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亦认识郁剑,  知道这个故事未来的走向,这已经足够迟迢和应向沂震惊了。

    但当亲眼看到这个人出现在过去的幻境中时,除了错愕惊诧,  他们再没有其他的想法了。

    从天而降的人以强横的力量打退了铸剑门,  抖着手将摔倒在铸剑炉旁边的白梨扶起来。

    他三四十岁的模样,  正值壮年,脸上却散发出垂垂老矣的气息,注视着白梨的目光悲哀又心疼。

    “我来晚了,  我来晚了……”

    强大的妖力不断输入到白梨的身体中,  她受的伤太重,一直醒不过来。

    方才的打斗惊动了胎气,  她本就要临盆了,  身体更受不住,双手抱着肚子,无意识地发着抖。

    有血迹在她身下洇开,混合着透明的水渍,  所有的迹象都表明,  她要生了。

    男人怔怔地看着她,一时间做不出任何动作。

    身后的铸剑炉吞噬了郁剑的血肉,有熠熠的光从火焰中流出来,  照亮了白梨苍白的面容和毫无血色的唇瓣。

    应向沂急得不行,恨不得上前指导他们,可他知道这样没用。

    眼前的一切都是发生过的事,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无法被更改,无法被挽回。

    身旁的迟迢一言不发,应向沂注意到,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在颤抖。

    虽然很隐蔽,但可以看得出来,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抖得不像样子。

    “确定是他吗?”

    应向沂压低声音,凑近他的耳朵。

    迟迢抬起一双茫然无措的眼,近乎恐慌地追着他的目光,嘴唇翕动,吐出无声的字眼:“是……”

    那张熟悉的面容刻在他的脑海之中,无法忘却,就算垂垂老矣,他也能一眼认出来。

    这个从天而降,抱着白梨的男人,分明就是曾救过他的人,也是迟迢最敬重的人——青老。

    落枫海的青老,应鱼的族长爷爷。

    应向沂压着迟迢的后颈,将他按进怀里。

    当初送应鱼回落枫海,他与青老曾有过一面之缘,对应鱼这位族长爷爷印象十分深刻。

    老人家相貌出众,即使须发斑白,也无法掩饰年轻时的风采英姿。

    除此之外,青老与清垣等人呛声,力排众议送他和无影离开,说一不二的性子和干脆利落的手段也给应向沂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故而当年轻的青老突然出现时,应向沂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青老是龙族?

    青老与白梨有关?

    所有疑问都汇聚到一起,指向一件事:青老曾闯入铸剑门,和铸剑门灭门之事或有干系。

    应向沂深知迟迢对青老的敬重,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迟迢。

    如他所料,迟迢的反应证实了青老的身份,同时也说明了青老出现在这里有多么令人难以置信。

    迟迢心里很乱,抓着应向沂的衣服,好似溺水的人抱着救命的浮木,恨不得整个人都贴上去。

    他从破壳以来就是孤儿,没有亲人,从小流离失所。

    一步步成长为妖尊之后,他成为了妖界最强大的存在,再没有人能小看他,他也再不用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青老是他唯一尊敬的人。

    少年之时,青老救过他,对他不薄。百年前他被仙界的人算计,非亦只是帮助他逃回了妖界,他重伤濒死,是青老出手,将他救了回来。

    青老于他,如同再生父母。

    这个人,是除应向沂以外,迟迢所有记忆中,最温暖的存在。

    铸剑门里的腌臜事太多,一夕之间整个宗门被灭门的事情更不简单。

    青老牵扯到这里面,无疑是将千丝万缕的事情联系到了一起,迟迢没办法不去怀疑猜测,这背后藏着什么秘密。

    铸剑门被灭门一事,和青老有关,也就是和妖界有关。

    迟迢陡然生出一股被背叛的感觉,好似自己被信任的人蒙在鼓里,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件事。

    应向沂理解他的感受,分出一缕心思观察青老和白梨那边,同时轻轻拍着迟迢的后背,温声哄道:“迢迢,迟迢迢,别想太多,这都是巧合……”

    是巧合吗?

    迟迢从来不知道青老有那么强大的力量,轻易就杀死了铸剑门的宗主和一众长老,他看着昏死过去的郁瑾,抬起的手终究没有挥下去。

    白梨的身体太虚弱,没办法自己生下孩子,青老盯着她的肚子,面带犹豫。

    许是察觉到危险,身为母亲的本能令白梨清醒了一瞬,她看着青老,有些怔忡:“师公?”

    师父藏着一幅画像,经常独自翻看,她曾偷偷看过,画像上的人与眼前的人一模一样。

    不知是画像的缘故,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她对眼前这个男人有着天然的亲近感,她相信对方不会伤害她。

    “救救,救救我的孩子……”

    她攥着青老的手,哀切地恳求道。

    青老深深地叹了口气:“你的身体太虚弱,现在生产会死的。”

    龙族子嗣稀少,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胎儿会抢夺母体的生机,往往不等生产,母体就会被吸干力量而亡。

    孕育一个龙族子嗣,父母双方必须都有强大的力量。

    白梨能顺利怀胎十个月,并非她和郁瑾足够强大,而是因为他们一个是人一个是妖,孩子并不是纯粹的龙族血脉,反噬也会小很多。

    她将所有的力量都用来保护孩子了,整个人身上透着一股虚弱感:“不,求求你,救我的孩子,救救他……”

    白梨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她看到遍地的鲜血和尸体,感觉到背后铸剑炉里的温暖火光,没有大仇得报的痛快感,只有一种终于了结此事的疲倦。

    “我,我这一生,都活在仇恨之中,师父死在铸剑门的人手中,我一直都想为她报仇。有人说爱我,我不相信,有人说会保护我,我也不相信,我扪心自问,自己真的没有一丝动容吗?”

    她回顾过去的时光,处处都能发现郁剑对她的照顾,在铸剑门山下住的日子里,她是否真的未曾动过心?

    青老眼神晦暗:“伤害你……师父的人都死了,我带你回家,不会再有人伤害你。”

    他来迟了,终究没能救下自己所爱之人,白梨是爱人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他不能再看着她离开。

    白梨摇摇头,抬眸看向炽烈的火光:“铸剑门没有放过我,我也没有放过他们,可我看着他跳进去铸剑炉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的痛快。”

    青老沉默不语,明明暗暗的火光映在他眸底,好似一场暌违多时的烟火,盛放了许久,而今才终于落幕。

    白梨轻声喃喃:“我欠他的,我心有愧。”

    她与郁剑之间阴差阳错,做不成爱侣,只能做仇敌,可偏偏造物弄人,他留给了她一份情意。

    “你喜欢的人还活着,你要抛弃他吗?”

    青老几乎是吼出了这句话。

    白梨眨眨眼,连串的泪珠落下来:“我没有抛弃他,瑾哥哥,瑾哥哥,我们的孩子会陪着他,我……”

    郁瑾是她此生唯一的爱人,可经历了这么多,他们真的能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坦然的在一起吗?

    这场仇恨就如同铸剑炉里的火焰,终究会烧到他们身上,他们是无辜的,郁剑也是无辜的,她不想亏欠任何人了。

    “或有冤孽欠债,就此都了结吧。”

    此事由她开始,也当由她结束。

    青老还没有反应过来,白梨就握着春水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

    随后“哐当”一声,剑掉在了地上。

    你为我跳下铸剑炉,让我的仇人尝到了失去亲人的痛,而今我死在你的剑下,我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就一笔勾销吧。

    青老目眦尽裂:“白梨,白梨……”

    剑锋凌厉,源源不断的鲜血从白梨脖子上的伤口涌出,她用气若游丝的声音恳求道:“救救…救我的孩子,师公救…救他……求求你……”

    瑾哥哥,若有来生,我们一定要干干净净的遇见。

    那时我不愧对任何人,我们都不执着于仇恨,从初见到终老,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算计阴谋。

    撕心裂肺的悲戚声在耳边响起,应向沂捂住了迟迢的耳朵,在他眼皮上落下连串的轻吻。

    迟迢紧紧箍着他的腰,将自己送进他怀里:“阿应……”

    “嗯,怎么了?”

    迟迢抵着他的肩窝,摇摇头。

    他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或许只是想叫叫应向沂,想听对方的回答,想知道应向沂一直在他身边。

    六殿看了眼抱在一起的两人,迟疑道:“要再给你抱一下吗?”

    非亦垂眸:“白梨一心求死,却是为了还欠郁剑的情意,我作为郁瑾的朋友,不应当为她难过吧?”

    “郁瑾喜欢白梨,他们是夫妻,朋友的夫人死了,你会不会为朋友难过?”

    “……”

    非亦抬起手,将他扯进怀里:“小阎罗,你是想安慰我,还是想我抱你?”

    六殿眼皮垂下来,遮住了眸底的情绪:“你说呢。”

    非亦轻笑:“我猜是想我抱抱你。”

    六殿不置可否,自顾自地说道:“白梨说是为了还郁剑的情,但在我看来,这只是其中之一,她会这么做,更多的是想要保住和郁瑾的孩子。”

    她和孩子只能有一个活下来,而她选择了救自己的孩子。

    六殿叹了口气:“没有一个母亲会杀死自己的孩子。”

    虎毒不食子,就算是铸剑门宗主,最终也没有对郁瑾下手,何况是深爱自己孩子的白梨。

    非亦诧异:“你在劝我不要记恨白梨?”

    “不,我只是实话实说。”六殿挣了下,“抱够了吧?”

    非亦松开胳膊,状似苦恼:“用完就丢,小阎罗这过河拆桥的性子可得改一改。”

    六殿嗤了声:“我这叫卸磨杀驴。”

    非亦:“……”

    白梨做出了选择,青老虽无可奈何,也只能帮她保住孩子。

    他剖开白梨的尸体,取出了那颗龙蛋,淡红色的蛋壳泛着柔软的光泽,几乎能够看到里面幼小的胚胎。

    青老摸了摸龙蛋:“是个女娃娃,半人半妖的血脉,唉,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青老带走了白梨和郁瑾,以及拥有他们两人血脉的龙蛋。

    应向沂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他只杀了宗主和一众长老吧?”

    那铸剑门被灭门是怎么回事?宗门中的弟子又是死于谁手?

    几人面面相觑,看到了彼此脸上同样的震惊表情。

    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们之前的猜测已经被全部推翻,就连自诩了解真相的非亦都愣住了,神色凝重起来。

    “还有另一拨人来了铸剑门,将所有弟子杀了。”六殿指了指铸剑炉,“别忘了那把秋月剑。”

    郁剑以身祭剑,不仅向白梨展示了他的真心,还将毕生奉献给了他所热爱的铸造事业。

    迟迢缓过情绪,忍不住骂骂咧咧:“一个个好像有情有义,为这个死为那个死的,其实都自私得要命。如果不是郁剑把白梨抓过来,会发生这样的事吗,白梨就算一直被铸剑门的人监视着,平安产子总能做到吧。”

    其他三人都不吱声,表情有些古怪。

    迟迢深吸一口气,又开始叨叨:“到最后还说什么为了白梨去死,怎么死不行,非得跳铸剑炉,我看他就是想祭剑,铸造出双生法器,证明自己不比郁瑾差。”

    “还有那白梨就不用说了,他们三个是不是有病?”迟迢顿了顿,瞥了眼非亦,“好吧,比起另外两个人,郁瑾病的轻一点,我真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做出这种事。”

    应向沂揉揉眉心,笑了笑:“你说的对,我也不明白。”

    六殿清了清喉咙:“咳咳,我也不太明白,不过这是他们的人生,可能就是一念之差,没道理才是正常的。”

    非亦哭笑不得:“我如果说明白的话,是不是不太合群?”

    应向沂故作高深:“没错,是非常不合群,另外你还确定这法器是郁瑾为你铸造的吗?”

    秋月剑还在剑炉中,谁也说不准能不能铸造成功,有可能双生法器就是春水秋月二剑。

    非亦胸有成竹,自在一笑:“当然,我已经猜到这个考验的秘密是什么了,从这里出去之后,你们记得快点离开。”

    他们有心等一等,看看是谁灭了铸剑门满门,还有那把秋月剑的结局。

    可惜幻境很快就结束了,一切永远的停留在了这一夜,铸剑炉中的火焰没有熄灭,铸剑门的弟子也还好好的活着。

    应向沂和迟迢相视一笑,后者长叹一声:“就这么将法器让给非亦,还真是不甘心。”

    应向沂失笑:“这法器对非亦意义非凡,本就是属于他的,我们就算去抢,也不一定能抢得到。”

    “这倒也是,我现在都不知道双生法器是什么,不知道是郁瑾还是郁剑铸造出来的。”

    据非亦所说,这法器是郁瑾铸造的,但他们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四周的水镜波动,映出熟悉的曼妙身姿,守护灵孑又出现了:“有情人,恭喜你们找到双生法器的秘密,通过考验。”

    应向沂和迟迢面面相觑:“我们找到秘密了吗?”

    孑:“虽然你们没有意识到,但你们心中知道了秘密是什么。”

    应向沂怀疑,他们是抱了非亦的大腿,才离开幻境的。

    迟迢眼睛一转,好奇道:“接下来有什么考验?”

    应向沂疑惑地看过去,迟迢给了他一个眼神,满脸“问问又不吃亏”的表情。

    “第二重考验是……”孑话音一顿,急促道,“十分抱歉,有人已经通过了所有的考验,我将送二位离开这里。”

    迟迢啧了声,不爽地嘟哝:“非亦那家伙的动作也太快了吧,我们这一趟真的白跑了。”

    应向沂无奈轻笑:“好了,快离开这里吧,你要是想知道接下来的考验是什么,出去问问魔尊不就行了。”

    水镜消失,他们又回到了巨大的茧子里,源源不断的吸力从茧丝中传来,窒息感油然而生。

    迟迢轻喝出声:“不好!这个茧子在吸收我们的力量!”

    应向沂感受了一下,身体里的灵力不多,应当是他们沉溺于幻境考验的时候,力量就开始流失了。

    迟迢眼底一片冷凝:“小小的法器守护灵,也敢算计本尊!”

    人身化龙,利爪瞬间撕碎茧子,迟迢鳞尾一甩,卷在应向沂的腰间,破水而出。

    岸上,横七竖八倒了一堆人。

    一殿和百里舒不知所踪,就连小虎崽也不见了。

    应向沂咳嗽不停,吐出几口水:“迢迢,放我下来。”

    迟迢化为人形,揽着应向沂的腰,落到地上。他脸上蜿蜒出柔和的暗纹,汇聚于眉心,好似图腾一般,又为原本的妖冶面容增添了一分殊色。

    水面上浮起一个又一个气泡,咕嘟咕嘟的声音从河底传来。

    应向沂平复下来,环视四周,脸色有些难看:“我们被算计了。”

    迟迢正欲发问,便见一道华光撕破水面,直冲天际。

    紧接着,非亦和六殿从河里跳了上来,他们浑身湿了个透彻,看起来狼狈不已。

    浸了水之后,六殿的脸色更加难看,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异色,连嘴唇都是白的,长发贴在身上,好似一只水鬼。

    非亦要好一些,拍了拍六殿的后背,啧啧道:“多亏现在不是晚上,不然看见你能被吓死。”

    应向沂十分赞同,碍于六殿的白眼,没有点头:“你们拿到法器了吗?那茧子在吸取我们的力量,究竟是怎么回事?”

    “拿到了。”非亦伸出手,一把琴和一支箫出现在他手上,“那守护灵是假的,考验也是假的,都是她根据法器上的残念设置出来的,为的就是吸收别人的修为力量。”

    迟迢面露菜色:“所以我们被骗了?”

    非亦把琴塞进六殿怀里,幸灾乐祸:“小妖尊马失前蹄了,这脸面往哪里搁?”

    “……”

    迟迢一掌拍过去,气得脑瓜子疼。

    六殿抱着琴,有些怔忡:“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进了幻境之后,其实比你们早不了多长时间。”非亦躲在六殿身后,赞叹不已,“不过这法器确实是郁瑾铸造出来的,琴箫合鸣,双生不离,是神品无疑。”

    迟迢骂道:“你早就知道了,竟然不提醒一下,有你这种朋友吗?”

    非亦大呼冤枉:“我怎么没提醒,我都说了让你们尽快离开。”

    “那算哪门子提醒?!”迟迢又气又怒。

    应向沂暗自叹了口气,将人拉到身旁:“先别说这个了,百里舒和一殿不见了。”

    应向沂检查了一下,地上倒着的人都死了,四人围坐在一起,脸色都不太好看。

    用灵力烘干了衣服,还是有些冷,应向沂修为最低,迟迢怕他冻着,生起了火堆。

    六殿抱着琴,半晌才缓过神来:“百里舒是不是有问题?”

    “有问题,但不确定问题多大。”应向沂拍了拍迟迢的手,轻轻笑笑,“别担心,我没事。”

    “百里舒能进入云海秘境就很蹊跷,我是不信他那什么为王朝寻药的说法。”非亦把玩着手上的箫,“至于其他的,小应仙君讲讲吧。”

    迟迢附和道:“没错没错,讲讲你和那家伙是怎么认识的,事无巨细都告诉我,咳咳,告诉我们。”

    他一直耿耿于怀,百里舒竟然比他早认识应向沂,还知道应向沂真正的名字。如今可算逮着机会了,能问问他们之间都发生过什么事。

    应向沂无奈摊手:“好,讲讲讲,不过我也都是猜测。初见百里舒,是因为昭南城嫁衣鬼一事,我和应鱼偶遇了他,后来我们一起去了探灵司。”

    应鱼找到的那枚龙鳞事关龙族,应向沂并未多说。

    非亦问道:“后来呢,只是这样的话,你应该不会怀疑他吧。”

    应向沂点点头:“是的,后来我送应鱼回妖界,之后又遇到了百里舒,他被人种下了那什么,啊对,傀儡咒,我帮他解了咒。”

    “你帮他解了傀儡咒?”非亦神色微妙。

    六殿的表情也一言难尽:“我听一殿提过,除了施咒人,没有人能解除傀儡咒。”

    “行了,你们别打岔,那傀儡咒八成是百里舒搞出来的,解咒一事也是他故意让我们……让阿应那样以为的。”

    迟迢亲眼所见,应向沂三下五除二把傀儡咒解了,当时没有多想,现下看来,处处都是漏洞。

    应向沂揉揉眉心:“我当时并不知道傀儡咒,也没当一回事,百里舒和我一同去了止戈村,也就是白虎族遗址,在那里,我们发现了阴灵小虎崽。”

    “再然后,我准备来参加群英宴,就将他送回了昭南城,却没想到他也来了这里。”应向沂盯着跳跃的火光,喃喃道,“浮白说他帮我把我的朋友都救醒了,却唯独落下了百里舒,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怀疑他了。”

    “你怀疑他是幕后黑手,是他将浮白困在酒窖里?”

    “我不确定,我只知道他一定不清白,可能是他困住了浮白,也可能他是在装醉,不然浮白不会不给他解酒。”

    应向沂抚摸着储物戒,纠结良久,还是没将「风花雪月」的事情说出来。

    经历了百里舒一事,他已经很难再信任迟迢以外的人了。

    浮白死前提过要他保护好「风花雪月」,这很有可能就是幕后之人在找的东西,他要保护好这份礼物,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告诉任何人。

    非亦啧了声:“可惜了,杜临昼的尸体在一殿手上,不然我们就能仔细查查,他手腕上的印记是真是假。”

    “还记得我曾经的分析吗,杜临昼的死很可能是凶手临时起意,百里舒与杜临昼一直在一起,最有可能下手。还有酒窖,如果石碑上的法阵和酒窖无关,那么一定有人在现场开启了酒窖,而百里舒能做到这一点,他也有能力拿走石碑。”

    六殿不解:“你当时就怀疑他了,为什么没有直接点破?”

    “为了打草惊蛇。”非亦笑笑,“小应仙君故意盯着百里舒,就是为了让他发觉自己已经暴露了,逼他做出其他举动。你和迟迢设了个圈套,如果我猜得没错,百里舒身上应该有你们留下的记号吧,这才是真正的破局之路。”

    应向沂和迟迢相视而笑,后者得意道:“没错,我在百里舒身上留下了妖界独有的追踪香粉,他的行踪尽在我的掌握中。”

    应向沂摊了摊手:“但很可惜,我们也被他们算计了。”

    六殿讷讷道:“一殿。”

    和百里舒一同失踪的,还有一殿,他们两个带走了白虎族的阴灵小虎崽。

    “杜临昼的尸体也在一殿手上,我不确定他们是一伙的,还是他被百里舒胁迫了。”

    六殿惨然一笑:“别安慰我了,且不说百里舒的修为如何,一殿如果是被胁迫的,一定会给我们留下信息。”

    堂堂冥府阎罗之首,这一点还是能做到的,可现场没有太多打斗的痕迹,足以证明一殿是自愿离开。

    应向沂摇摇头:“我没有安慰你,只是说实话罢了。假如百里舒真和幕后之人有关,就凭傀儡咒这一项,一殿就不可能和他是一伙的,别忘了,神君也死于四族之战。”

    一殿苦心积虑,谋划复活神君,就算计划失败,也断然不可能和杀死神君的人同流合污。

    “小应仙君别说了,别劝他。”非亦笑嘻嘻的,“一殿和幕后之人有关,小阎罗没地方去,正好被我拐回家。”

    六殿:“……”

    应向沂噎住,无奈一笑:“好吧,是我多嘴了。”

    这条路有了去处,几人也不急着离开,准备在河边稍作休息。

    非亦拉着六殿研究双生法器,两人都不通音律,琴声和箫声组合在一起,堪称扰民一绝。

    迟迢气不过,多次想把那破琴和箫烧了,都被应向沂拉住:“由他们去吧,咱们两个说悄悄话,好不好?”

    “什么悄悄话?”

    迟迢直起身子,仰头看他。

    迟迢是懒骨头,两人一腻歪,他就喜欢像条条那样,瘫在应向沂怀里。

    人形时会收敛一些,但也要靠在应向沂的怀里,把对方当成人形靠枕。

    应向沂低下头就能碰到他的发顶,矮了矮身子,便和耳朵齐平:“告诉你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风花雪月」是浮白送给他的礼物,让他在新婚之夜喝的酒,迟迢是他的小娘子,自然有权利知道。

    他将此事告诉了迟迢,为防迟迢心生间隙,还想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没有告诉非亦和六殿,谁知还没开口,迟迢就一本正经道:“此事不可以再告诉其他人,你把东西收好。”

    “那魔尊他们……”

    “也不能说,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心怀鬼胎。”迟迢撇了撇嘴,“非亦不也瞒着我们,总之不许告诉他们。”

    应向沂笑着应下:“好,都听迢迢的。”

    迟迢露出满意的表情,过了会儿,戳了戳他的胳膊,小心翼翼道:“阿应,你为什么这样叫我?”

    应向沂眼睛一转,含笑道:“怎样叫你?迢迢吗?”

    “嗯……”

    听起来和条条似的,每次听到,他都有一种错觉,好似自己还是小蛇,下意识想蹭应向沂。

    “迢迢,迟迢迢,这样不可爱吗?”应向沂话锋一转,“你还记得我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家人吧,他是一条小蛇。”

    迟迢浑身紧绷:“记得,怎么了?”

    应向沂装作没发现他的异样,继续道:“他叫条条,一条两条的条,和你的迢听起来很像,对吧?”

    迟迢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不知该说对还是不对。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应向沂怎么把他和条条联系起来了?

    应向沂轻笑一声:“一个是我相依为命的家人,一个是我最亲密的爱人,我大概和tiao的读音很有缘,你们两个的名字都是这个字音。”

    “……”

    迟迢暗暗腹诽,你不是和这个读音有缘,你是和我有缘,两个人都是我。

    应向沂勾起唇角,捏了捏迟迢的耳骨:“迢迢,你不觉得很巧吗?”

    迟迢干笑两声:“……哈哈哈,是很巧,青老带走了白梨的孩子和郁瑾,白梨的孩子好歹有一半的龙族血脉,怎么我从来没听说过她的存在?你说她是被郁瑾带走了,还是死了?”

    这话题转移的过于生硬,但应向沂还是收敛了笑意:“我也在想这件事。”

    幻境之中,青老提到过,那枚龙蛋是半人半妖的血脉,并且是个女娃娃。

    迟迢:“要不我们问问非亦,他后来见过郁瑾,可能郁瑾有提到过这事。”

    应向沂把玩着他的手指,闷声道:“问他没用,如果郁瑾知道自己有个女儿,还能坦然赴死,用血肉铸造法器吗?”

    “你的意思是,那枚龙蛋没孵出来?”

    迟迢有些低落,虽然是半人半妖的血脉,好歹有一半是他龙族的子民,就这样死在壳里,也太令人唏嘘了。

    应向沂意味深长道:“也有可能是他不知道自己有个女儿。”

    迟迢皱眉:“你的意思是,青老将龙蛋的事瞒了下来?也不是没有可能,郁瑾终究是铸剑门的人,而铸剑门杀了白梨的师父。诶对了,白梨是不是叫青老师公了,那不就是铸剑门杀了青老的爱人?”

    迟迢絮絮叨叨了一大堆,又得意起来:“这铸剑门杀了便杀了,拿我们龙族之人铸造法器,该死!就算青老不动手,我知道了也一样会动手。”

    应向沂拉着他的手,轻轻咬了一口:“你现在又不气青老了?”

    “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气的,青老只是杀了铸剑门的宗主和长老,并没有灭铸剑门,他和幕后之人应该不是一伙的。”

    应向沂没言语,把玩着他的手指。

    迟迢的白和六殿的白不一样,是一种健康莹润的白,连手指的关节都是白白嫩嫩的。

    “迢迢的手真漂亮。”

    握着他那里的时候一定更漂亮。

    迟迢摊开手,骄傲地抬了抬下巴:“练武之人手上会有茧子,但我的力量太强大了,不需要用法器,连掌心都是软的。”

    在他看来是强大的结果,落在应向沂眼里,则是极具诱惑力的特性。

    这么软的手,会不会被他磨红呢?

    应向沂的眸色逐渐变得幽深,他揉捏着迟迢的掌心,嗓音沙哑:“我又有一个坏主意了。”

    迟迢缩了缩脖子,收拢掌心,将他的手指包住:“嗯?什么?”

    “郁剑到死都没有伤害白梨,按照赌约,迢迢应该给我当娘子吧?”

    “……”

    这茬不是过去了吗,怎么又提起来了?

    迟迢一阵无奈,哼哼唧唧:“我都答应为你穿嫁衣了!”

    言下之意,你别要求太多。

    应向沂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个无法满足的人,似乎从遇到迟迢开始,他不是在得寸进尺,就是在得寸进尺的路上。

    “做人家娘子,可不仅仅是要穿嫁衣的。”应向沂抱紧了怀里的人,杜绝了他溜走的可能,“迢迢年纪小,可能不知道要怎么做娘子,我能理解。”

    迟迢脸色铁青,想说他年纪不小,但又不想乖乖当娘子。

    应向沂看出他的心思,笑得不怀好意:“但没关系,我可以教迢迢,为人娘子都该做什么。”

    迟迢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掰着下巴吻住了。

    月色从天际流淌,落在应向沂的头发上,有些许零星的温柔降落在迟迢微微睁大的眼睛里。

    “做人家娘子的第一步,亲吻的时候闭上眼睛。”说着,应向沂捂住了迟迢的眼睛。

    在亲吻一事上,迟迢向来不敌应向沂,到最后总会被叼住舌尖,狠狠吮到发麻。

    他抹了抹嘴,抹掉垂落的涎水,恼羞成怒道:“为什么要闭上眼睛?”

    “有两个答案,你要听真的还是更真的?”

    “真的。”

    “真的就是,亲吻的时候,娘子都要闭上眼睛。”

    迟迢气的够呛:“那更真的呢?”

    应向沂将他按进怀里,近乎羞赧地笑笑:“因为你看着我,会让我忍不住的。”

    忍不住什么?

    哪里忍不住?

    紧拥的怀抱,贴着的身体,已经将答案给了出来。

    迟迢默默地将脸埋进他胸膛,耳根像烧了起来:“你,你怎么能这样,你赶快让它消下去,非亦他们还在呢。”

    应向沂苦笑:“你在我怀里,还这么乖,我怎么冷静得下来?”

    迟迢:“……怪,怪我喽?”

    男龙结巴,男龙心虚,男龙嗷呜一声,想跑。

    应向沂早有防备,将人箍在怀里:“别乱动,让我抱抱,好久没有好好抱过你了。”

    迟迢扭了扭身子:“可是你……”

    “你别乱动,乖一点。”应向沂埋在他颈间,深吸一口气,“不用管那里,你别在意,一会儿就好了。”

    他闷声闷气的,听起来莫名委屈,让人心疼,忍不住想妥协。

    迟迢咂摸了一下,心里又酸又软:“现在不行,等离开这里,我,我……”

    就算要做亲密的事,也要在他喜欢的地方,仙界断然不可。

    应向沂轻轻勾了勾唇角,他一直都知道,他的迢迢最心软。

    软乎乎的小白龙最好逗了,应向沂在他颈侧吮了吮:“你什么?”

    迟迢一咬牙,悄悄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应向沂眉开眼笑:“真的?”

    迟迢一脸视死如归:“真的!”

    “好,我可记住了,迢迢不能反悔。”应向沂舔了舔自己吮出来的痕迹,压低的声音里满是欢喜,“好喜欢你。”

    迟迢窝在他怀里,几不可闻地“嗯”了声:“我也喜欢你,最喜欢你。”

    达成一致,两人之间的气氛更加黏腻。

    非亦和六殿搞了半夜的音乐创作,回来看到两人抱在一起,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

    应向沂抢先开口:“二位这技艺,看来还需要多加练习。”

    非亦转了转手上的箫,玩味道:“我已经想好了,把小阎罗拐到魔界后,就闭关修炼,学习怎么用这法器。”

    六殿白了他一眼:“别拉上我,要练你自己练,我起码能弹出音来。”

    非亦不满:“你那音也比我好听不到哪里去,咱们要共同进步,向小应仙君他们那样,晓得不?”

    六殿懒得和他掰扯,换了话题:“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他很担心一殿,还有那只小虎崽,小家伙很黏着他,他也不想看到它出事。

    迟迢从应向沂怀里出来,抹了把脸:“睡一觉,睡醒就出发,正好能赶上我定下的计划。”

    “你还有什么计划?”

    三人惊诧不已。

    迟迢冷冷一笑:“自然是报仇的计划,一百年了,仙界欠我的债也该还了。”

    与此同时,云海秘境之外。

    无影和无踪看了看天色,拿着钥匙,兵分两路,将马车上的笼子一一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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