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踩着天边的晚霞出门,寻寻觅觅找到天黑。
人来车往的道路旁,明明暗暗的光线打在她脸上,宿雨自嘲笑笑,恐怕又是一个一无所获的晚上。
“再找一条街吧,实在找不到我再回家。”
女孩脸上满是失落,眸中闪过几分执拗,不顾路人好奇打量的视线,抬脚疾走。
她的目光逡巡着脚下每一寸土地,一点蛛丝马迹也不肯放过,好像丢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眼前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巷,她站在巷口,朝里面焦急呼喊:“阳阳!阳阳!”
大概是喊了太多次了,女孩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在里面吗?在的话汪一声。”
路人不忍再看,见女孩只身没入黑暗的小巷,摇了摇头走开了。
他刚离开没多久,宿雨就回头望了一眼,那道目光既犀利又警惕,完全不像是一个单纯小女生该有的。
意识到背后那股窥探的视线消失了,宿雨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
她若有所思,盯着墙角的杂物堆。夜色中,物品摆放的轮廓看起来有点不对劲,似乎多出了一块。
她朝前走了几步,脚尖落地时悄无声息,像是缓缓接近猎物的大型猫科动物。
一双琥珀色的眼珠在黑暗中熠熠发光:“别躲了,我已经看见你了!”
猫是夜间活动的生物,适应黑暗是它们与生俱来的本领。在人眼看不见的黑暗中,在它们敏锐的观察下,一切都将无所遁形。
“你是自己滚出来,还是要我把你揪出来?”她语气轻柔,仿佛情人间的温存软语,说出来的话却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绝对是威胁吧!
小家伙躲在杂物的缝隙之间,听到这句话后不禁打了个哆嗦。
妈妈,这个女人好可怕!
呜呜呜,我想回家!
小家伙感觉自己大限将至,心头一阵悲伤,低低呜咽出声。
随着奶声奶气的叫唤,捆成一叠的瓦楞纸板后滚出了一只白色的小身影。对方的四只爪子正手足无措地刨着地,看起来不是很熟练的样子,也有可能是因为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而使爪子麻了。
宿雨:……
她自认不是只好猫,
但面对幼崽还是下意识收敛了一点:“你妈妈呢?”
“汪呜~”
妈妈说去给我找肉包子,好几天没回来了。
宿雨静静听着,沉默了一会。
——听不懂。
宿雨觉得她需要一个狗语翻译器。
她就能弄清楚当初阳阳那只狗东西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要去外面风水雨淋,过流浪的生活。
“汪呜~汪呜~”
求求你,不要吃我。我答应了妈妈,要在这里等她回来的!
小白狗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瘦瘦小小一只,看着弱小、可怜又无助。
宿雨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她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也没有想。
她最终还是认命地拎起小白狗。
而小白狗被人揪住命运的后脖颈,徒劳地在空气中挣扎,小狗腿一蹬一蹬的。
宿雨有些不耐,把它甩抹布一样甩了两下,恶狠狠威胁道:“你再动一下,我立刻架起狗肉火锅。”
小白狗安静了,像一只没有任何生命体征的抹布。
宿雨一路拎着装死的小白狗,带它回了家。
她家在老小区,这一带的住户大多是快到退休的老人,这个点早就入睡了;又或者是一家三口本地人,孩子睡了,父母可能还在哪里加班。
小区里人影都没几个。
她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自家院子。
独立小院,带围墙的那种,有什么动静也不怕邻居听见。
宿雨一手提狗,另一只手单手摸出了花盆底下的钥匙,开锁后一脚踹开了仓库的大门,把新捡回来的小狗往里面一丢。
“汪!”
“汪汪汪!”
“汪汪汪!”
……
一阵此起彼伏的狗叫。
“饿饿,饭饭!”
“来新人了啊?”
“啧啧,这也没二两肉啊,太小了我下不去嘴!”
“得了吧老六,你也就嘴上逞逞能。你想害我们关禁闭吗?”
“它睡哪啊?屋子里地盘都分得差不多了。”
宿雨既不知道这群狗在说什么,又被吵得心烦意乱:它们眼里还有没有她这个老大了?
于是一脚踹翻了离她最近的狗盆,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狗子们瞬间就安静了,乖乖巧巧坐好,宛如看到班主任的小学生。
宿雨犀利的目光扫视每一只狗子的脸庞,被扫到的狗子心虚地低下头。
她顺便将仓库里的狗子数了数:
一,二,三……嗯,九只狗,一只也没有少。
再巡视一下仓库内的环境:
没有偷偷摸摸翻墙的,也没有随地大小便的。
勉强算它们过关了。
酝酿数秒,宿雨指着缩成一团的小白狗,大佬一样发话了:“不许欺负它。”
“汪?”——这小崽子哪来的?
“汪汪汪?”——它吃什么?今日份的狗粮可没有了!
“汪?汪汪!!”——
老六你挤我干什么?信不信我把你睡觉磨牙的事告诉西街口的小花!
你也不想在喜欢的狗面前出丑吧?
……
“再啰嗦把你们拉去狗肉厂。”
宿雨骂骂咧咧地走向一个巨大的铁桶罐子,那是家中的狗粮战略储备仓。
“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家底都快被你们吃没了!”
狗子们不敢吱声,然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放在了被一脚踹翻的狗盆上。
那是老六的狗盆。
狗盆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一颗狗粮被撒翻。
幸好幸好!
哪怕平时再不待见老六,众狗这会儿也不由得感到庆幸。
见周围的狗子膘肥体壮,新来的小白狗偷偷嘘了一口气:它应该不会被吃掉了吧!
宿雨翻箱倒柜找出一只陶瓷小狗盆,浅黄色瓷釉中间刻着一根黑白小骨头。
“算你运气好,还是新的呢。”宿雨一边说一边将陶瓷小盆放在了小白狗面前,往里头添了些狗粮。
小白狗望着香喷喷的狗粮,艰难地咽了两下口水,歪头礼貌询问:“汪?”
——这是给我吃的吗?
宿雨双手抱臂,不冷不热地说道:“少废话,吃了这顿今天可没有了。”
小白狗像是听懂了一样,立马埋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它吃得很急,像是生怕有人跟它抢似的。
肚子终于填了个半饱。
小白狗吃着吃着,不知不觉就噙了两泡眼泪,要是它和妈妈能早几天遇到她就好了。
小白狗抬起朦胧的泪眼,望向大发善心救了自己的人,却发现对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汪?”——你在找宿雨吗?
“汪呜!”——是的。
“汪汪汪!汪汪汪。”——她倒了狗粮就走了,她才不会管你会不会被其他大狗抢走吃的呢!算你今天运气好,老六晚饭的时候已经吃饱了。
“汪汪!”——以后藏好你的饭碗,老六那只狗抢食的时候一点也不讲武德!
那只狗还在喋喋不休地传授这里的生存法则,然而小白狗只是木着耳朵听着,没有吭声。
它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每一个细胞都在心底坚定反驳:宿雨会管我的!她一定会!
小白狗短暂的一生里,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善良温暖的女孩子,它发自内心地感激她。
有一种名为“爱”的情绪在它小小的躯体里蔓延开来。
宿雨回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手,她用七步洗手法认认真真将自己的双手搓了一遍,冲水的时候她忽然想到自己好像还没有给那只小白狗驱虫。
算了,她太累了,明天再说吧。
宿雨刷牙、洗脸、冲了脚,给自己冲了杯热牛奶,又看了会书,结束了自己充实的一天。
临睡前,她捧起床头柜上的羊毛毡成品。
那是一只小柴犬,有鼻子有眼睛的,飞机耳,尾巴翘得老高,活灵活现的,和原主像了九成。
“阳阳,”宿雨神情温柔,将小柴犬贴到脸颊边蹭了蹭,样子很是亲昵。
然而她接下来说出的话却打破了这平静的假象,“你最好还活着哦!”
天真而充满恶意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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