦这个人还是他推荐的。
对曹寅康熙无比熟悉,连带着对李煦也做过了解。曹寅与李煦确实是亲戚关系,李煦是原姓姜,早年他父亲姜士桢过继到了李家成为李西泉的嗣子。
曹寅之妻李氏是李月桂之女,而李月桂则是李煦的堂叔。
李家是包衣,当年除了曹寅的母亲孙氏为康熙乳母,这个李煦的生母文氏也曾在他身边伺候过,不过是他更依赖于孙氏,登基后就放了文氏出宫。
这些年他一直有往江南送礼,除了孙氏每年三节两寿雷打不动,文氏这边也会有赏赐。不过比起孙氏,文氏更多的是附带,所以他一时没想起来。
在他心里李家跟曹家都是很忠心的奴才,怎么听这小二的意思,李家……
伙计连连点头,他道:“对,就是李煦李大人。曹大人承蒙皇上看中去江宁做织造去了,这苏州织造就给了李大人。”
胤禶啧了一声,“你这话说的,怎么能用给呢。那织造也是官,不得皇上说了算?”
伙计不以为然,“这您就不知道了吧,我们这一片都知道,两人关系好,互通有无,曹大人当了官怎么可能忘记内兄。曹大人又跟皇上关系好,他不干了想把位子留给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蕴和站在旁边听着胤禶与伙计胡侃,她不时瞄一眼皇上的脸色抿唇偷笑。
曹寅啊,她还真知道这个人,并且还见过。
皇上在她面前提过曹寅很多次,还说当年地龙如果曹寅在,他一定不会被困。
现在听这伙计的意思,曹寅好像不太干净啊。也不知皇上的脸疼不疼?
胤禛黑着脸怒斥,“胡说八道,那可是织造府,你一个伙计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被质疑自己话的真实性,或基本不乐意了,他道:“嘿,我说这位少爷你少瞧不起人,你以为牙行是什么地方,想在牙行混下去,没个三两三能行?实话告诉您吧,我大爷家的兄弟的内兄就在李府当差。要不是凭借着这层关系,我能在牙行当个伙计?”
他大爷不是他亲大爷,只是个族中的一个长辈,他能搭上这条线也是因为他家当年跟大爷家有恩。不然这差事也未必能轮得到他。
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是亲大爷就好了。如果是他亲大爷,他能谋求的差事肯定更好。
胤禶咋舌,“听你这话,这苏州的水够深啊,我们只拜访李大人真的行?用不用在去拜访拜访别的大人?哎,你不是说你大爷家的兄弟的内兄在李府当差么,你跟我说说李大人有什么喜好忌讳,别我去拍马屁拍在马蹄子上。”说着他又塞了个银瓜子给伙计。
伙计再次把银瓜子收起来,别看他说的好听,好似自己后台多大似的、多厉害似的,实际上也就那样。租房子的人大都抠搜,难得遇见个大方的也就是赏几个铜板。像今天这样,不过说些众人皆知的事情就能得俩银瓜子,还是头一回。
而且他也看出来,眼前这位小少爷应该被家族保护的很好,性子直来直去花钱大手大脚。
这性子好,他喜欢。
殊不知,此时胤禶心里也很满意。额娘说的没错,这世上就没有钱搞不定的事儿,如果搞不定那就是你出的价码不够。你看他不过给了个银瓜子就得到了这么多有用的信息。曹寅他暂时还不知道,但这个李煦绝对有问题。
说不定他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呢。
伙计:“别的大人您就别操心了,只要把李大人那边疏通好了,其他的李大人自然会告诉你。”
眼见挖不住更多的信息,胤禶松开他的手,“多谢小哥。我这刚来有的忙,等我忙完就去找小哥喝酒,正好小哥你也给我做个向导,都说苏州好,我也尝尝这苏州的美食。”
这样的好事伙计求之不得,他当即就答应了。
因为对胤禶颇有好感,他主动告诉胤禶应该去哪里买米面粮油。
房子的主人很贴心,里面一应家具齐全,他们收拾收拾铺上被褥就可以入住。只吃食方面是没有的,需要他们另外去购买。
苏州鱼龙混杂,米面粮油店铺颇多,没有伙计这个地头蛇,外地人过来很有可能吃亏。
别小瞧几文钱,时间长了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伙计告诉胤禶的这家店铺价格虽然也贵,但比起其他几家算是公道了,至少他家不会弄虚作假、以次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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